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你進讒言還是欺君
朱文正聽到藍玉的事後,不僅大笑三聲,甚至想親自去當這個監督藍玉的欽差。
朱標阻止道:「藍玉一個人就夠令人頭疼,再加一個你,你是想讓我也跟著去嗎!」
朱文正左看看,右看看,把看熱鬧的李文忠和陳英抓住:「他們倆一起去?」
李文忠和陳英:「?」
我們倆是你的小跟班嗎?滾!
朱標苦口婆心道:「你這麼無聊,不如跟著爹去幹活。爹不肯讓我插手,已經好幾個晚上只睡不到兩個時辰……」
即使朱標一回來就做出了逼殺大臣的事,朱元璋仍舊堅持認為朱標手裡應該少沾血。之後兩廣大案的事,他全權負責。
朱元璋一頭埋進了這個案件中,把其他政務交給朱標,順帶還讓朱標幫忙改一改宮中內務。
封建時代的政務其實不是特別複雜,各地變化不多。唯一事多的就是北直隸和安南,這兩個地方本就在朱標手中。所以只要篩選出一堆歌功頌德的無用摺子,朱標處理政務的速度很迅速。
畢竟,南京有中書省這個厲害的文秘團,北京只有小貓三兩隻,全靠朱標一個人扛著。
朱文正把李文忠和陳英往前面一推:「他們去!我一個人去蘇州!」
「那你跟著我。」朱標早就看無所事事的朱文正不順眼了。
朱文正打仗練兵的時候每日都有使不完的勁,一回來就懶,什麼活都不想干。
朱標催了幾次,發現堂哥仗著自己剛回南京,需要保持太子的面子,不會當街追打燕王后,就蹬鼻子上臉,把活全丟給忠哥和英哥。
他忍不了了。
「你今天不幹也得干!」朱標挽袖子,「你要是不幹,我就……」
朱文正拔腿就跑。
朱標手一指:「追!」
李文忠和陳英也早就忍不了朱文正這個燕王,如離弦的箭一樣追了出去。
朱文正雙腳蹬圓了跑,一邊跑還一邊樂:「我就不信衝出了宮門,你們還好意思追著我!」
抱著書本來找朱標交作業的朱楨看到這一幕,嚇得手中書本都掉了……不是嚇的,是被朱文正撞了個正著。
「哎喲!」朱楨就像是被一頭蠻牛撞了似的,朝著後面飛了出去,被朱棣和朱橚十分默契地聯手擋住,才沒有摔到地面上。
朱棣和朱橚不愧是雙生子,就是比起其他兄弟更有默契些。
比如同時進門的朱樉和朱棡,一個看到朱文正就條件反射地一拳揍了上去,一個條件反射和朱文正對撞,結果朱樉的拳揍到了朱棡的背上,把朱棡疼得直跳腳。
因為朱楨擋了一下,陳英和李文忠順利把朱文正按在了地上,就像是抓賊似的。
朱楨看到這一幕嚇壞了。怎麼了怎麼了?為什麼燕王被按在地上了?難道燕王謀反了!
朱文正的手臂被李文忠和陳英反別著,他半跪在地上,搖頭晃腦把發冠都搖掉了,披頭散髮彷彿真的是個謀反未遂的逆臣似的。
「我不要批改摺子!批改摺子是皇帝和太子的事!和我燕王有什麼關係!我寧願去禁軍大營幫你練兵!」朱文正高聲咆哮。
朱標衝出來,對著朱文正的背就是一腳:「你還敢說去禁軍?你帶著禁軍集體逃課,如果不是我提前得到了風聲攔下了你,爹不願意砍你,你這燕王也別想當了!」
朱文正心虛辯解:「我只是和他們開個玩笑,沒想過真的帶他們逃課……」
「哪都不準去!」朱標使勁挼亂朱文正本來就像是亂雞窩的頭髮,「給我乖乖打下手!」
李文忠忍笑:「沒錯沒錯。」
陳英嚴肅道:「文正,你年紀也不小了,能不能別讓標……讓太子操這麼多心?」
朱文正重點抓錯:「怎麼,標兒當了太子就不是標兒了?你還改稱呼了?」
陳英道:「太子已經弱冠,怎麼還能繼續稱呼小名?」
朱文正道:「我就是要叫一輩子標兒,他當皇帝了也一樣。」
朱標點頭道:「對啊,我就算七老八十了,和你們的年齡差距又不會變。」
李文忠道:「那就私下叫。文正,你也只能私下叫。若你當眾叫標兒小名,恐怕有人會以為你對標兒不滿。」
朱文正樂道:「那不是正好?我就等著誰以為我對標兒不滿,來找我謀逆呢!」
四兄弟聊開了。
朱楨看著李文忠和陳英保持著把朱文正押在地上半跪著的動作,和太子大哥聊得起勁,驚得嘴都合不攏。
「喂,你沒事吧?難道被堂兄撞壞了?要不要去看看御醫?」朱棣皺眉,「你也太弱了,難道沒在宮裡沒吃飽飯?宮裡的飯確實難吃。」
「還行。他們只是喜歡每道菜都加點貴的食材,不管合不合適。就算沒有貴的食材,也會做一些意義不明的菜。」朱橚道,「比如往豆芽里塞肉,和豆芽炒肉的區別在哪?豆芽炒肉還更好吃。」
朱楨捂著胸口道:「好像真的有點疼?」
朱橚往朱楨胸口上按了一下,朱楨立刻慘叫。
朱標被慘叫嚇到,連忙詢問原因。當知道朱楨疑似被朱文正撞傷后,朱標一邊叫御醫,一邊抓著朱楨的手狠狠捶了朱文正的腦殼幾下。
朱楨哭笑不得。他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這樣被哄。
但這麼被哄一下,朱楨臉上笑容怎麼也壓不下去。
朱文正自知理虧,終於乖乖跟著朱標去書房,和陳英、李文忠二人一起暫時充當朱標的文吏。
本來書房有文官當值。但現在六部都捲入了兩廣大案,朱標不被允許去幫忙,也想方設法減輕朱元璋的負擔,所以就自帶「文秘」,等批改好摺子后,再將摺子先發給他爹,再發向中書省。
御醫來后,替朱楨檢查了一下。朱楨只是胸口烏青了一塊,就算不敷藥都能迅速好轉。但御醫還是為其敷了點草藥,讓朱楨的烏青散得快了些。
「你要習慣,以後身上烏青的地方會很多。」朱棣拿出哥哥的架勢道。
朱楨驚訝:「啊?為什麼?」
朱橚慢悠悠道:「兄弟之間磕磕絆絆打打鬧鬧,怎麼也會受傷吧?以前你身邊沒有敢和你打鬧的同齡人,你才這麼脆弱。何況你也該進軍營了。爹說過,每一個孩子都要進軍營軍訓,連大哥都去過。」
朱棣點頭:「別看大哥看上去是個文弱書生,他力氣雖只是普通人,但武藝並不差,體力更不差。」
朱楨立刻道:「我、我一定努力!」
雖然有點怕,但和哥哥們一起訓練,變成向哥哥們一樣厲害的人,朱楨有點激動。
「真的很苦,做好心理準備。」朱棣道,「就算你堅持不住也沒用,必須完成軍訓。」
朱楨已經開始擔心了。
他從小到大沒吃過什麼苦,一直被嬌養在深宮後院,雖稍稍長大一些后開始習武,但也只是花架勢。
希望不要太丟臉。
為了給大哥減輕負擔,與朱楨年齡最接近的朱棣和朱橚承擔起幫大哥養新弟弟的責任。
大哥好不容易把他們拉扯大,現在背負起整個大明的重擔,還要繼續替爹養不是娘生的孩子,他們決不允許。
幸虧朱楨也乖巧懂事,他們倆養起來不費事,願意對朱楨多費心思。
朱楨重新見到朱標的時候,朱標已經壓著朱文正開始幹活。
朱楨看著滿臉愁眉苦臉的堂兄,一張小臉上的驚訝神色都沒消失過。
誰能想到,燕王在宮裡鬧出這麼大陣仗,就只是不想批改摺子?
話說,燕王在父皇書房批改應該皇帝批改的摺子,這件事本身就很有問題吧?
當他看到哥哥們交完作業,也自發開始幫太子大哥整理摺子的時候,更是驚得下巴都快掉地上。
「你愣著幹什麼?不識字嗎?」朱棣催促,「看不懂裡面的內容,按照地區分類總會吧?大哥,我總覺得這群人在為難你。他們呈上來的摺子居然全堆在一起,都不好好分一分!」
「畢竟現在朝堂亂作一團,幾乎所有朝臣都在獄中走過一遭。」朱標道,「你們要引以為戒。若是你們觸犯律法,我會親自把你們抓進去,然後流放你們去種田。遵紀守法要從皇子開始,以身作則,才能讓其他人信服,明白嗎?」
四個弟弟們拉長聲音道:「明白了!」
朱楨趕緊跟上:「明、明白了!」
朱文正陰陽怪氣怪叫:「明白了!」
李文忠和陳英同時一拳砸朱文正身上,讓他閉嘴。
朱標嘴角抽搐。我堂哥究竟能幼稚到什麼地步?他歲數再長一些會變成熟嗎?
但十幾年後,堂哥就老了,他怕不是直接跳到老頑童,在可以倚老賣老后,比現在更令自己頭疼。
朱標想想未來,就覺得好絕望。
看來他需要去拜訪一下堂嫂,讓堂嫂不要這麼縱容堂哥,好好勸勸堂哥了。
朱標想起堂嫂那「文正很好啊」的表情,就更加頭疼了。
堂嫂:我就喜歡夫君活潑的模樣.jpg。
唉,我這一家子啊。
朱標搖搖頭,繼續批改摺子。
……
「太子還沒有向中書省求助要人嗎?」胡惟庸反覆詢問。
他的下屬搖頭:「太子不僅沒有求助,處理摺子的速度比皇上還快。」
胡惟庸更加緊張:「太子不會亂來吧!」
他的下屬使勁搖頭:「太子整理好的奏摺會讓皇上和諸公看過一遍后再發往六部和各地。諸公說,太子比皇上有條理多了,讓皇上多學學。皇上說諸公說得對。」
胡惟庸:「……」
這個皇帝是不是有問題?什麼叫「諸公說得對」?怎麼聽這句話,皇帝還挺驕傲似的?
話說諸公居然敢直接批評皇上,以前你們不是這樣的人啊!
李善長致仕,徐達也辭去了丞相之職,只領軍職,胡惟庸以為自己至少能當個副相。
沒想到劉基那個老小子嘴上說著「我一定要待在御史台」,結果居然說話不算話?
不,劉基也不算說話不算話,他還兼著御史台的職責。
但葉錚好不容易被「趕」出了中書省,他以為自己好歹也還是能當副相。
結果來了個一直沒在朝堂出現的地方官章溢,突然就坐上了副相的位置。
這個不聲不響的章溢是哪來的?!
現在之後發生的事,讓削尖了腦袋往上爬的胡惟庸更絕望。
兩廣發生大案,皇帝匆匆離京,召集外放出去的葉錚和宋濂回京,只余葉琛在外地。
中書省現在能當丞相的人太多了,胡惟庸根本排不上號。
剛嘗到權力的滋味,門下高朋滿座,賓客雲集,以前看不起他的朝中重臣皆對他以禮相待,怎麼突然就離權力中樞越來越遠了呢?
幸好胡惟庸以前一門心思想往中書省上層鑽營,只顧著討好左右丞相,沒來得及和文臣們交好,所以這次兩廣大案和他沒關係。所以在六部官員基本都在牢中辦公,諸公都陪著皇帝辦案的時候,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他成為中書省目前實質上的總管。
胡惟庸又動了小心思。太子監國,他要讓太子看出自己的能耐,所以讓太子遇到一點小麻煩再向他求助,他就能指點太子,讓太子對他敬佩。太子認可他的本事,他未來的前程也不會差啊!
結果,他想太多。太子根本沒發現他的小心思,輕輕鬆鬆就把政務處理得井井有條。
他的下屬忍不住勸說道:「胡參政,我們都是跟隨陛下的老人,早就見識過太子的厲害。」
胡惟庸神情恍惚:「是啊,早就見識過太子厲害的名聲。可那時候太子才幾歲?正因為太子的名聲太過厲害,我才不信啊。」
胡惟庸雖是在朱元璋攻佔南京后就投奔朱元璋,但他一直在外地做官,並未進入權力中樞,自然也沒有親眼見到那位神童標兒的本事。
朱標五六歲的時候就傳出比大部分成年人還厲害的傳聞,正常人也不會信吧?
現在朱標身份公布,朝中一些本來就不怎麼相信朱標名聲的人,立刻就以為自己找到了理由。
朱標是太子,所以皇上給朱標刷名氣,多正常!
「胡參政,就算太子幼年的事我們沒有親眼見到,但北直隸和安南的事總是真的。太子深不可測,不要再試探了。」下屬道。
胡惟庸攥緊了拳頭:「北直隸和安南有燕王、曹國公等人……」
「胡參政!」下屬忍不住以下犯上了,「你睜開你的眼睛看看現在的太子!就算北直隸和安南的事你不信,當初宮門口的事你總是親眼看見,現在太子的能力你也親眼看著,你還不信嗎!你為何非要不信!」
胡惟庸身體一震,然後身形逐漸佝僂。
是啊,太子厲害不是一件好事嗎?為什麼他非要不信,親眼見到了也不信?
他眼神躲閃,嘴唇翕動,說不出話來。
下屬一語喝醒夢中人,胡惟庸終於察覺了自己真正的期望。
為何不信?不是不信,是不願意信啊。
如果太子真的如傳聞中那樣厲害,那他的積極鑽營能得到什麼?
現在前有劉基、章溢、葉錚、葉琛、王褘等人,後有太子親手培養的官學學生,他要怎樣才能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
當官就要當最大的官。自己有這樣的能力,為何不能實現這樣的願望?!
「我……我……」胡惟庸握緊的雙拳微微顫抖,半晌說不出話來。
下屬嘆了口氣,對胡惟庸作揖:「下官得胡參政提拔才有今日之景,胡參政是下官伯樂。下官實在不願意胡參政走入歧途。朝中百官被皇上殺了多少次?為何還有人看輕皇上?而太子……若傳聞都是真的,太子自幼就從未輸過!看看那些被太子逼得認罪自殺的官員,太子什麼都不做,就能讓他們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