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還沒死別急)

第一百五十七章 (還沒死別急)

第一百五十七章(還沒死別急)

——哐啷!!

天窗被槍火直接轟出了一個洞,一具身軀裹挾著凌冽風雪和無數碎片轟然砸下,幾乎震得地板都顫了兩顫,旁邊的架子稀里嘩啦摔了一地。

從直升機到頂層有接近五米的高度,巨大的衝擊簡直摔得五臟六腑都移位了。

但松田陣平咬緊牙關,搖搖晃晃地撐著滿地玻璃爬起來,他的手,胳膊,腿被那些鋒銳的殘片割出了無數傷痕,鮮血浸過作戰服,順著顫動的肢體,一滴一滴流淌下來……

「——不行!不行!!只有十五分鐘了你會死的!!」

頻道嗞啦爆響,朱蒂的慘叫扭曲得不成調:「松田先生,松田先生你出來,我拜託你……」

「……咳!」

「阿薰……咳咳!」

然而他卻只恍若未聞。

喉口全是腥甜,每一聲幾乎都要滲出血來:

「阿薰,你在哪……你在…哪……」

松田陣平躍下台階。

松田陣平愣住了。

轟!!!

瞳孔在此時驟然緊縮,明晃晃的滾熱氣流忽然狂風巨浪從旁邊衝出來——門框碎裂,無數樓板石磚當頭砸下!他只來得及本能地抬手護住自己,立刻被碎石迎面撞翻,直接沖入了下層的空間里!

轟隆隆……

他們所有人都太天真了,也太單純了,忽略了其實沒有人能承受貫穿二十多年的身心折磨,也根本沒有人能三言兩語就把一個墜入絕望的人拉回來……

他忽然徹底明白了原來公安的整個計劃都是一個錯誤,一個大錯特錯的謬誤!

他呆立在這個血海地獄中央,只感覺自己的靈魂也被抽離了,一股近乎崩潰的恐懼忽然從心底里開始戰慄。

可不知為什麼,反而感覺不到恐懼了。

松田簡直這輩子沒跑得這麼快過,似乎是地獄的大門就要閉合。

那雙金色明亮的眼睛還會在盛開的櫻花和日光下微笑回眸,呼喚他的名姓——

如同那被壓抑了二十二年的彌足悲苦的淚水……靜悄悄地沿著鐵壁滑下。

沿途望去,幾乎每走幾步就有一個試圖逃難的研究員倒在地上,然而卻在掙扎著摸到門前就被一柄極其鋒利的短刀切斷了脖子,快得他們在死的那一剎那,甚至絲毫感覺不到痛苦。

一定要趕上……一定要趕上……

陪著所有對此還一無所知的人,走完了這最後的時間。

那個他最珍惜的事物,本來應該要用一生去守護的事物,那句還沒真正對你說出口的話……樓梯間遍地都是屍體,但是他只彷彿看不見一般衝下去,即使是黑暗中也亮起燈火。

只要再猶豫一秒,他就會真的要永遠失去什麼世界上最寶貴的事物了。

腦震蕩似地眩暈鋪天蓋地席捲而來,鼻腔里全是血腥味,松田扶著那血染的牆壁才能勉強支撐住身體,怔怔地看著眼前徹底脫軌的一切。

他的腦海中在此時浮現的,只有那個會耍小聰明,會因為感冒不高興,而悄悄地想搶他墨鏡的人;在落水的時候蜷縮在他懷裡,小心翼翼地想汲取溫暖,卻又會在換上正裝的一刻就星辰般閃耀,彙集著全世界的溫柔與光輝的人;也是那個在火場里掙扎著想掙脫他的手,那麼無力,悲傷,就此落下淚來的人……

無數記憶中,那些承載著他最一切念想和愛意的臉,在此時悄然交匯。

【倒計時:13:48】

因為他早就已經徹底壓制不住了,他已經壞掉了,崩潰掉了。

這座基地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座巨大的血腥舞台,原本用來抵禦警察進攻的一道道嚴密的鐵閘門,在這時候反而變成了困死他們的元兇。

跌落的劇痛使得視野一陣陣發黑,可他忽然聞見一股濃郁的腥味,瞳孔猝然凝固——

嗒。

彷彿依然還站在他身邊似地,於虛空之中,輕輕俯身。

血……血……牆上,地板上,天花板上頂燈上到處是飛濺的血跡。

就是一切終結。

而在復仇的惡鬼睜開雙眼的那一刻……

他彷彿回到了剛剛那架風雪中的直升機上,彷彿還沒有認清一切的絕望,那股巨大的力量又一次轟然湧入四肢百骸,當即拔腿奔向無涯血海——

必須有人救他!必須有人把他帶回來!!

「阿薰你到底在哪裡,別做傻事……」

得救他……

和死亡的時刻。

在下一刻,卻忽然前所未有地再次冷靜了。

然而就在此時,他忽然感覺空間又在隱隱地震動,習慣性側頭去看——

「……阿薰,阿薰!——阿薰!!」

早在他被格蘭殺死,在那無法救贖任何人的漫天煙花下,對他落下那滴淚之前就崩潰了,之前重逢的一切都只不過是最後的過於幸福的夢……他利用了公安的計劃,也在同伴哭喊的咆哮中封存了自己的絕望,重新做出那副他們曾經最喜歡的樣子來。

只有一抹新鮮的血跡灑在牆上。

溫柔地牽住了他的手。

——眼前屍山血海橫陳。

松田陣平忽然失聲喊叫起來,竭嘶底里地在這空蕩的血泊里咆哮著,整個耳膜都被自己震得嗡嗡發懵。

綾里薰早就崩潰了。

有持刀的惡鬼正在舞台上遊盪,他驅逐,追趕著那些犯下彌天大罪的人們。

隱隱間似乎有雷鳴般的震響從頂樓傳來,破碎的頂燈被晃得又掉下幾片玻璃來,稀里嘩啦地灑在地板上。

四周尖叫炸起,無數紛亂的腳步全在發瘋似地奔逃。

只有格蘭利威逆著人群前行,一手握著短刀,另一手提著撿來的槍……槍口不住噴吐出火光爆射,沿途掃爆了無數儀器和大門,玻璃碎片尖銳四濺,整條走廊充斥著鮮血和死屍的氣味,灰塵瀰漫至頂,所有視野幾乎全都被硝煙淹沒。

他渾身衣服都已經被血染盡,灰暗的眼瞳空洞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在此時只機械性地開槍……拔刀……收刀……

一具具軀體在他的眼前倒下。

但那雙茫然的眼瞳卻依然只像是浸泡在夢裡,跌跌撞撞地向前走著。

彷彿有一雙溫暖的手正在前方,頭頂有暖黃的燈光照下來,八音琴清脆的叮咚如小溪流淌,星星一般降落,將黑夜也映成白晝般明亮——

他恍惚間,好像變得很小很小。

好像只有三四歲那麼大了,抱著一隻軟綿綿的兔子,被一隻大手忽然一把撈在肩膀上。

父親的身軀那麼孔武有力,那道肩膀好像真的已經是世界上最高,最遠,最厲害的地方了,他一直都很喜歡,彷彿世界上的一切都永遠無法打倒這個男人似地,你永遠可以趴在這裡,而那雙手也永遠會為你遮風擋雨。

「爸爸。」

小小薰眨眨眼睛,聲音又嫩又脆:「爸爸。」

「哎。」

男人探手去揉他軟乎乎的頭髮,笑得非常爽朗,還有點得意似地,把肩膀上的小東西更加向上扶了點:「為什麼突然想起叫爸爸了,怕我不要你了?」

「……」小小薰揉了揉眼睛,像是很猶豫,「你會扔掉我嗎?」

「想什麼呢,我好不容易把你養到這麼丁點大,你還想去哪兒啊?」

男人把他手裡兔子摘下來,一摟就把他摟住了,帶著胡茬的下巴蹭過兒子稚嫩的臉頰,刺得痛痛的。但那孩子依然非常乖,非常聽話,垂著長長的眼睫趴在他懷裡,聽見那道低沉的聲線說:

「記住了,無論發生什麼,爸爸都會永遠愛你……」

——砰!

槍響猛地撕裂空氣,汩汩的鮮血從一個成員的軀體里止不住地淌出來,很快就在地板上凝結出一汪血泊。

那個代號成員死不瞑目的眼睛大睜著,或許因為曾經害死過太多無辜的生命,瞳孔顯得異常猙獰,詛咒般地凝望著一雙染滿血的黑皮鞋,正冷酷地從眼前踩過去。

格蘭利威的身軀有些輕微地搖晃。

但在此時依然不停地向前走,行屍走肉一般地,繼續向前走……

「……爸爸永遠愛我了!爸爸永遠愛我了!!」

窗外明月澄澈,漫天繁星下,曾經燈火通明的書房門忽然被一下打開。

女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只感覺一個小糰子被丈夫塞進了自己懷裡,從她西裝外套的縫隙里露出兩隻亮閃閃的大眼睛,探頭探腦,下意識地把兒子抱緊了:

「你們兩個又在玩什麼東西?」

「我喜歡媽媽!」小小薰笑得眼睛彎彎地,「媽媽可以永遠愛我嗎?」

女人一愣。

她旋即哭笑不得地把孩子摟住,去捏他軟軟的小臉:

「媽媽怎麼會不愛你呢?」

記憶里的空氣似乎都瀰漫著星光,與甜蜜的花香。

夢中的歌曲依然歡快,依然幸福悠揚,依然充滿著最純粹的愛,溫暖與希望,當時的所有人都相信,世界上最偉大的魔法,會降臨在這間小小的屋子裡。

「媽媽當然也永遠愛你。」

「只要你這一生能永遠幸福,健康,快樂……就已經是我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了,知道嗎?」

要永遠幸福。

永遠健康。

永遠快樂……

即使臟器已經被腐蝕殆盡,即使身體已經殘破不堪,即使已經連單純的站立都非常困難,即使也已經成為了自己最痛恨的人,放任自己墮入黑暗之中,奪走了無數的生命,將那些慘叫和罪惡永遠地刻進生命里……

即使已經痛苦得不明白生存下去的意義,即使我已經不知道該去何處尋你。

即使我的靈魂已經徹底骯髒得染滿污泥。

扳機扣下,子彈「砰!砰!砰!」地擊穿了操控面板,打得電線迸裂火星飛射。

那道被嚴密看守的鋼鐵巨門,此時終於在電火花的爆裂,和隆隆的齒輪旋轉聲中向兩側打開了。

內里空間極度寬敞,密布著各種維生儀器,無數管道自地板上方如同樹木般向上生長——

這是連接著地下那間原本應該抽干格蘭利威的血的實驗室,如果計劃成功,無數的寶貴血液應當在當時就被匯入了中央那台巨型的過濾儀器里,在消除毒性以後,被分散收集,或者被直接注入中央實驗艙里的Boss體內延續生命。

這裡是一切罪惡的關鍵核心……

也是最初的起始點。

但那台實驗艙里,此時卻並沒有Boss的身影。

格蘭利威的眉眼沉靜,沒有展露出任何意外,或是慌亂的神色,只聽著背後似乎傳來了一陣暗門開啟的聲音,握槍的手抬起——

——砰!

槍聲響徹空間,然而卻沒有擊穿Boss的胸口——

一道血箭飛濺而起,格蘭利威捂著肩膀,直接回身一槍爆了一個暗處的保鏢的頭!然而緊隨其後的是無數條槍,整間研究室中埋藏的二十多人忽然猛然撲向了槍口,就著他的傷猛地將他按倒在地上,「咔咔」上了膛頂住腦門!

「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格蘭利威。」

Boss……

或者說,是烏丸蓮耶,此時正坐在輪椅上,臉上戴著氧氣面罩,被緩緩從密室中推了出來。

他真的已經衰老得相當可怕了,渾身接著管子,乾枯的皮下是幾乎完全萎縮了的枯骨,密密麻麻詛咒般的皺紋遍布皮膚,可身軀彷彿還是維持著他衰老前那副矮胖的模樣,鷹鉤鼻和極小但精明的眼睛為整個人帶上了一股說不出的猙獰感。

如果中世紀的邪惡巫師有相貌,那這大概是一種非常典型的長相……看著就令人心生厭惡。

但事實也的確如此。

兒童實驗,人體解剖,血液煉藥……

他所犯下的罪行與邪惡巫師也毫無區別,唯一的差異只是披上了一層「科學」的外殼,似乎可以就此肆意殘害生命,僅僅是為了自己永生的貪念。

這座基地的地下層里都還有著不少枯骨。

大部分的實驗體都沒有格蘭利威這樣的「好運氣」,總是會在榨乾價值的第一時間就被奪走生命,扔進最底層的焚化爐里,在這種時候更是成了第一批被組織拋棄的對象。

「你是終於徹底『醒』過來了?」

烏丸蓮耶的視線詭異,似乎在此時牽扯起了一個笑,格蘭利威的血確實給予了他延續的生命力:「很好,格蘭利威,你很好……」

「你已經超過了這個組織里百分之九十的廢物,如果你不是那麼恨我,我還真想帶你一起走,讓你再次回到我的身邊。」

格蘭利威沒說話。

他的金瞳只極致冰冷,在此時死死盯著眼前這個一切的惡之來源,肩膀上的傷口汩汩地往外流著血。

「我雖然沒想到你居然能衝破洗腦反抗,但外面那些垃圾也死了就死了,無所謂。」烏丸狠毒的三白眼微微眯起來,「對於我來說,這個基地里唯一還算有價值的,只有你。」

「……我?」

格蘭利威忽然勾起了唇角,那是一個極致譏諷的笑:「你想說的,其實是我的血吧?」

「有區別嗎?」

烏丸的麵皮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他好像還不是很習慣被人這樣反抗,眸光中的陰毒似乎又增加了幾分:「你們這些低劣的普通人……對於我來說,當然就只有『利用價值』而已!你再廢話我現在就讓人一槍打爆你的腦袋!」

可格蘭利威還是笑,他的臉頰上染滿了血,但眼瞳里依然閃著堅定的光:

「他們也是嗎?」

烏丸一皺眉:「……誰?」

「那些,被你殺死的人。」

格蘭利威被槍頂著頭,卡著脖子強行壓在地上,渾身骨節似乎已經被扭曲成了一個強制的角度。

他的身體狀況確實已經差到極點了,只是被這樣掐著,就已經被逼得有血從喉嚨里倒灌上來,幾乎每說一句,嗓音里都滲著絲絲暗紅的血:

「他們每一個人,都曾經有家……有心愛的人……」

「也有著自己的夢想,和大好的未來……」

就像是……

曾經的他一樣。

如果綾里薰沒有經歷變故,如果一切其實都沒有發生……

那樣聰慧的孩子,在檢察官父親,和律師母親的教導下,或許會有一個非常,非常美好的前程。

或許依然能和那些珍愛的同期們一起在巔峰相遇,而這一次所有人都將並肩站在最璀璨的陽光下,共同從青春到白頭,誰也不會再走散。

只是,世事沒有如果。

唯有復仇。

他在烏丸蓮耶不屑一顧的低啞笑聲里,頂著保鏢的重壓,漸漸地抬起了頭。

那種抵抗般的壓力幾乎擠得格蘭利威的脊椎都在咔咔作響,彷彿隨時就要斷裂了一般,傳來刺骨的銳痛。

可那種近乎機器一般的狀態,在這時忽然又回到了他的身上,金色眼眸的眼尾已經溢滿血絲,那麼仇恨地,絕望地,在此時怒目凝視著眼前的人,牙關已經幾乎快被全數咬碎……

「嗯,居然還能動嗎?我還以為你該死了?」

烏丸蓮耶皺了下眉,向旁邊微微抬起手,旁邊侍從立刻心領神會,將那副足以「完全控制」格蘭利威神智的音叉拿了過來:

「果然還是要用這個……」

「我說啊。」

就在這時。

格蘭利威那嘶啞,含血的嗓音,忽然靜靜地響了起來:「有沒有人說過,你和你親戚朗姆,還真像啊。」

「……你知道,朗姆今天是怎麼死的嗎?」

「你在說什麼?」烏丸蓮耶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來人!把音叉打開!你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

可他的尾音戛然而止。

一且變故都發生在一瞬間!

所有人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壓著格蘭利威的保鏢一愣。

隨後,整顆腦袋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炸成了血花……旁邊的人急速後退,卻根本已經來不及了,那道修羅一般的影子已經憑空躍起,單手扭斷了他的脖子,身影幾乎只在空氣中留下了一道殘影——

「……你們真是蠢死的!」

「保護Boss!保護Boss!!」

有保鏢在尖叫,與此同時手裡衝鋒轟然開火!

然而下一秒卻只看見格蘭利威的身影鬼影般一閃,直接將他轉了個方向。

霎時無數槍火子彈打在隊友身上,那些人到死都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就在頃刻間直接被掃倒一大片,最後的精英保鏢隊不到十秒就滅了一半,在這種密閉的空間里堪稱致命!

「這,這,這……」烏丸蓮耶驚呆了,拚命調高那柄音叉的音量,卻在此時沒有任何效果。

「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怎麼不聽話!他怎麼不聽話呢??!」

老人幾乎在驚叫,拚命推著輪椅想逃跑,然而抬眸就只見自己最後一個侍從的脖子迸發出血花——

格蘭利威如同死神般降臨在他面前,眼底已經完全被高壓的血紅充斥,在此時刀刃出鞘,空氣被驟然撕裂!

——噗嗤!

烏丸的眼瞳向前一凸。

冥冥中的命運似乎形成了閉環,於九天之上發出諷刺至極的嗤笑,那個曾經被折磨致死的孩子,又曾經被廢物一般撿回來的孩子……在二十二年後,居然向著曾經高高在上的首領舉起了屠刀。

那柄刀身上此時已經染滿了其他同樣罪惡的血。

他是從地獄中回歸的審判者,來向二十二年前,以及二十二年間的一切罪行發起審判。

刀鋒終於徹底貫穿了這個禍害幾十年的魁首那顆骯髒的心臟,霎時間揚起一道血噴涌而出!

而他甚至沒有放鬆,繼續將鋒刃往裡頂,能夠感受到對方在掙扎,如同最骯髒的垂死的蒼蠅被置於火焰之中,那樣地扭曲掙扎著,尖叫著,逐漸被火焰蠶食身軀,吞噬靈魂,卻依然無法撼動那把堅實的刀柄。

「噗……」

烏丸喉間忽然吐出一大股血。

他無頭蒼蠅般的身軀又抽[dòng]了幾下,終於再也沒了生機……

無力地癱倒在地。

曾經叱吒風雲,操縱了一個世紀的黑暗的元首就這麼死在了一柄不足二十公分的短刀下,倒在了自己邪惡骯髒的血暈成的血泊里。

他胸口插著十字刀柄,如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惡魔,將永生永世接受地獄的刑罰。

恍惚中,似乎能聽見那些慘遭殘害的靈魂,終於在九天之下,黃泉之上的塵土中發出了暢快的痛哭,一個暗黑帝國轟然倒塌,從此之後不會再有冤魂長眠於地下。

那個罪惡的靈魂已經死了。

結束了。

終於……都結束了。

格蘭利威眼底的紅血絲在這時逐漸褪去,一滴一滴的血沿著他的眼睫落下來。

如同是終結之時的血淚。

殺父殺母仇人已經死了,摧毀他一生的仇人也已經死了,幾乎只在一天之內,所有恨的人全都已經死了……

那些一直糾纏,撕扯著他的怨恨與詛咒,都在這一刻得到了解放。

那種感覺彷彿是一股一直支撐著他,也同時禁錮著他的鐵索忽然消失了。

身邊的一切突然都變得輕飄飄地,模糊不清地,在此時彷彿是要拖著他的身軀,和著凜凜的風,一起飛向自由的天際……

他自由了。

終於……徹底……自由了。

「咳!」

一股無法抑制的血霍然從他的喉口噴出來!

那真的是完全在噴,大片血水瞬間灑了滿地,稀里嘩啦地從指縫間漏出來,手裡的短刀也「噹啷」一聲落了地。

系統大喊:【宿主!!】

「沒事……沒事……」

成步堂薰喘熄著,從Boss的屍體上用力撐起身,似乎感到地板有些顫。

他透支的體力已經幾乎不允許再前行了,但還是一點點地,艱難地向前走,缺氧,受傷,和失血造成的眩暈讓他只能踉踉蹌蹌地挪動,一隻手捂著肩膀上的傷口。

被再次撕裂的槍傷的血浸透了風衣。

「沒事,我們先出去……先離開這裡……馬上就能……」

馬上就能……結束了。

他抬手拉開實驗室的門——

然而,就在開門的一剎那,外界雷鳴一般的爆裂聲,此起彼伏地如同狂奔的馬蹄一般席捲而來!一道火光劃過視線,成片成片的烈焰如同蟒蛇一般瀰漫在四處的牆上,熊熊火光衝天而起,已經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將外面的空間完全吞沒!

系統劇烈顫唞:【這,出,出……】

【「我知道。」】

但成步堂薰在此時依然非常平靜,彷彿早有預料一般:

【「我們出不去了。」】

此時,倒計時:

【5:03】。

最後的起爆炸的是整棟樓的地基。

而在此之前,上面樓層的依次爆炸所產生的烈焰,在預先設置好的燃燒軌道之下,會很快從樓上的爆炸點順著整座外牆蔓延,已經足以把整座基地完全吞沒。

這應該就是結局了。

成步堂薰這樣想著。

其實這樣也很好,以火為始,也以火為終。

他曾經站在過那個劇院的最高處,看著火浪翻湧,以比十二枚太陽更盛的火光終章送走了那個明亮溫和的自己。而此時的世界也彷彿與那時無異,紅色與明黃充斥了視野中的每一寸,曾經所度過的一切都只彷彿是一場玫瑰色的夢境,交替劃過寂寥的時光長河。

唯一,可能不同的是……

成步堂薰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氣息。

那股氣息清新,淺淡,帶著與血腥與硝煙全然不同的溼潤觸感,在此時遙遙地,從一扇被高溫炙烤爆裂的破碎窗外傳來——

彷彿一道輕柔和緩的呼喚。

他緩慢地,一點點地向著窗外回眸。

灰濛的煙霧中金眸閃爍明滅,在此時倒映出了外面紛紛揚揚的細雪飄零。

那樣雪白,皎潔,彷彿能夠覆蓋一切罪惡與仇恨一般地,磅礴飛揚地灑落在大地上,如同夜色之中的白色繁星。

傳說雪山之巔上有能夠實現一切願望的神明,終日在那皚皚白雪之上俯瞰人間,也不知道是否有察覺到苦難和黑暗,是否有曾給予絕望之人一盞微弱的光,在漫漫長夜之中破開一束明亮……

凜冽的雪風在此時吹起他被血浸透的髮絲。

淺淡的白光映照下,那張布滿硝煙,血跡,以及無數傷痕的面龐終於被微微映亮。

一大片可怖的青紫侵蝕,在這時已經徹底覆蓋了他從脖頸到大半個側臉的皮膚,那隻形狀好看的金色眼睛也已經被淹沒在了青紫里,痕迹蜿蜒爬過他秀麗的眉眼。

他眼眶被風吹得酸澀,似乎隱隱有些淚水反光的痕迹,柔和地暈染在瞳底。

眺望著那個已然遙不可及的美好世界。

和那些……

甚至都沒來得及說聲「再見」的人。

薰的手機里其實還有一封早已經編輯完成,將會在最後的時刻自動發送的郵件。

他並不清楚那時候自己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

但是,總歸還是有些要在最後才能說的話。

【格蘭利威成功完成任務,錨點計劃順利完結,所有機密情報資料將會隨雪莉送達,然後……】

他微微閉了閉眼。

像是在努力壓下什麼,引得口鼻酸澀的情緒。

【忘了我,向前走。】

【……別回頭。】

那條簡訊將會在這個基地起爆的那一刻,被自動發送至指揮部的公用號碼。

隨之而來的應該還有格蘭利威的死訊,但應該不會有太多人在意,畢竟他已經在最後化身成了惡魔,活下來反而不好處理,所有人都已經做好放棄他的準備了……

自己其實也一直明白這一點的,要「利用」的也正是這種拋棄感。

不是嗎?

【倒計時:2:18】

此時此刻,他已經站在了自己設想的死亡的最終節點上。

面朝著窗外深黑的夜色,腳下的大地已經逐漸在鋪上皚皚白雪,那顏色彷彿是能夠洗清一切罪惡。

空氣中也似乎正在傳來柔和的呼喚,虛空之中似乎浮現出了父親,母親,還有其他人的身影……微笑凝望著他淚眼斑駁,疲憊破碎的身軀,彷彿只要伸手就能觸碰到所有自由,清白,解脫,以及那永遠溫暖的故鄉。

烈焰燃燒的火風,和柔軟清白的大雪會消除一切疲憊,扭曲和痛苦……

送他回到自己的家鄉。

只需要,再這樣,向前踏出一步……

嗒。

薰的步伐已經踩在了落地窗邊緣。

「……阿薰!」

「……阿薰……你在哪……回答我!」

火焰中似乎隱隱傳來幻覺一般的呼喚,他的腳步猝然頓住了。

【倒計時:1:18】

他整個人彷彿被冰封一般定在原地,一寸一寸地,極其緩慢地回過頭——

只見,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驟然撕裂了烈焰與黑暗。

在此時向他走近。

「找到你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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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酒成為漫畫人氣美強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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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還沒死別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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