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碧瞳作為貓妖,雖然修鍊多年,但聲音從來都是很好聽的。
人形時,語帶嬌氣。
為貓時,喵喵入耳。
就算是生氣了,也不像是其他貓兒那樣尖聲嘶叫,而是跳過了威懾環節直接動手,從不浪費口水。
這次也是一樣,分明說的是能夠決定終身的大事,碧瞳依然是軟乎乎的嗓音,每個字都像是灌滿了蜜糖,又像是細心釀造的甜酒,聽得墨寅暈淘淘,連骨頭都酥了,眼睛都有些發直。
可同樣的話對於遠處的一龍一鳥而言就有些不同了。
碧瞳聲音是不大,可裡面摻雜了靈氣,加上這倆本就是神獸,自然能聽得清楚。
同樣作為追求者,墨寅有多歡喜,他們就有多驚慌。
一時間也顧不得還沒打完的架,急忙朝著這邊衝過來,生怕落後半步就被另一人搶了先。
而在他們踏上沙灘的瞬間便化為人形。
孔雀自不必說,原型瑰麗璀璨,人形也分外精緻動人,大約是因為羽翼以綠色為主,此時身上所著衣衫便是翠濤之色,玉冠束髮,手上的孔雀羽扇華貴逼人。
對比起來,一旁的白龍少了很多華麗的裝扮,就是簡單的一襲皦玉色長衫,連半點暗紋都無。
可是風鸞能看得出,這件長衫乃是龍鱗所化,算得上是極好的防具。
而他發間探出來的兩根小小的龍角旁邊各有一顆靈珠,少說也得萬年才能化成。
之前龍女說這是她的孩兒,也不知道剛剛母子兩個有沒有見面。
就在風鸞打量他們的時候,兩人已經走到了碧瞳面前。
這會兒的小貓兒半點沒有驚慌,也絲毫沒有因為他們的來勢洶洶而害怕,反倒笑容清甜,露出了小虎牙,看起來分外可愛。
對於拒絕了兩人的追求,她毫無心理負擔,只管依靠著自己新選好的大老虎,繼續用尾巴戳著老虎軟軟的肉墊,嘴裡則是道:「你們做什麼呀?不要靠這麼近,我的道侶會不高興喵。」
風鸞一聽就面露無奈。
墨寅高不高興她不確定,但此話一出,孔雀和白龍是肯定不高興的。
自家小貓兒果然還和以前一樣,拱火永遠第一名。
果然,孔雀臉上的倨傲瞬間被陰沉代替,白龍更是緊皺眉頭,氣鼓鼓道:「為什麼,我哪裡不如它!」
碧瞳歪了歪頭:「我喜歡誰是我的事,又不是你們比賽的獎品,再說了,」她一把摟住了黑虎的脖頸,「它怎麼就不如你們了?」
白龍氣急:「我乃神獸!」
孔雀不甘其後:「我還是神鳥呢。」
碧瞳左看看,右看看,小聲嘀咕:「那有什麼用呢,我還是中意墨寅。」
兩人同時開口:「你又喜歡它什麼?」
原本這話問出口,他們也沒指望得到什麼答案。
卻沒想到實打實將碧瞳問住了。
時至今日,碧瞳依然不甚明白人們口中的喜歡到底是什麼意思。
之前她為了無極宗的男修鬧著要跳樓,說是為了心中所愛,但實際上她明白,那是不想讓自己獨佔的東西被搶了去。
她可以不要,但別人不能搶。
可能到手了就不再喜歡,但那也是她的,不能隨隨便便跑掉。
不過在雲清宗這些年來,讀了書,經了事,碧瞳知道那不是喜愛,僅僅是獨佔。
不然她也不會在一爪子刺穿了男修的時候那麼心如止水。
而現在她想要和墨寅在一起,卻說不清緣由。
到底什麼事喜歡,碧瞳依舊不明白,就像對風鸞說的那樣,不想分開,只想與它一輩子,這算喜歡嗎?好像和話本里那些驚天動地的浪漫愛情很不一樣,但和之前只想著霸佔男修的感覺也不一樣。
小貓兒的腦子有些轉不過來,耳朵迅速的晃悠了好幾下,好在她慣是心大,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了,很快就笑眯眯開口道:「我和墨寅是同類,同物種的愛情多難得啊。」
孔雀、白龍:……
這話讓他們沒法接。
不過白龍還是嘟囔了一句:「同物種的愛情怎麼就難得了,那不是遍地都是。」
碧瞳一抬下巴:「才不是呢,在我們宗門,鹿蜀和人談對象,鬼和傀儡是道侶,三隻眼睛還能和龍在一起呢!」
白龍:……
是他在海底下呆的時間太久了么?
怎麼覺得,岸上的世界,陡然變化如此之快呢?
不過他們都沒發現,原本格外歡喜的黑虎聽了這話,晶亮的眼睛逐漸暗淡。
它是凶獸,哪怕修鍊千年也只是凶獸,並不懂得讀心之法,自然也不知道碧瞳千迴百轉的小心思。
所謂的同類之情,在孔雀和白龍看來是拒絕之語,對墨寅亦如是。
偏偏碧瞳說的那樣真,它真的要信了……
為了守護雲清宗靈脈,黑虎獨自一人過了千年時光,除了練就了琴棋書畫,便是造就了遠超過往的沉穩。
縱然此時心中落寞,但它還是擋在了碧瞳面前,對著兩人道:「莫靠近我的……娘子,不然,休怪我不客氣。」
孔雀不言,只是蹙眉。
白龍就急躁得多,大聲道:「我們和貓兒講話,與你何干!」
可還沒等他接著說什麼,就看到一道紅綢驟然飛來,直接隔開了兩邊。
白龍一驚,扭頭去看,便對上了一雙清冷眉眼。
縱然感覺不到對方身上的靈氣波動,也看不透紅衣女修的身份,可是作為龍的本能讓他下意識後退兩步,頭髮都險些豎了起來。
孔雀也是才注意到風鸞的存在,用羽扇半遮著臉面,細細看了片刻,猛地愣住,趕忙躬身行禮。
風鸞瞧了他一眼,到底是念著這是龍女之子,變沒有多說什麼,只道:「你情我願之事,莫要過火。」
白龍在海里稱王稱霸慣了,根本不懂退後兩字怎麼寫,這會兒更是不依不饒:「你是誰,幹嘛管我。」
說完,就要去抓紅綢。
還沒等碰到,紅綢就像會長了眼睛般,自行拐了個彎兒,直接抽在了白龍肩上。
力道不重,勝在猝不及防,讓白龍打了個趔趄。
這下他徹底惱了,大聲嚷嚷:「你竟敢打我,你可知道我是誰!」
風鸞瞧了他一眼,懶的開口。
倒是孔雀輕聲道:「你是誰?」
白龍噎了一下,畢竟他現在著實沒有什麼拿的出手的成績。
憋了一會兒,才道:「我,我是龍!」
孔雀平靜回道:「這位是凰。」
這年頭,誰還不是個神獸了。
白龍氣急,爭勝之心完全壓過了見到凰女的震驚,脫口而出:「那我娘飛升了,現在是神仙!」
孔雀在看到風鸞的瞬間就放棄了追求貓兒的心思,可還是想要與白龍爭個高下,反唇相譏:「那殿下的兄長還是鳳王呢。」
白龍又被噎住,「你你你」了半天都說不出話。
還是風鸞念著與龍女的關係,開口解圍:「此事無關旁人,本就該是你們自行解決的,不過還是要謹慎才好,」聲音微頓,看向了白龍,「若是龍女看到了你這般樣子,怕也是不喜。」
白龍還是有氣,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氣個什麼勁兒。
偏巧此時,剛剛平靜下來的海面上又漾起了碧波。
還不等白龍回頭,龍女就已經飛身到了他旁邊,熟練地揉了揉自家兒子的發頂,還順便戳了戳小龍角。
剛剛還跟鬥雞似的白龍突然僵住,發現是自家娘親了便瞬間冷靜,乖巧地低下頭讓她摸,雙手則是控制不住的抬起來,抓著龍女的袖口,輕聲念叨:「娘,您可算回來了,孩兒好想你……」
龍女在鳳鸞面前一直跳脫活潑,但對著自家兒子,無論是動作還是神情都格外慈愛,聲音也分外溫柔:「娘也時刻念著你的。」
白龍格外歡喜,並沒發覺龍女的眼睛正盯著碧瞳瞧。
直把碧瞳看的背脊發涼。
若是對著白龍,怎麼樣她都不虛,可這畢竟是人家的娘。
被家長找上門多少還是有點彆扭的,更何況這位是飛升了的龍女。
於是碧瞳第一時間用尾巴緊緊纏住了黑虎,又伸手拽了拽風鸞的衣袖。
白龍也終於回過神來。
他驀然抬頭,換了個委屈模樣,緊抓著龍女的手道:「娘!你要給孩兒做主啊!」
一聽這話,孔雀不由得皺眉:「你都多大了,怎麼跟小孩子一樣告狀呢。」
白龍瞪他:「要你管!」
龍女則是先對著風鸞笑了笑,隨後開口,半點不問他受了什麼委屈,只道:「你剛剛和人打鬥,輸了贏了?」
白龍一愣,然後才小聲道:「沒贏。」
「那你心悅之人可心悅你?」
「好像……也沒有。」
龍女眉尖微抬,雖然還是溫柔的輕撫白龍發頂,說出來的話卻格外果決:「既然如此,就乖乖隨我去修鍊,打架都打不過,成何體統。」
白龍這才想起來自家娘親的脾氣,臉皺成一團,卻不敢反抗,可憐巴巴的答應了一聲。
不過到底心裡有氣,指著風鸞道:「娘,她打我!」
龍女想也沒想:「打就打了,他打你天經地義。」
白龍傻眼:「為什麼啊……」
龍女笑道:「那是我師姐,以前我調皮的時候,都是師姐教導我,她連我都罰得,怎麼就不能罰你呢?」
……
哦。
碧瞳眨眨綠眼睛,敏銳察覺到危機解除,臉上又有了笑顏,湊到風鸞耳邊說道:「師尊真厲害,輩分高可真好。」
風鸞對過往的事情毫無記憶,此時便只是點點頭,並未開口。
直到龍女走到她面前時,她才傳音問道:「其實我一直好奇,你為龍,我為凰,怎麼會是師姐妹?」
龍女笑道:「其實是因緣際會,我倆自小相熟,那時候你不知為何非要去修真界,但是因為丹穴山在仙境,恐你在修真界中遇到危險,我便隨你去了,那時候成了師姐妹,後來你我身份暴露,那門派不敢收我們,便一同離開,你返回丹穴山,我和我的夫郎到了東海,你我雖不再是宗門弟子,可我還是叫你師姐比較習慣。」
風鸞心思微動:「我們去的,是什麼門派?」
猶豫年深日久,龍女抬起頭想了好一陣子才道:「我記得叫雲清宗,宗主姓風。」
風鸞面色不動,但是指尖卻是緊緊縮起。
這段事情鳳王從未提起,想來他也是不知道的,不然年輕的風宗主帶走了靈姬,鳳王那般不喜,不可能由著親妹妹再去那宗門之中。
但恰恰是這份不知讓風鸞覺得蹊蹺。
如此說來,爹爹自願收留她以作涅槃,除了鳳王的囑託,怕是還有其他機緣在才對。
而兜兜轉轉,自己到底還是雲清宗的弟子。
龍女卻並不覺得這有什麼緊要,對她來說,生命實在是太久,雲清宗的經歷不過是滄海一粟,根本沒有留下多少痕迹,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深刻回憶。
於是龍女不再多提,也沒有繼續傳音,而是開口道:「難得師姐來到東海,合該讓我盡地主之誼,請師姐到龍宮一敘。」說著,她看向了碧瞳,溫聲道,「我見了這孩子就喜歡,一起來才好。」
碧瞳雖然一直不言不語,但是天生聰慧,剛剛只是旁聽,就已經聽出了他們的大概關係。
簡而言之,自家師尊最靠得住。
所以她現在也不怕了,一面死死抓著風鸞的衣袖,一面笑彎了眉眼:「我聽師尊的,她去哪裡我去哪裡。」
大概是因為龍女一直很喜歡自家師姐,所以對碧瞳也多一份親近。
至於她是不是拒絕了自家兒子,似乎並不是很重要。
自己娶不到媳婦難道還想讓當媽的包辦婚姻嗎?
麻煩得很,她才不管。
而風鸞原本就存了要去龍宮借靈珠的心思,此番自然沒有拒絕。
很快,孔雀便識趣告辭,其他人則是隨著龍女一同入了水。
風鸞修為頗高,哪怕入了水,周身也不染絲毫水漬,根本不用刻意使用結界,水亦有靈,還沒等碰到她就急忙躲閃開來。
白龍瞧著很是新鮮。
到底心思單純,分明剛剛還對著風鸞像是個鬥雞,現在就把那份氣惱給拋諸腦後,只好奇地看著風鸞,還雙手交握,妄圖把水划拉過去,看看風鸞是不是真的沾不濕。
這讓龍女又氣又笑,想要伸手去敲他。
風鸞卻搶先一步捏住了白龍的手腕。
這可嚇到了小白龍,急忙忙要縮回手,結果便發覺風鸞看似隨意一搭,自己的胳膊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樣,根本動彈不得。
會不會挨揍?
白龍急得想哭,一旁的龍女也面露驚訝。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雖然熊了點,到底也得護著才好。
可還沒等他們有什麼動作,風鸞的指尖就已經離開了白龍的手腕,轉而搭在了他的肩上。
片刻便離開,風鸞的聲音淺淺淡淡:「好了。」
白龍愣了一下,下意識動了動肩膀。
便發覺剛剛被紅綢打的隱隱作痛的地方此時已經活動自如。
這讓他很是驚訝:「你為什麼給我療傷?」
風鸞的回答也很坦然:「你雖言語不忌,可一時情急再所難免,本就不至於爭鬥。」
白龍孩子氣,卻非不知好歹。
他的嘴巴動了動,便低頭輕聲道:「多謝。」
風鸞語氣淡淡:「本就是我傷的,用不著謝。」
話雖如此,但白龍對她的印象已經從「不好惹的鳳凰」變成「很講道理的仙女」。
於是,年輕的龍之子眼睛一轉,看了看湊在一起的兩隻貓,很快下定決心,對著風鸞輕聲道:「我是不是還有點希望?」
這次風鸞斬釘截鐵:「沒有,最好也不要有。」
「……為什麼呀?」
「你打不過墨寅,他若傷了你,怕不會像我這般好講話。」
白龍:……哦。
另一邊,小貓兒的尾巴尖兒轉來轉去,顯然在琢磨著主意。
其實碧瞳是會鳧水的,但她到底修為不深,龍宮又太過深入,越往下越覺得氣悶難忍。
於是她看向了墨寅。
風鸞見狀,便傳音道:「可是哪裡不舒服?」
說著,便要結印幫她張開結界以便呼吸。
碧瞳趕忙回道:「師尊莫急,我還能忍,就是……就是想讓墨寅幫一下喵。」
風鸞不解:「它能怎麼幫?」
碧瞳笑起來,雖然是傳音,但也能聽出言語之間的笑意:「我在話本上看到過,有情人落了水以後,若有一人力不能及,另一人便會用嘴巴幫她度氣呢,徒兒現在既然有了心上人……嗯,心上虎,那徒兒也想要試試。」
風鸞並不太懂情|趣方面的事情,但也沒想要橫加干涉,就是覺得有些好奇,視線也在大貓和小貓中間來迴轉。
要知道,墨寅乃是凶獸,並不比尋常靈物那邊容易化形,往往要講究天時地利人和。
現在的黑虎依然是老虎模樣,就算可以縮小了身子依然比碧瞳大了數倍。
嘴也大了很多。
風鸞深知覺得,那嘴一張,能把自家徒兒給生吞了……
饒是碧瞳描述的情景足夠浪漫,可與這兩隻貓又實在不搭。
但小貓兒卻很熱衷這個,她收拾了一下表情,就去用腦袋頂墨寅。
黑虎低頭看她,就瞧見碧瞳眸子里波光粼粼,腮幫子鼓鼓的,似乎很著急的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
言下之意,氣不夠用,借一點給她。
墨寅領會了碧瞳的意思,登時急了,生怕貓兒嗆水。
此時它完全沒有去想這是個九尾貓妖,也沒有去考慮碧瞳有千百種辦法保全自己,墮入愛河的大老虎連思考方式都變成了單線,那就是只有小貓兒,除此以外什麼都想不到。
於是,一個凶獸開始擔心起靈獸的安危,慌亂地像是個幼崽。
情急之下,它選擇了最簡單快捷的辦法。
就在貓咪覺得自己會有一個親親的時候,迎麵糊上來的卻是厚重的虎爪。
下一秒,視野全黑,她的整張臉都被黑虎給捂了個嚴嚴實實。
……???
碧瞳下意識掙扎,要把黑虎扒拉開。
耳邊卻聽到了黑虎明顯帶著氣泡的模糊聲音:「別擔心,馬上就到了。」說著,將自己的靈氣毫不猶豫地傳給碧瞳,為了保她安全。
碧瞳:「……嗚嗚嗚嗚(你放開我)!」
墨寅:「我知道你擔心我,不妨事,我還能行。」
碧瞳:……
風鸞:事情發展怎麼和說好的不一樣了?
似乎是放棄了,碧瞳不再動彈,只用白嫩的手指狠狠抓著黑虎的皮,引得黑虎急忙忙昂起腦袋。
風鸞便問:「這是做什麼?」
墨寅認真回道:「我皮厚,毛也比一般的老虎要贏,只有脖子這裡的軟乎點,貓兒想抓就抓這裡,其他地方我怕她傷了手。」
風鸞眉尖微挑,沒說什麼。
而碧瞳被虎爪糊臉,暫時看不到表情,就是一雙被氣得往後扯的小耳朵緩緩豎了起來,有些猶豫地晃了晃,到底還是鬆開了抓著它的手。
待入了龍族領地,穿過了巨大的屏障,幾人身上頃刻間變得乾爽,墨寅也終於鬆開了爪子。
然後就看到碧瞳沖它瞪眼。
墨寅有些擔憂:「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碧瞳張張嘴,有心解釋,但又覺得真說出來倒顯得自己自作多情。
想要氣惱,偏偏人家處處為了自己好,惱起來自己倒不佔理了。
於是思來想去,碧瞳哼了一聲,把手往墨寅那邊伸:「手疼,都怪你!」
墨寅先下意識回道:「對,怪我怪我,」等說完了才想起來疑惑,「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碧瞳也不知道怎麼說,只能堅稱:「你的皮毛硌疼我了!」
墨寅想說,分明是你自己抓上來的。
但是瞧著自己寶貝了十多年的小貓兒一臉不高興,白皙的手掌也有些微紅,登時把它給心疼壞了。
也顧不上旁的,急忙矮下身子,讓碧瞳坐到自己背上,然後努力偏著頭,在她手上輕輕吹氣,一邊吹一邊問:「可還疼呢?」
碧瞳趴在毛茸茸的虎頭上,小腿晃啊晃的,臉上已經有了笑,但是聲音還假裝生氣:「疼,疼的緊。」
墨寅不再說話,只管緊張地繼續給她呼呼。
這一切都被風鸞看在眼裡,同時,也讓一旁的龍女母子看了個滿眼。
白龍一臉震驚。
他雖然年紀比碧瞳大了許多,可大多數時間都是生活在東海,不是龍宮,就是去四處巡視。
作為龍王之子,東海上下對他自然格外恭敬,甚至沒人對他說過一個不字。
這讓他對眼前的兩隻貓貓格外稀罕,甚至震驚於黑虎對碧瞳做得一切。
而龍女卻面露感慨,挽著風鸞的胳膊,小聲笑道:「你的徒兒招人喜歡,我兒子會瞧上她很正常,但她會選擇這凶獸也很正常,瞧著真般配。」
白龍聞言立刻不依:「明明它剛剛都快把貓貓的臉摁扁了!」
龍女想也沒想就回道:「那它也敢將自己頸上命門毫不猶豫的暴露給貓兒,你敢嗎?」
這下白龍不說話了。
倒是風鸞微微低下頭,用指尖輕輕撫摸了一下木盒中的蛋,嘴角微微翹起。
碧瞳有她的黑虎,自己也有自己的夕華。
她的夕華不僅把命門給了她,甚至將自己的命都交到了她手上。
般不般配那是外人評的,風鸞不在乎。
但她和系統是最合適的,這是天生命定,誰也改變不了。
劍修,註定就是要和她的劍一生一世。
這時候,風鸞才有心看向了前方的龍宮。
相較於陸地上面的宮殿,此處龍宮要富麗堂皇得多。
珊瑚成群,明珠成串。
建築瞧著像是宮殿模樣,但若細瞧,便能看出這裡的一切都是用極好的珍品堆疊而成。
隨便拿出一件,放去凡間界,便是價值連城。
這讓風鸞很是驚訝:「那時候這裡是各個宗門的地方,還沒有龍宮龍王,如何能積累如此多的奇珍異寶?」
龍女的回應十分直接:「自然是因為這裡的東西都是那些宗門積攢下來的呀。」
說完,她環視四周,風鸞也跟著看過去,這才發現在龍宮內外除了蹦蹦跳跳的蝦兵蟹將,還有不少人。
並不是成形的精怪,而是真的人。
就聽龍女道:「之前大戰,不少宗門受到波及,那些小島很多都不禁用了,於是我才和相公一道建成了龍宮,讓這些修士也有地方安身。」
這讓風鸞頗感震驚:「你的意思是,龍宮裡,竟然是人居多?」
龍女笑著點頭:「著法子也挺不錯的,都說要收集天地靈氣,我這裡雖然距離天遠,可離地很近,修鍊起來也是事半功倍的。」聲音微頓,「師姐隨我來,我之前給你畫了好幾張畫像,現在都存在裡面,不如一起去看看。」
風鸞正準備答應,就聽到遠方傳來了一陣陣歡呼聲。
扭頭去看,就瞧見那些魚蝦蟹貝蹦躂的越發歡快。
就在一片熱鬧中,有個人影飛速朝龍宮而來。
風鸞正要細看,就聽到了龍女的聲音:「師姐難道不好奇嗎,為什麼龍宮附近居然要用結界隔開,一切都好似人間界一般。」
說著,她看向了遠處趕來的人,臉上露出了一抹愉悅笑意。
一直到那人朝著自己而來,她才輕聲開口:「這就是理由。」
風鸞便問:「何解?」
龍女用手擋著嘴巴,分明遮擋不住什麼聲音,但她這樣動作就顯得接下去說的話足夠機密。
風鸞也端正了神情,以為會聽到有關於各個宗門的秘辛。
結果就聽龍女脆聲道:「那是因為我的夫郎是個修士。」
……啊?
還沒等風鸞細想,龍女就自行解釋道:「師姐也能看出來吧,他是人類,與外面那些修道之人並無不同。」
這確實能很好解釋為什麼龍宮要耗費大量靈力構建結界。
不單單是為了那些隱蔽在此處的修士們,更是因為龍王本身,是個人。
誰能想到呢,東海的霸主居然是個人類修士。
大抵是因為這件事情過於驚人,以至於風鸞一時無言。
而人類龍王根本不看那些對著自己歡呼的蝦兵蟹將,也沒有去管給自己行禮的各個修士,只管徑直朝著龍女而來。
顧不上減速,直接張開雙臂,用力的把她抱在懷中!
由於這一幕太過熱情,以至於做好準備的龍女都被弄得趔趄,往後退了兩步才停下。
生怕碰到自家師姐,龍女扭頭去瞧,卻發現風鸞早已退到了一旁。
順便拽走了想要看熱鬧的碧瞳,以及守著碧瞳不放的黑虎。
在龍女看過來的時候,她還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們繼續。
這讓龍女覺得好笑,又有些局促。
分明已經是老夫老妻,孩子都有了,可現在這樣被師姐盯著瞧,難免會有些害羞。
於是龍女伸手拍了拍依然抱著自己的龍王,輕聲嘟囔:「好了,鬆鬆手,別人瞧著呢。」
龍王卻把雙臂收得更緊,恨不得把自家娘子揉進懷裡,聲音都有些嘶啞:「不好,不行,我不鬆手,自你修成真身,我們便沒有再見面的機會,如今久別重逢,你讓我怎麼能不激動?」
男子的話說得動情,一旁守著的蝦兵蟹將都開始抹眼睛。
白龍更是神色動容,一臉「我爹娘感情真好」的激動。
倒是龍女表情如常,甚至還有些無奈:「真不放?」
男子固執:「不放。」
龍女嘆了口氣:「那好吧,左右我現在也無事,你現在給我展示一下修行成果也是好的,我飛升之前同你說過,若是讓我發現你偷懶,你……」
還沒說完,龍王已經迅速放開了雙臂,表情也從無比激動變成了沉穩矜持,甚至透著幾分儒雅:「師姐,我沒事了,修鍊暫且放一邊,不如我們說說正事。」
……
龍女橫了他一眼,用口型告訴他,早晚是要檢查功課的,休想偷跑。
而風鸞卻因為他的稱呼倍感驚訝。
他叫她,師姐。
風鸞前世盡忘,沒有半點作為凰女的記憶,但從之前和龍女的交談中便可得知,他們只拜過一個宗門,便是雲清宗。
這人喊她師姐,莫非,也是,自家宗門弟子?
不等風鸞細想,便見龍王已經握緊了龍女的手,溫聲道:「其實我一早就感覺到你回到龍宮,我想要直接飛奔到你身邊,但實在是被事情耽擱了,脫不開身,這才耽擱了時候,還請娘子莫要怪罪才好。」
龍女原就不是計較這些的脾氣,只擺擺手,然後便直截了當問道:「什麼事情竟能牽絆著你不來找我?」
提到此事,龍王表情嚴肅。
但他沒有第一時間開口,而是轉頭看向了幾位陌生的客人。
風鸞看除了對方眼底的介意,想著接下去要談的多半是龍宮內部之事,自己倒是不好旁聽,便準備帶著徒弟以及徒弟的未來夫郎先行離開,再去仔細看看龍女給自己畫的畫。
可是龍女已經搶先一步說道:「這是師姐和她的徒兒,算起來,我們都是同門,加上師姐已經重歸丹穴山,東海的事情沒什麼好避諱她的。」
鳳凰涅槃,就相當於重活一世,容貌有所改變也是正常。
而龍王明顯認識之前的凰女,聞言不由得愣住,第一件詢問的卻不是凰女的容顏,而是脫口而出:「可師姐不是說,不度過情劫就無法涅槃嗎?」
話一出口他便覺得冒犯,畢竟情劫往往是修士最為在意的事情,隨意詢問多少有些冒失。
正準備賠罪,就聽風鸞的聲音淡淡響起:「我的情劫已經過了。」
沒想到這話讓龍王的眉頭皺的更緊:「怎麼會呢,能應你情劫的人都不在了,如何能過……」
還沒說完,他就對上了龍女疑惑的目光,風鸞也面露不解。
龍王猛地收聲,不再多談,轉而道:「恭喜師姐涅槃得成。」
風鸞反問:「所以,你真的是雲清宗的弟子?」
龍王點頭。
然後就聽風鸞道:「那你這千年間一直待在龍宮之中,並沒有受到太多波及吧?」
龍王繼續點頭。
本以為風鸞要敘舊,他也準備好將這些年發生的事情告知。
卻沒想到風鸞開口便是:「那你千年都未能飛升,這是為何?有沒有專心修鍊?」
龍王:…………
白龍清晰地看到自家爹爹打了個哆嗦,他不由得疑惑:
明明海底的溫度十分合適,現在也是白天,怎麼爹爹覺得冷了嗎?
而龍王顯然不想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彙報功課,急忙忙轉移了話題:「其實我這些天都在為了靈珠的事情忙碌。」
此話一出,風鸞的表情立刻就鄭重起來。
她一直沒有忘記自己此行東海的目的,並不單單是到龍女家中做客,也不是為了觀賞一下從未見過的龍宮風景,更緊要的是自己想要借靈珠一用,來讓自己懷中的系統得以孵化成功。
她很想她的夕華,想的心都疼了。
如今聽聞事關靈珠,風鸞便肅了神情,直直的看向了龍王。
而龍王也沒有繞彎子,直接道:「原本靈珠是供奉在更靠東的深海之中,自從門派凋落,紛紛轉道海底修鍊之後,那些島嶼或是因為承受不住璀璨而散落消失,或是鮮有人至成了荒島,四處無人,正是隱藏靈寶的好地方。」
對此,龍女微微頷首:「你之前也同我說過此事,當時龍宮上下都是贊同的,我在飛升之前也在那附近畫出過結界,該是無人能入的禁地才對。」
龍王苦笑:「我原本也以為如此,這些年也沒有發生過異變,可就在十年之前,那裡的一處荒島突然起了變化。」
說著,龍王揚起了手,寬大衣袖劃過,幾人面前凝結出了一面寬大的水屏。
上面先是波紋蕩漾,過了一會兒才有清晰的影像顯現。
碧海晴天之中,一處小島安然靜謐。
上面的樹木鬱鬱蔥蔥,一切看起來都格外美好。
可突然,小島正中心出現了一個黑點,四周圍升起了墨黑一般的濃霧。
還沒等細瞧,這濃霧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捲了整座島嶼。
原本生機勃勃的小島頃刻間就被黑霧籠罩,看不真切其中的情形,只能隱約瞧見變得漆黑的沙灘,不再碧藍的海水。
以及若隱若現的乾枯樹木。
這讓龍女黛眉緊鎖,聲音也變得低沉:「這看上去不是普通的霧氣。」
龍王頷首,開口確認了她的猜測:「這是魔氣,而且力道極重,原本還不顯眼,但是在這一年間陡然變得厲害起來,待我發現已經不可收拾。」
碧瞳咦了一聲:「不應該啊,十年前倒是有魔修在禁制上鼓搗出來了個裂縫,導致魔氣泄漏,但是師尊和鳳王已經將裂縫填補,修真界中的修士也在四處尋找被魔氣襲擾的地方,有輕有重,但都清掃殆盡,如何會有這種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魔氣?」
對此,龍王搖頭,顯然也不知內情。
倒是風鸞過往與魔修打過數次交道,略想了想便道:「並不是所有魔修都是因為被魔氣侵染才會墮入魔道的,有些人,就像是之前與你說過的藍寧之,便是他自己心生邪念,漸漸走向邪路,終究萬劫不復。」
碧瞳驚訝:「師尊的意思是,那個島上也有自己入魔的修士?」
風鸞回道:「也不一定是修士,萬物皆有靈,有善就有惡,人鬼妖獸都是有可能的。」
說著,她看向了龍王,就聽對方回道:「師姐所說極是,我便是如此猜測的,原想要前去一探究竟,可是魔氣過於深重,其中還夾雜著怨念,直接籠罩了那片海島,以至於影響了靈珠。」
風鸞聞言,被袖子遮擋的指尖猛地縮起,面上卻一片平靜:「怎麼,莫非靈珠被魔氣侵染?」
龍王苦笑:「暫時還不確定,靈珠乃是鎮定東海的寶物,向來不會這麼輕易被污染,不然如今龍宮內外也不會一片安寧,可要是放任不管,怕是過不了多少時候就會波及東海了。」
風鸞立刻道:「我可以相助。」
龍王卻沒有回應,而是看向了一旁的龍女。
而龍女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開口:「如此便不要耽擱時間了,我們即刻啟程前去,務必要將靈珠取回。」
龍王鬆了口氣,聲音如釋重負:「幸好娘子回來了,不然只靠我一人,怕是進不去那禁地。」
若是平常,龍女自然願意和他說些濃情蜜意的話。
可現在事關龍宮乃至東海安危,她只是緊了緊握著龍王的手,並未多言。
倒是小白龍左看看,右看看,小聲問道:「為什麼爹爹自己不能去呀?」
龍王回道:「因為那裡是你娘親劃下的禁制,我雖然能來去,但無法調用力量。」
白龍驚訝:「咦,哪裡不是東海嗎,為什麼不聽爹爹的?」
這次回答他的是龍女:「這裡本就聽我的。」
白龍越發懵了:「可爹爹是龍王呀,怎麼不聽王的?」
龍王並不解釋,只擁住了自家娘子。
而龍女的回應依然簡單幹脆:
「為王者,或因武力,或因靈智,不一而足。
「我的夫郎能為王的原因與他們都不同。
「他的文治無可挑剔,他的武功萬里挑一,但這都不是一個人類能成為龍王的理由。
「龍王的龍,是因為他的娘子是龍。
「之所以為王,皆因娶了我,才能成為東海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