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星際篇30
第三塊記憶碎片在滿天腥風血雨的不祥中湮滅,幾分鐘內,我們誰都沒有動手去碰第四塊。
但分離與讀取雙重思維能量的機器尚在運行,我們動不動手,它們都會向戴頭盔的人展露當年的真相。
第四塊碎片巨大無比,足足有半個人高,它就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炙白火焰,筆直撞進我的心臟,與此同時,眼前爆開一片驚人亮眼的白晝。
眼前是熟悉的瑞文戴爾。
有那麼一剎那,我們差點以為實驗已經結束,正脫下頭盔和其他科研人員交流。
但很快,我們就意識到不對勁,不僅因為場景里有兩個「我們」,更重要的是,科學院基地的氛圍不對。每個人臉上都寫滿疲倦與戒備,他們就像燃燒生命一般,恐懼著什麼,又彷彿在抗爭什麼。
「亨廷頓首席,」說話的是個紅髮少年,他抬起頭,露出和列昂一模一樣的臉龐,只是臉上沒有半點單純青澀,唯有一片冷然與麻木,「軍方傳來最新作戰消息,布魯諾院長希望您帶著幾位組長去會議室。」
列昂身上穿著和實驗人員如出一轍的白大褂,他是什麼時候加入科學院的?被「我」背叛和刺殺后嗎?
一周目的阿爾伯特看起來沒什麼變化,只能說瘋子不愧是瘋子,在所有人略帶驚慌與絕望之時,他還能穩如泰山,臉上看不出半分感情波動。
「阿爾伯特」下意識伸手按住機械耳蝸,沉聲道:「我知道,你也跟著一起來開會吧。」
列昂有些猶豫,理論上他沒有這個資格,他甚至不是專業科研人員出身。
「不必妄自菲薄,如果沒有你們配合實驗,項目進度不會推進得那麼快。」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配合最高科學院的實驗,也是為了拯救帝國,」列昂依舊面容清冷,暗啞嗓音道,「何況,如果不是科學院救了我們三個人,我們早就被那個該死的叛徒害死。」
少年的表情和語氣,滿含對那個「叛徒」的恨意,聽得我渾身一涼。
儘管知道做出那樣的事情,肯定會被幾個小夥伴怨恨,但列昂直接黑化成這樣,怨氣像烏雲蓋頂般溢出,仍然讓我渾身僵硬,幸好這一切已經被改變。
「阿爾伯特」依舊堅持讓列昂一起開會,後者想了想,最終沒有拒絕。
我們眼前視角轉移,來到瑞文戴爾最大的會議室里,為首的布魯諾院長看起來狀態很糟糕。
來到基地配合阿爾伯特實驗后,我就經常見到這個老頭。他是典型的人老成精,一張滿是褶子的老臉總帶著慈祥溫和的笑容,但在關鍵時刻,眼中透出的精光足以瞥見他的強勢。
如果不夠強悍,又怎麼壓得住喜歡作妖的首席們?又怎麼能帶著科學院在帝國三巨頭中屹立不倒?
只可惜布魯諾什麼都好,就是太喜歡護短,對幾位有天賦的首席堪稱溺愛。不然的話,雨果就不會膽大妄為到違反帝國法律,公然把自己改造成機械人;而阿爾伯特就更厲害了,直接把邪神放出來毀滅全世界。
呵呵,某種程度上,熊首席和熊孩子一樣,平時不收拾,將來闖大禍!
一周目的布魯諾院長自食惡果,看著精神頭沒幾天可活,全拼著一口氣吊著。
老人手邊放著軍方拚死送來的最新戰報。
他並沒有隱瞞,直接共享給會議室里的所有人。
在座的不是首席,就是組長和科研精英。大家都是科學家,和政客與平民不同,即便身處絕境,也不會逃避現實,做一些反智的瘋狂之舉。
軍方送來的戰報很糟糕。
糟糕到什麼程度呢?簡單來說,議院全部完蛋,軍方戰損高達九成九,大部分帝國領域落入邪神之手。
跟隨戰報被殘餘軍人一起護送到瑞文戴爾的,還有幾船孩子。
「從兩個星期前,議院和軍方就意識到這個結果,」布魯諾輕輕咳嗽,老臉上盡顯疲憊,「我們送去的幾百次實驗模擬都以帝國毀滅告終。」
「所以,議院在被毀滅前向各大星域下令,將大部分孩子按照年齡分批送來,希望科學院能把他們藏起來。他們是文明延續的希望,我們手裡也確實有屏蔽亞空間能量體感知的機器。」
事已至此,布魯諾院長仍然堅持不喊對方「神靈」,還是把它們當成「能量體」。
這是一種值得敬佩的態度。
亞空間能量體是難以戰勝的強大敵人,而神靈……就是另一種含義了。
「所以,科學院確實有對抗那些東西的工具,」我對身旁的阿爾伯特感慨道,「但是很顯然,並不能真正阻止祂們毀滅帝國。亨廷頓首席,看看吧,你的傲慢摧毀整個世界。」
阿爾伯特看著眼前記憶碎片反映出的一周目景象,難得沒有吭聲。
老人還在繼續說話,幾乎是在交代遺言:「其實計劃送來的孩子不止這些數量,只是中途被亞空間能量體發現,軍方護送人員和孩子們……只有最先出發的這批孩子幸免於難,他們年紀太小,我們需要安頓好他們。」
按照議院本來的想法,他們會將所有未成年孩子儘可能帶走,讓大孩子照顧小孩子,成年人則以身殉國,為孩子們爭取躲藏的機會。
但現在存活的只有一群最小的孩子,科學院必須分出人手照料。
人類存亡之際,所有人都責無旁貸,尤其對於被保護到最後的科學院而言,文明能否延續的重擔都壓在他們身上。
說起來,帝國三巨頭的犧牲順序,也是最開始就私下約定好的。
議院被最先捨棄,因為失去行政疆域的帝國不再需要作為管理者的政客。他們對挽救全人類來說,毫無幫助,甚至還會幫倒忙。
當然,有些政客肯定不願意「犧牲」。所以,索羅德大議員長幫了他們一把,與其向所謂的「邪神」卑躬屈膝、出賣同伴后再被捏死,不如讓他們在歷史尾聲留下光榮一筆。
是的,不少議員是臨死前才意識到自己被犧牲,索羅德決不允許這群只會爭權奪勢的垃圾活下來,去拖軍方和科學家的後腿!
軍方倒不是被刻意捨棄,他們只是一直在戰鬥而已。不斷戰鬥,不斷犧牲……在那種掌控宇宙規則的未知存在面前,一個個軍團往往是同時被消滅。
最後留下科學院是出於理智考量,如果連全帝國最頂尖的科學家都無計可施,那麼,人類滅絕將是無法避免的事情。
即便這群能量體是被科學院放出來的,但說實在的,科學院也沒瞞過他們,探索貝塔-289星系明明是帝國三巨頭協商后做出的共同決定。在這個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再去追究責任還有什麼意義?
至於普通公民?帝國自然也顧不上。
但大部分人並沒有很痛苦,因為他們曾留下「希望」。
他們將自己的孩子親自交到軍隊手上,看著孩子們被保護離開。只要想到這點,即便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也不會感到太過絕望,因為火種尚存,因為他們的孩子可以活下去。
「屏蔽裝置的原材料獲取有限,目前我們擁有的數量,僅能覆蓋一顆星球,」一周目的阿爾伯特坐在右側最後一個位置,淡淡開口道,「而且屏蔽裝置有時間限制,耗能不小。之前就有實例證明,有幾個能量體的能力可以看穿屏蔽效果。」
簡單來說,臨時應急可以有,指望屏蔽裝置永遠擋住邪神?做夢去吧!
「哪怕只是爭取到一點時間也好,哈羅德,你是星際研究組的負責人,由你挑選星球、安裝屏蔽裝置,護送孩子們去那裡避難。一定要小心低調,不能讓能量體發現異常。」
「你可以動用軍方剩餘的人員,也可以讓科學院的任何人協助。」布魯諾邊咳嗽邊吩咐道。
亂得像稻草似的黃髮男子聞言點頭,表情肅穆,並沒有看向阿爾伯特,看來對後者怨念不小。
「不過阿爾伯特沒有說錯,屏蔽裝置只是暫時的。歐內斯特,告訴我,弒神之槍的研究進度,還需要我們為你爭取多長時間?」老人渾濁眼眸里顯出逼人的精光。
歐內斯特是基礎物理學的領軍人物,是物理學的首席。
他先是看向阿爾伯特,猶豫片刻,還是堅持道:「思維能量粒子假設最先是亨廷頓首席提出的,雖然您將所有研究數據移交給我們組……我還是建議由他協助完成,您也說過,現在不是計較責任的時候。」
邪神被放出來這事,要說全怪阿爾伯特,那也不公平。
對貝塔-289星系的探索,明明是帝國三巨頭都同意的,而且最高科學院對這個項目很痴迷。不止阿爾伯特帶領的生物組,其他首席也根據發現的能量體,研發自己的獨特項目。
然而,阿爾伯特確實難辭其咎,當他發現思維能量粒子時,第一反應不是上報,而是偷偷用亞空間能量體做相關的實驗,希望從中獲得通往高維世界的路徑。
如果可以掌控亞空間能量體的思維粒子,那就能讓全人類升維,這個誘餌太過甜美,阿爾伯特沒忍住。
「我並不是想瞞報,也不是想爭功,或是害怕物理組搶走我的課題,」阿爾伯特突然開口,聲音幽幽的,「我本來就是生物學、物理學、機械動力學的三個博士學位,只是後來生物組正好缺首席……」
能量粒子的課題,按照分類,確實屬於物理學範疇,他屬於帶著生物組搶飯碗。
我默默回頭看他:「哦。」
「我需要更多數據去證明觀點,否則議院不會批准我靠近亞空間能量體的申請。」
「哦。」
「發現你的特殊之處后,我在貝塔-289星系的實驗已經停滯很久。上次嘗試和它們溝通,還是一年前的事情,當然,如果你沒有出現,我確實會更冒險一些。」
「哦,所以你可以理解,自己為什麼不受待見,連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布魯諾院長都不想帶你玩的原因了吧?」我伸手指向記憶碎片中的老人。
阿爾伯特頓時無話可說。
「對了,你知道『弒神之槍』是什麼東西嗎?一把長/槍?」我總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
阿爾伯特頷首道:「當然,它只是聽上去像某種冷兵器,實際上是對思維能量粒子的一種全新使用思路。」
他簡單解釋后,惡補過基礎常識的我立刻明白。
懂了,獻祭整個星際人類的思維能量粒子,打造因果律武器,試圖和那群邪神同歸於盡。
「這是我發現思維能量粒子后,設置的最後防禦方案,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竟然真到了這個地步,」阿爾伯特深深嘆氣,「以我的性格,大概會主動申請加入,用我自己的生命作為引子,點燃弒神之槍。」
……
唉,要我說什麼好呢?
擁有三個博士學位,擔任最高科學院的生物學首席,發現並使用思維能量粒子,打造弒神之槍……他是何等的天縱英才,又是何等的自尋死路?
你說阿爾伯特是個大惡人,偏偏他犧牲自己的時候,連眼睛都不眨,並不貪生怕死。
可你說他是個好人……呃,他和好人還真沒有任何聯繫。
我默默看向記憶碎片的會議室,在歐內斯特說完這段話后,所有科學家都看向一周目的阿爾伯特。
在眾人注目下,他輕輕搖了搖頭:「不必,我不想參加弒神之槍的項目。」
???
我看向身旁二周目的阿爾伯特,陰陽怪氣道:「驚不驚喜?意不意外?臉疼不疼?」
剛才還誇你有擔當敢犧牲呢!
阿爾伯格震驚了。
「不,不可能!我不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