第一百六十七章 女大不中留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女大不中留

「一輩子來還?」

薛瑞聞言差點一驚,狐疑的看著趙瑾瑜:「你該不是想趁機要挾我,想讓我以身相許吧?」

「呸,你想什麼呢,我是說,要幫你解決這個麻煩,不知道日後要給我惹多少麻煩,難道你不應該為此負責嗎?」

趙瑾瑜紅著臉啐了口,頗有些惱火的解釋道。

「負責,我肯定負責!」

薛瑞才知道她是這個意思,忙不迭的保證。

他心裡很清楚,如今京城內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推高糧價大賺一筆,要是趙家幫朝廷把糧價壓下去,肯定會得罪多少人。

再者,趙家只是一介商賈之家,如果展示出足以改變京城局勢的能量,日後難免會引起朝廷猜忌,沈萬三前車之鑒猶在眼前,這個風險可不是誰都能承擔的。

聽他答應,趙瑾瑜十分滿意,對薛瑞叮囑道:

「我現在就去找我娘商量,待會小雀送來衣服,你穿上趕緊走人,免得別人說閑話。」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薛瑞期盼道。

隨後,趙瑾瑜就去了母親住處。

東廂的暖閣里,早已燒著了地龍,即使外間寒風呼嘯,屋中卻溫暖如春。

王氏靠在榻上,支著頭正在小憩。

聽到腳步聲,王氏抬頭瞟了一眼,見是趙瑾瑜進來,不由抱怨道:

「瑜兒,你怎麼穿這身就過來了,外面天寒地凍的,受了風寒該如何是好?」

趙瑾瑜解下披風,遞給旁邊伺候的侍女,轉頭對王氏笑道:「娘,我剛練完劍,一點都不冷。」

「女孩子家家的,整天舞刀弄槍的作甚,以後還怎麼找婆家……快過來暖暖。」

王氏把女兒拉上暖榻,用被子裹住才問道:「你連衣裳都不換就來找為娘,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

「倒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

趙瑾瑜搖搖頭,隨口問道:「娘,咱們家有那麼多地,囤的糧食應該不少吧?」

王氏還以為她擔心自家糧食不夠吃,笑著說:

「放心吧,咱們家少說還有幾千石米面雜糧,養活府中上下跟各鋪子掌柜夥計沒問題。」

「才幾千石啊?」

趙瑾瑜微微有些失望,她也就是這兩年才學著打理生意,對窖冰業務外的事了解不多,先前她只知道家裡有百十傾田地,估摸著拿個兩萬石沒問題,不曾想還差許多。

王氏看著女兒,狐疑道:「你怎麼突然關心起這個了?」

「是這樣的,先前薛瑞上門,說是遇到了麻煩,想請咱家幫忙,我尋思他能遇到什麼要緊事,便點頭答應下來了,誰知……」

「他讓你幫什麼忙?」

王氏十分好奇。

「他說前幾日那場大火,跟他有很大關係,如今糧價暴漲,百姓受難,他很自責,所以在想辦法幫朝廷平抑糧價。」趙瑾瑜蹙眉道。

王氏一聽是這事,奇怪道:「這大火又不是他放的,為何要自責?再說了,平抑糧價的事,自有朝中諸公想辦法,怎麼輪也輪不到他啊。」

「我聽他說,至少要投放二十萬石平價糧才能見效,可現在朝廷只能拿出十萬石,尚缺一半,先前吳姨已經答應他拿兩萬石糧食幫朝廷紓困,剩下的您能不能想想辦法,幫他一回?」趙瑾瑜搖著王氏胳膊道。

王氏面色無奈:「咱們又不像國公府,還有幾個糧行,就算把咱們倉中口糧全放出去,那也於事無補啊,你說怎麼幫?」

趙瑾瑜挽著母親手,試探道:「咱家在京里不是有很多故交么,娘能不能跟那些叔伯打個招呼,想必籌措個十萬石糧食,還是很輕鬆的吧?」

「胡鬧!」

王氏突然把手從女兒懷裡抽出來,惶急道:

「咱家才過了幾年安生日子,要動用這些人脈,咱們韜光養晦豈不是白費了,要是被宮裡知道,又得憑空生出多少事端來?」

趙瑾瑜直起身,不服氣道:「娘,再過兩月,就要改元景泰了,咱們還用怕那老妖婆?」

「你……」

王氏忙捂住女兒嘴,低聲教訓道:

「不許胡說,雖然現今換了皇帝,可若是那位回京,這日後江山誰說了算還不一定。

再說,不論是誰做皇帝,她依舊是宮裡說一不二的主兒,咱們何苦再去撩撥她?

萬一那些故交被她盯上,日後他們豈能好過,你忘了娘跟你講的胡皇后舊事了?」

「咱們還要退讓到何時?」

趙瑾瑜咬著銀牙,恨聲道:

「先前她要拿女兒去跟那老蠻賊和親,要不是薛瑞向朝廷建言,使得朝野上下一致反對,恐怕娘都見不著女兒了。

再說,薛瑞只是個小小的天文生,都知道要幫朝廷紓困,咱們身為皇親貴胄,有能力幫百姓們渡過難關,卻見死不救,是不是太鐵石心腸了些?」

提起和親之事,王氏對女兒的不滿頓時煙消雲散,她嘆氣道:

「這些年有太多的人被害,娘心中實在難安,是以才退避三舍,給剩下的人一點喘息之機,娘知道你對薛瑞很感激,但若是為了幫他暴露了那些人的存在,萬一引起宮中注意,不知又會害死多少人。」

「娘,咱們處處退讓,總有一天會無路可退,與其受別人擺布,還不如奮起反抗,爭取一些主動權,還有,先前薛瑞已經答應過,因此事產生的所有後果,他都會負責到底!」

趙瑾瑜握著拳,神色頗有些激動。

王氏搖頭道:「薛瑞還比你小上幾個月,就算有幾分聰明才智,可又怎能敵得過宮中那位,現在薛瑞勢單力薄,如何能負得了責,我看你還是勸他不要摻和這事了。」

「娘,您別看薛瑞年幼,可據女兒觀察,他前途不可限量,剛才他還告訴我,說前些天在德勝門,還被皇……皇上賜宴,而且連兵部於尚書、禮部胡尚書,左都御史陳大人都對他讚賞有加。

要是咱們幫了他這一回,恐怕就連戶部金尚書也要對他另眼相看,您想想,他才十四歲的年紀,就簡在帝心,還被九卿中的好幾位大人另眼相待,日後是不是前途無量?」趙瑾瑜掰著指頭,數著薛瑞的好。

「竟有此事?」

王氏深居簡出,還是第一次聽到薛瑞竟然有這麼大能耐,一時間驚訝的合不攏嘴。

「這還不算什麼,據我所知,朝廷兩次大捷,都有薛瑞的功勞,也就是虜賊未退,朝廷還沒敘功,所以他做的很多事都沒人知曉。

也就女兒時常關注他的一舉一動,這才對他了如指掌,再說了,光是他出的收購田宅的主意,就讓咱家賺了幾萬兩銀子,現在咱們幫他這回,他豈能不感激涕零?」

趙瑾瑜表情略顯得意,就像是撿到了一個寶貝。

「如果真像你這麼說,那他還真是了不起。」

王氏點點頭,忽然看向女兒,緊張道:

「瑜兒,你老實跟為娘說,你是不是對他有了私……有了好感,這才一門心思的想幫他?」

倒不是王氏懷疑,而是趙瑾瑜自持身份,平日里高傲得很,幾乎沒人能入她的眼。

在她面前,趙瑾瑜還從來沒這麼誇過一個人,尤其對方還是男子,這不得不讓她浮想聯翩。

趙瑾瑜聞言,得意的表情頓時一滯,隨即紅頭脹臉的埋進母親懷裡,頗有些難為情的扭來扭去,半天才瓮聲道:「他現在才配不上我!」

王氏一聽就明白了,撫著女兒秀髮,傷感道:

「你的婚事就連為娘都做不了主,日後還得看宮裡的意思,你還是儘早斷了念想為好。」

聞言,趙瑾瑜身子一顫,隨即又軟在母親懷裡,重新安靜下去。

思索了良久,王氏喚來丫鬟,吩咐道:「取紙筆來,我要寫幾封書信。」

趙瑾瑜爬起來,驚喜道:「娘答應幫薛瑞了?」

「娘是在幫你。」

王氏沒好氣道:「真是女大不中留,既然你都有了主意,娘說什麼也要出點力,若是真有薛瑞飛黃騰達的一天,希望他不要忘了你的好。」

「薛瑞才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娘放心就是。」

趙瑾瑜喜滋滋道。

半個時辰后,七八封書信被趙府下人送到京城不同地方,很快,京中蟄伏的一些力量被陸續喚醒。

……

次日一早,薛瑞收到了趙瑾瑜的信,信中寫道:十萬石糧食,悉數存入倉中,隨時可以動用。

在後面,還寫著一些倉庫的位置和糧米數量。

這短短的一封信,著實把薛瑞震到了。

如今,除了那些準備大發橫財的糧商,想在短時間內籌集十萬石糧米,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趙家平日不顯山露水,也不涉足糧食生意,竟能在半天時間籌夠如此之多的糧食,這執行力恐怕比得上官府。

看來真如吳氏所說,這趙家背後隱藏的勢力,完全不是他現在看到的這冰山一角。

確認了這個好消息,薛瑞當即去了兵部,跟于謙說了此事。

先前薛瑞說他要去想辦法,于謙也只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對他能籌到多少糧食並無多少期待。

現在聽他親口說出來,讓于謙覺得很不可思議。

「部堂,此事千真萬確,那趙家雖然不做糧食生意,但和許多豪紳都有交情,要籌到這麼多糧食雖然有些麻煩,對他家卻不是什麼難事。」薛瑞拍著胸膛保證道。

于謙見他這麼肯定,才放心了些,思索道:「有了這十萬石糧食,再加上戶部拿出的那些,想必能將糧價壓下不少。」

「不止二十萬石,英國太夫人還答應配合朝廷,平價賣出倉中兩萬石糧食,這樣算下來就有二十二萬石了。」薛瑞忙補充。

「那就更好了!」

于謙撫須笑道:「先前大司徒還跟我抱怨,說我再不打退瓦剌,京城便要浮殍遍地,有了這二十多萬石糧食,城內就能多安定些時日,給徹底殲滅虜賊爭取時間。」

大司徒是戶部尚書的別稱,現在由金濂擔任,平抑糧價之事也由他負責。

「那朝廷何時開始放糧?」

薛瑞又問。

「現在還未下值,你隨我去一趟戶部,跟大司徒當面說一下此事,看他如何籌劃吧。」

于謙戴上官帽,領著薛瑞去了戶部。

薛瑞對戶部印象不太好,先前戶部主事韓佐勾結糧商,扣發了欽天監官生俸祿,讓他們父子被人指指點點了好久。

後來韓佐事發,這些被扣的俸祿才得以下發,不過虛報的那部分還是被戶部扣除。

少了這些進項,官生們自然會有怨言,好在薛瑞給他們發了購糧打折券后,眾人才皆大歡喜。

無論如何,薛家都吃了大虧,他對戶部自然沒什麼好印象。

進了戶部,薛瑞碰到一個官員就覺得是個貪官,連禮都懶得行,大搖大擺的走過去。

好在他跟在於謙身後,倒也沒人敢質問尚書這個小跟班,讓他一路招搖的進了戶部大堂。

能做到一部尚書的人,年紀都不會小。

金濂年近六旬,看著瘦骨嶙峋,臉上留著一些因操勞過渡而留下的疲態,眉宇間有著化不開的愁緒。

進了大堂,于謙和金濂落座,薛瑞則站在於謙身旁。

讓人上了茶水,金濂好奇道:「於大人,今日怎麼得空到我戶部來了,前幾日不是剛發了糧餉嗎?」

于謙搖頭道:「金兄,我今日來並非督餉,而是給你來送送財童子的。」

金濂瞟了薛瑞一眼,苦笑道:

「於大人,你莫非是在拿我開玩笑,要知道,你身邊這位可不是什麼送財童子,而是催命閻王!」

顯然,前幾日在德勝門城頭上,金濂已經記住了薛瑞,知道他就是舉告韓佐等官員勾結糧商,促使朝廷給他們定了死罪的真正推手。

于謙撫須笑道:「大司徒此言差矣,貪官人人得而誅之,他只是恰逢豈會罷了,我先前之言並非兒戲,或許大司徒所憂之事,此子真能幫上一些忙。」

「果真?」

金濂還是有些不信,滿臉狐疑的看著他。

薛瑞拱手道:「大司徒,學生得知朝廷正在籌集糧食,便說服了一些義商,籌集了十多萬石糧食,幫朝廷平抑糧價。」

「這些義商有什麼條件?」

金濂臉上並沒有多少喜色,皺眉問道。

商人逐利,這是天性,如果沒有好處,有多少人會上趕著幫朝廷解決麻煩?

依金濂所想,這些商人這麼積極,恐怕是想跟朝廷談條件,或是免除多少年門攤稅,或是付給高息,總之不會讓朝廷白得好處。

然而,薛瑞卻搖頭道:「大司徒多慮了,這些義商願意平價放糧,卻不是為了向朝廷討要好處,而是心憂百姓,不想有人凍餒而死罷了。」

「果真?!」

金濂猛然站起身,驚喜的重複了一遍先前的話。

「大司徒不信的話,可派人隨我去糧倉查驗!」

薛瑞鄭重道。

「此等要事怎可假於他人手,老夫要親自去看看,才能放心!」

金濂顧不得儀態,撩起官袍下擺,激動的跑到門口,讓人準備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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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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