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越鰣
皎皎回屋待了半個時辰,還是沒法回過神。
今晚的一幕幕在她腦海中回放,從畫舫看戲、他被綁著上台,到不久前他坐在嫁衣上,啞著哭無人愛他,一個個場景切換回播,全都是艷麗的紅和他面上乾涸不了的淚。
絕望鋪天蓋地,哪怕到現在,皎皎都覺得自己沒法呼吸。
這容貌昳麗的少年是誰?他什麼會被困在西樓?待坊內所有姑娘都溫柔和善的窈娘,為什麼獨獨對他下了狠手,綁著他上台演戲?
皎皎咬唇,想起那少年伏倒在地哭喊的話語,再聯想到靈鹿之前說的「窈娘也不想的」,一個猜測緩緩出現在她的腦中。
靈鹿坐在皎皎的身旁,小心翼翼去看她。
「本來想帶你看看坊內姐姐的表演的,我不知道他今晚也會登台。要是知道的話,我就不會帶你去看了……或者在他登台之前,就先帶你離開。」
她嘆了口氣:「那位前兩年登台登得多,最近兩年次數少了很多,去年只在中秋登了一回。沒人想到他會在花朝節上台,窈娘之前都沒打算讓他這次上的,想來應該是……突然想起了他,派人來了命令。」
她含含糊糊說了兩個字。
皎皎沒聽清楚,卻已經猜到。
能在長潁這片土地無法無天的人,只有一個。
她握緊拳頭,想起曾經在營地里的所見所聞,咬牙低聲問:「是越王……?」
這兩個字是忌諱。
靈鹿臉色一變,急急過來捂住她嘴巴,回頭去看門口。
見門關得嚴實,門外沒有人影,她才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皎皎,我知道你是燕人,可是現在你在長潁,你得跟著我們喊國君才是。」
皎皎知道靈鹿是為了自己好,她默然半晌,點了點頭。
她實在是太想知道西樓的少年是什麼情況,便繼續問:「所以西樓那人與……與國君是什麼關係?」
到底是怎麼惹了越王那個瘋子,才被他想出這樣的法子折辱,非要讓他在整個長潁的人面前醜態畢出。
「第一次看到這個,你會難受也正常,我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也覺得很痛心。」
靈鹿嘆息一聲,見皎皎今晚頗受震撼,如今又是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樣子,想著不告訴她,她也許更加耿耿於懷,只能同她說:「西樓那人,是國君之弟。」
皎皎著實沒想到西樓少年被折辱至此,居然身份那麼高貴!
她瞠目結舌,不自覺舔了舔唇:「既是國君之弟,為何會淪落至此?」想了想,又問:「把他關在這裡,綁他上台,是國君下的命令?」
皎皎是真的想不通:「他們血緣深厚,何至於做到這種地步。」
「別的我知道的不多,但是有一件事,全長潁的人都知道。」
靈鹿道:「現在西樓那位,曾是先任國君最疼寵的小兒子……長潁所有人都曾以為,他會是越國今後的王。」
曾是。曾以為。曾。
皎皎閉了閉眼,想起西樓那少年伏地痛哭的模樣,再一次刷新對這個亂世的認知——
百姓無辜,生死不在手中,可那西樓少年算怎麼回事?
他也曾尊貴無比,甚至差一點就坐上王位,但如今還不是生不如死,縱然撿了一條命,可活得比草還輕賤,長潁數十萬人都要見他潦倒狼狽。
皎皎茫然:在這個世道,到底要走到什麼地步,才能安然活下去,且活得至少還有些人的尊嚴?
長潁的繁華迷了皎皎的眼,再加上得知劇情改變,殷鞅受了原本劇情中沒有的傷,皎皎這幾個月來的確放鬆很多。
殷人退兵,長潁現在看來安寧和平,皎皎原本想著在極樂坊好好想一個萬全之策再做行動,花朝節得見西樓少年的慘狀后,卻覺得一顆心又焦慮起來。
極樂坊當真是可以久留之地?
窈娘能夠護得住那麼多的女孩,卻還是要押著西樓那人上台唱戲。整個長潁城的人對他分明是憐惜的,卻無人敢站出來替他說一句話,求一句饒。
長潁城看似安全,實則有一個最不安定的因素——那個荒誕到極點的越王。
窈娘能說自己護得住人,只不過是真正有權力的人暫且沒有對極樂坊的女孩下手罷了。
如果那一日那些人興緻來了,極樂坊怎麼護得住人!極樂坊里所有人的錦衣玉食,全都猶如那一晚畫舫旁小舟里的金子,是被人從指縫裡漏出來賞的。
可若是不留在極樂坊,誰又能保證不會再次發生上回從殷鞅身邊逃離后發生的事情?她便是不被抓取軍營,或許也會被抓去別的地方,遭遇更可怕的事情。
皎皎想不到出路。
花朝節的鬧劇翻篇,極樂坊又恢復了往日的安穩和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