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馨香
他正很安靜地站在花木之間,清白的月色灑下來,讓他看起來比剛才在人群中更明亮。她的腳步聲大概是驚動了他,讓他側臉向她看來,目光中有軍人特有的警覺和銳利,而在辨認出來者是她后那些冰冷的色澤又倏爾褪去了,眼眸恢復成純粹的黑色。「白小姐。」他對她點頭並禮貌地問候。她卻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應——應該生氣嗎?或許該的,畢竟他闖進了她的私人領域,這是冒犯的行為;也或許不該,畢竟沒人知道這個僻靜的小花園是她非法的私有物,而她實際上也並沒有多生氣。可她卻下意識地裝作生氣了,微微抬起下巴看著他,問:「你怎麼在這裡?誰許你進來的?」矜高又冷淡,像只壞脾氣的漂亮貓兒。這句「進來」十分無理,因為這小花園並沒有門,更不曾貼出一張「閑人勿進」的告示,反倒跟整個後院連在一起,只是位置幽僻些而已;因此男人顯然也沒想到自己會遭到這種指控,眉頭略皺了皺,卻沒有進行申辯,只是向生氣的小姐道了歉,說:「無意冒犯,抱歉。」聲音很低,像一把上好的西洋大提琴。白小姐的眼皮微微一動,倒沒有再跟人計較,蓬鬆的裙擺微微搖晃,她已經走到了茂盛的花叢中,一隻手輕輕撫過花枝,隨口問:「三少爺來這裡做什麼?怎麼不去跟著徐將軍應酬?」語氣鬆弛,像是忽而有了閑聊的興緻。這又出乎了男人的預料,他似乎不太知道該如何與她對話,因此在短暫的沉默后只過分簡單地回答:「我在前面不太合適。」這句話包含的信息很豐富。——什麼叫「不太合適」?是因為今日他的著裝不夠恰當?還是因為他只是個養子、所以不配在上流的宴會上結交權貴?白小姐挑了挑眉沒有吱聲,腳步卻又順著狹小的□□往前走了兩步,這讓她更能看清男人的臉——稜角分明,像雕刻一樣堅毅,還和上回一樣顯得肅穆又冷峻,唯一的不同是嘴角處多了一片青紫。……像是被人打了她皺了皺眉,難以想象眼前這個男人為什麼會受傷,心中隱約有些微妙的好奇,而強大的自尊心又不允許她主動開口提問。這催生了她的小情緒——你為什麼就不能像其他男人那樣主動跟我說話呢?至少,你應該當先挑起一個話頭吧?而他卻像初次見面那天派手底下的兵來向她要回外套一樣掃興,雖然半低著頭像在看她,可實際眼瞼卻低垂著,目光分明並未停留在她迷人的臉上,這讓她有些出處莫名的惱意,又想發脾氣了。偏偏這時又有人來,是白二少爺從拐角走進了小花園,大約是來找她的,看到她身旁的男人似乎頗感意外,眉頭都挑了起來,又笑問:「徐三少爺怎麼也在此處躲清靜?不去跟美麗的小姐們跳舞?」難以名狀的氣氛被這份忽然的闖入驟然打破,白清嘉的頭腦變得清明了一些,又聽到身邊的男人同二哥問了句好,接著說:「二位慢聊,我不打擾了。」隨後便很乾脆地轉身走了,連背影都不拖泥帶水,乾乾淨淨地消失在花木隱沒的牆角。這番突然的離去讓白清嘉有些出神,像是碰到了一個什麼難解的謎題一樣困惑,那副模樣把她二哥逗得笑起來,在一旁打趣說:「這麼悵然若失,你是看上他了?」一句話把白清嘉飄浮的神思拽回了地面。她深覺荒謬,立刻反駁:「什麼跟什麼?凈胡說八道。」態度可凶,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沒有最好,」白清遠聳了聳肩,神情照舊散漫,「倘若真有,我還得想法子勸你擱下那念頭呢。」這話說的……「為什麼?」白清嘉的眉頭皺起來了,看著她二哥神情有些奇怪,「就因為他是養子,你看不起他?」未免有些俗氣。白清遠聽言笑著說了一聲「非也」,眼神是透亮的。「命好的養子他日也能成龍成鳳,可惜這位徐三少爺的運道卻沒那麼好,」他淡淡地說,「這樣的場合徐將軍卻讓他穿軍裝,擺明沒將人當兒子看,倒像是當警衛在用——再說他還打了他……」「那傷是徐伯父打的?」聽到這兒白清嘉是真的驚訝了,禁不住追問,「二哥怎麼能斷定?」她二哥神色還如日常一般散漫浪蕩,只是那雙狐狸眼中卻顯露出一絲機敏和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