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孔鯉趨庭
丁燦燦進十四班時,還有不少同學坐在位置上埋頭學習。放眼望過去,像書山題海里漂著的一尾一尾魚兒,種類各異,但不約而同地都鉚著勁兒,希望來日一躍躍過龍門,修成真龍,蟾宮折桂。唐鯉倒是悠閑,因為右手受傷,拿不了筆,別人上自習寫作業刷題,他隨手拿了本散文集讀著解悶兒。王登科和沈忱都覺得此刻去吃飯的人太多了,學校的小破食堂擠不開,乾脆晚些再去,現在還在寫著作業。唐鯉反正也不急,優哉游哉地翻著散文集等著他倆做完最後一道物理題。丁燦燦湊到唐鯉桌前,唇邊簇擁著一抹神神秘秘的笑。「唐鯉,走啦,下樓吃飯去,我媽媽今晚託人來給我送飯了。」坐在唐鯉前面的王登科立即回頭,眼神期盼地看向丁燦燦。丁燦燦讀懂了他的眼神戲,不好意思地說:「再多就沒有了。」「好嘛,我就說沾了唐鯉的光一次,就沾不上第二次了。」王登科也笑了:「算啦,一會兒我和沈忱去吃食堂吧。」「快一點,有你最喜歡吃的糖醋裡脊。」丁燦燦嘴上催促著,迫不及待地來拉唐鯉的校服袖子,「涼了就不好吃了。」唐鯉被拉著,兩人隨著吃飯大部隊的尾巴下了樓。周依儂在孔子像前盤著腿,席地而坐,將長椅當成桌子,已經吃了好幾口。唐鯉剛坐在地上,就聞見了香味兒,掀開蓋子一瞧,還真是糖醋裡脊。丁燦燦也跟著坐下,打開自己面前餐盒的蓋子,掰開筷子,從裡面夾了三塊糖醋裡脊放在唐鯉的餐盒裡。「你多吃點兒。」周依儂扒了一口米飯,含糊道:「哦豁,你好偏心。」丁燦燦理直氣壯:「他手受傷了。」說著說著,還要再夾一塊。唐鯉慌忙婉拒,丁燦燦遞給他一把一次性塑料勺子,「你不方便用筷子,用這個吧。」唐鯉謝過,好奇地問:「阿姨為什麼突然想到要送飯來?」丁燦燦夾起一塊裡脊,咬了一口:「今天中午我不是出學校和你一起去了防疫站嘛,我媽收到家校通的簡訊知道我中午出去了,她以為我吃膩了學校食堂的清湯寡水,所以晚上做了飯叫人捎來的。」「這樣啊。」唐鯉瞭然,說:「真羨慕你。」丁燦燦以為唐鯉這話只是禮節性地客氣一句,所以也沒往心裡去。但這其實是真心話。他享受不到這樣不動聲色的愛護和關心,他能「享受」到的只是一通又一通的查崗電話和質問似的冰冷態度。電話對面的人就像手機里的siri一樣,問出來的話都很程式化。情緒忽然沒來由地像即將燒沸的水,一瞬間有些上涌,眼前又出現了些虛幻的畫面,各種妖魔鬼怪冒出來,想將他拽進一個光怪陸離的時空。唐鯉下意識地用指尖觸碰了一下左手手腕上的佛珠,定了定神,再抬眼,那些古怪虛妄的影像盡數消散了,眼前所見的,是坐在他對面的丁燦燦。她五官精巧,坐在黃昏的燈影里,正忙著大口享用美食,嘴角噙著一朵若有若無的幸福笑意。瞧見這幅畫面,唐鯉又聯想到了一望無際的豐潤草原,藍天高闊,日光明亮燦爛地照在上面,生機勃勃,馨香綿延。剎那間,讓人生出一種洗心凝神的感覺。他好似也被她的幸福快樂浸染,不動聲色地一笑,低頭享用美食。丁燦燦方才吃得有些急,意識到之後便放慢了筷子,細嚼慢咽起來。一抬眼,發現她對面的唐鯉,正笨拙地用左手拿著勺子。之前沒仔細打量過唐鯉的長相,現在她忽然來了興緻,和他近在咫尺地坐著,悄悄掀起眼帘,目光在他眉眼之間描摹婉轉。唐鯉的五官長得乾淨俊秀,並不張揚,恰到好處,整個人的氣質很溫和。丁燦燦用美術生的目光衡量著他的三庭五眼,最後得出一個結論——他骨相很好,適合入畫。她心直口快,有什麼便說什麼:「誒,周依儂,我以前怎麼沒注意到,唐鯉長得挺好看的。」唐鯉正吃著飯,被這句突如其來的誇獎弄得臉色泛紅。借著暮色和燈影光暈做掩護,他不好意思地說:「普通人的長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