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關於小王子的一切(六)

第132章 關於小王子的一切(六)

他本來打算睡覺,換衣服換到一半,房間溜進只膽大包天的小羊羔,隨意攏了襯衣就來捉她,此刻衣襟半敞,開放著漂亮的鎖骨。

樗螢無心欣賞,她不要被綁起來,低頭跟腕上的絲帶糾纏。

美人要在燈下看,說得倒真不假。

費里德蔑視人類,但不會否作為人類的樗螢的美麗。

她是在外形上最令他滿意的人類少女,春風雨露千嬌萬寵,才孕育得出這麼一隻無瑕的精靈,連纖細血管里汩汩流動的血也比其他人要香。

燭火之中,樗螢眉目清晰柔和,睫毛掃下,深深淺淺,像炭筆溫柔的筆觸。小小的嘴巴又嫩又紅,因為不悅微微抿起。

下一秒,樗螢抬頭瞪他:「你個壞蛋。」

居然打死結!

費里德垂眸望進樗螢水溜溜的眼,回憶著上一個敢這麼瞪著他的人類。

名字和樣貌當然不會記得,只記得他把對方挖眼折頸,隨手扔去了不知哪裡。

真是報應,此時此刻他最想動的人就在跟前,偏偏動不了她一個手指頭。

費里德狹眸回應樗螢的批判:「大人我什麼時候對你壞過?」

他指著牆溫柔地道:「來,再穿出去看看。」

樗螢不穿。

她既不想,也不能,牌的力量已經又從牆壁消散。

她選擇從大門走出去。

費里德居然不肯,冷眼看她磨蹭到門邊,才過來又捉了她。

樗螢身上很乾凈,他把她扔到床上,當著她的面繼續換衣服。

始祖養尊處優,卻有一副好身板,不像克羅利那樣大張旗鼓的猿背蜂腰,很是修長勻稱。

他真不害羞,樗螢根本沒有在看的,盯著床,思考為什麼吸血鬼要睡床而不睡棺材。

須臾,床沿下陷,費里德穿著絲綢睡衣躺上來,樗螢立馬往外溜,可恨手上那結實的絲帶枷鎖另一頭掌握在他手裡。

費里德一拽,樗螢就跑不遠,還好她剛才偷偷掏出【力】牌,現在跟他硬碰硬地拔河僵持上了。

費里德大悅,逗貓似的玩開,看樗螢卯著一口氣兒負隅頑抗,頓覺生活很有意趣。

一眼望不到頭的無聊生命早已消磨了血族的情感和慾望,突然迸出這麼一點星子,熱辣辣的,威力竟不小,哪怕會灼手,也禁不住要伸手去招惹。

樗螢頑抗一下就放棄,她手疼。

費里德覺得自己的手腕也一陣發燙,心裡知道是又被對她的傷害反噬,將她拉到身邊,彈指,燈光大亮,撥開絲帶看她手腕,果然給勒得發紅。

「好可憐。」他道。臉上卻一副享受的表情。

要不是打不過,樗螢真想打他。

她一低頭看見費里德的手,他沒戴手套。

血族總是全副武裝,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當然有不喜歡見光的緣故,可能也因為他們的皮膚並不好看。

切切實實的冷白皮——死人的那種冷,沒半點血色,摸著也冷。

費里德的手並不全白,他居然塗指甲油,騷里騷氣的深紫色,指甲尖尖,樗螢多看兩眼,那尖尖的手指就要伸過來,她趕緊躲開。

這次費里德不把她強留在身邊,閉眼養神。

樗螢道:「我要出去。」

「就在這裡。」費里德道。

「不。」樗螢道。

她見費里德不搭理自己,溜下床,去開卧室的門。

等使盡渾身解數,門一動不動,她就知道他一定搞了鬼。

費里德一向精力旺盛,勝過其他血族,他沒那麼渴求睡眠,閉上眼睛也在聽樗螢的動靜。聽她徒勞無功地摸索著開門的機關,又聽她氣呼呼跺了一下腳。

正是精彩的時候,她卻沒動作了,只余淺淺的呼吸。

那呼吸湊到近前來,費里德睜開眼,發現樗螢趴在床沿,用一種要從哪裡下刀的表情看著他。

見他睜眼,她把手一伸給他看絲帶,不說要跑出去了:「不要這個。」

費里德懶洋洋伸出一根手指,那尖指甲果然削鐵如泥,一碰,絲帶就斷成兩截,把樗螢解放開來,像放飛了一隻鳥。

可惜,她怎麼飛都飛不出他的手掌心。

樗螢盯著費里德:「補劑難喝極了,我也不要,要正常的人類食物。」

「你不覺得你要求太多了點?」費里德道。

「可對費里德大人來說,都是動動手指、動動嘴巴就能夠辦到的事。」樗螢照搬了一句名言,「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見他只是慵懶覷著她不說話,她想了想,頭一歪,枕在胳膊上,很溫順的樣子:「好嘛?」

裝模作樣,詭計多端。

費里德忽地笑了,不答,閉上眼睛繼續做他半真半假的睡相。

他睡他的覺,樗螢等著牆壁里的庫洛牌再來救她出生天,可牌一直沒有回來,她只好繼續待在費里德的卧室里。

樗螢走來走去研究費里德的東西,沒什麼好玩的,把各種材質的絲帶、緞帶扔了滿地。

末了,她坐在門邊看費里德睡覺,覺得他睡著真像死了,又見他蓋著被子,覺得他雪人打傘多此一舉——吸血鬼蓋什麼被子嘛,他們又不會冷。

樗螢本來不困,可這裡真無聊,又被費里德的安靜感染,不知不覺也閉上眼睛睡去。

費里德睜開眼時,就見那作妖個不停的少女終於消停,抱著腿蜷在門邊,腦袋抵著門,用這種不舒服的姿勢睡著了。

他起身走過去,居高臨下看她,俯身,用指背輕輕颳了一下她的臉。

軟嫩彈滑。

燭光籠罩在樗螢身上,倒成了寧靜清潔的聖光。這麼瞧著,她像個純真的小仙子。

如果不強迫她,不傷害她,他就能觸碰到她溫熱的體息,流動的鬢髮,柔軟的臉頰。像雲一樣遙遠的觸感,其實這麼近。

費里德眸色漸深,狠狠加重手上的力氣,少頃,果然連指甲都折了,手指又血淋淋。

這沒辦法。越是美好,他越是控制不住摧毀美好的惡意。

摧毀帶來痛苦,但這痛苦令他感覺酣暢淋漓。

樗螢在費里德的卧室里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他床上。

費里德已經走了,床邊立著面色複雜的雷奈。

樗螢坐起來,手放在唇邊輕輕打了個呵欠,鄙視地道:「雷奈哥哥,你居然偷看別人睡覺,好沒有禮貌。」

雷奈道:「我是奉命監視你。」

費里德還讓樗螢回她的房間去,到了用餐時間,送給她吃的東西果然不再是營養補劑。

「可……」樗螢面露難色,戳著盤子里半熟不熟的土豆,「這個好難吃,我不要。」

她想把菜退回去讓廚房重做,但血族世界里沒有廚師這種職業,更沒有血族會做人類的菜。

吸血鬼真是沒救了,徹底沒救了。

樗螢瞧著那慘不忍睹的土豆,難過地想,她的味蕾也沒救了。

這之後,庫洛牌又幫樗螢從小房間溜出來幾次。

她沒有走遠,每次隨機選擇公館某處待著,被巡邏的血族發現就配合地回房間。

後來費里德在公館的時候,被雷奈報告說樗螢又溜了,他親自過去一看,小姑娘正纏著一個衛兵,讓他把手上的智能平板借給她玩。

樗螢狐假虎威特溜:「費里德大人說的。」

費里德在她身後道:「我怎麼不知道我這麼說過?」

聽見他的聲音,樗螢回頭,臉上沒半點驚訝。

她要的就是他來,這幾次出溜始終逗留在公館,無不在釋放一個信號:她可以不逃,但她要自由自在地出來透透氣。

費里德知道她要他接收這個信號,行與不行只在他一念之間。

樗螢看著他,那表情在說「就算你不允許又怎麼樣呢」,反正她都可以來去自如。

想與不想,也在她一念之間。

費里德道:「你只是能穿牆而已,我多的是方法困住你。」

樗螢點點頭表示知道了,應景道:「我好怕,大人不要。」

費里德摸了摸她的頭髮,俯在她耳畔:「那天晚上你翻了我的緞帶抽屜,怎麼不再往下翻翻?底下有一把槍,殺了我,你當時就自由了。」

「我看見了呀。」樗螢道,「可是我不會殺人。殺了你又能改變什麼?」

沒了費里德,還會有陳里德,王里德,都不是好東西,她還不一樣要被抓起來。

費里德面上沁出一絲笑:「好孩子。」

他忙他的去了,不管她,對雷奈道:「把她房間的門打開。」

想了想,又道:「換個房間,讓她住到我隔壁去。」

雷奈板著臉。

他從來就沒看懂過費里德,但是看得懂樗螢。費里德這麼一放開,樗螢只怕要在公館里橫著走。

果不其然,樗螢儼然把公館當成了她自己的地盤,鑽來鑽去,要這要那。

「做一個滑梯?」樗螢道。

雷奈道:「沒有滑梯。」

「那烤一個披薩給我。」

「沒有。」

「那平板給我玩。」

「不行。」

「雷奈哥哥真討厭。」

樗螢的作息和血族的作息是反的,以前關住的時候還好,現在得了自由,她天天上午要在公館里逛,看守她的吸血鬼被迫熬夜,一個個睡眠不足。

雷奈是主要責任人,黑眼圈更重了。

所幸,樗螢的體力不足以支撐她長時間的活動,所以大多數時候,她很安靜。

她喜歡拉張椅子坐在窗邊,趴在窗檯往外看。

吸血鬼睡覺的時候,樗螢可以打開窗戶。嫩生生的臉向外舒展著,像一朵索需太陽的花。

雷奈始終覺得她是朵柔嫩可惡的花。

起初,他以為她只是想呼吸新鮮空氣,看久之後,發現她目光轉來轉去,是有目的地搜尋著什麼。

她在等人。

雷奈把這個情況報告給費里德,於是下一次樗螢開窗張望時,費里德就在她身邊問:「找什麼?」

樗螢道:「米迦爾。」

她倒誠實,毫不避忌地身在曹營心在漢,費里德也不生氣,對米迦爾,他同樣饒有興緻。

「米迦今天去人類世界馴養家畜了,不在桑古奈姆。」費里德道。

「是嗎。」樗螢道。

「就算他在,也不會主動來我的公館。」費里德道,「要叫他過來陪你玩嗎?」

「不用。」樗螢又道。

她仍專心致志盯著遠方。

樗螢沒有告訴費里德,臨窗遙望的時候,她是看見過米迦爾的,就在昨天。

她望著公館外白茫茫空無一人的街,和護欄后逐漸蔓延而去的黑暗,地勢層疊,零星的光錯落閃爍著。

即將收眼的時候,樗螢看見一抹亮色從黑暗中透析出來。

她乍然發現,米迦爾站在護欄邊,掩藏進婆娑的樹影里。

他抬頭與她對視,玻藍的一眼,如鏡花水月。

然後他便拉上兜帽,仰身從高處往後翻去,隱進茫茫的背景中。

雖然沒有根據,但樗螢篤定他是來看她的。

時間意義上的夜幕降臨,作息輪換,到了樗螢睡覺的時間。

她睡覺,血族不會再寸步不離地看守,把窗帘拉得密密匝匝,再多此一舉地鎖上門,任她在裡頭安靜地休息。

樗螢的確有了困意,白天費里德告訴她米迦爾不在城市,她就沒有張望太久,轉而去騷擾那張藏在牆裡的牌。

樗螢爬上床,擁著被子睡去,睡沒多久驟然驚醒。

她在黑暗中坐了一會兒,點起燈,光腳踩著地毯來到窗邊,鑽進厚厚的窗帘里,把窗戶打開,坐在椅子上等。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等,人總是有各種各樣莫名其妙的直覺。

等了一會兒,無事發生,只有遠處工廠機械運作的低沉聲響。

好在這時候沒有吸血鬼從底下經過,否則一抬頭就能看見始祖大人的公館里有張生面孔。

樗螢真無聊,乾脆折起紙來。

窗戶響了,墜下輕飄飄的風聲。

她抬眼,雪白的披風在眼帘里鋪開,披風攏著的金髮藍眼的小王子,就像童話里描述的那樣粲然降臨。

要不是米迦爾面無表情,只怕會更漂亮。

他站在窗台上俯視近在咫尺的樗螢,一動不動,也不說話。

直到樗螢伸手拉他披風:「你坐下來,我脖子酸。」

他才皺眉,微微啟唇,似乎要拒絕,尖尖的牙露了些許,昭示著他不僅絕頂美麗,還絕頂危險。

然而短暫的沉默過後,他到底沒說出什麼話來,或許他沒斟酌出對樗螢這種不怕血族的人類說些什麼才算有威懾力,又或許她弱小到他根本無需用行動對抗她的話語,他隨即真的在窗檯坐下,就在她身側。

樗螢拿起他一隻手。

米迦爾臂線收緊,起了一點戒備,眼神有點兇悍,卻很快地轉為茫然。

樗螢握著他,她的手還是軟軟的。

她打開他的手心,在他手裡放了一朵同樣軟軟、紙折的紅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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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婆怎麼這麼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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