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番外3-33
當著貝爾摩德的面,黑澤陣以最快速度批准了由降谷零申請的報復行動,並予以破規格的支持與特權,絲毫沒有考慮BOSS的身份會不會因此暴露的問題。其他人無所謂,那個叫荻原研二的年輕人可能猜出了BOSS的身份,收不收斂本質沒有區別。
何況其實已經收斂了,黑澤陣初聞幾分鐘前的東京發生了什麼,腦中的第一反應是立刻動身,他驟然失溫的瞳孔和攥緊的左手都叫囂著要去殺人。
——只差一點就真的這麼做了,動搖了一瞬,他到底還是控制住了自己。
銀髮男人一時漏出的驚愕與心悸太過直白,在同一時間暴露出的破綻也太多,全然不像一個安穩佔住二把手位置多年的史上最強卧底,看得女人毫不客氣地嗤笑出聲,心中頓覺解氣。
她就是看不慣這個男人一幅理智無懼如機器,左一句立場右一句利益,彷彿大家各走各道毫無牽扯的模樣,結果?哈,他才是那個始終看不清真心、擰巴著搖擺不定的蠢貨。
"你想跟BOSS談交易,講利益,要是你真做到了,我還樂見其成一些。"這樣就不會有顧慮,可以直接趕走或者殺掉了,"可惜你高看了自己,不對,是你小看了我們的BOSS。"
"對島國警方的內部往事知道得這麼清楚啊,沒想到廢物堆里還真出了個難得能看的傢伙,唔,算算時間……六年前畢業的警校第一名,查不到檔案,據說五年前就已殉職的公安警察——黑澤陣,是你么?"
美艷絕倫的金髮女人放下槍,將黑澤陣對她的示威微笑著原價奉還時,款款向前走去。
順著吊燈墜落的陰影仿若薄紗,同時覆上金髮和銀髮,貝爾摩德單手按住桌面,優雅地傾身,在垂眸僵坐不動的男人耳邊低語,嗓音輕柔甜美,卻如同魔女的邪惡詛咒∶"你以為你還有別的選擇么,Gin,只是時間早晚的區別而已。"
"我知道,你暫時不打算殺我,是還想要我解決好這件事。"
當涉及的內容回歸自己,黑澤陣迅速恢復如常。
只看不近人情的這一點,他的確像令人排斥的冰冷機械,不管此前被迫停頓時承受了多大的損傷.巨大的齒輪都會無情地碾碎卡入輪軸的石子,繼續毫無感情地規律運轉。
"這、件、事。"
銀髮男人自顧自重複了一遍,這次即使是不錯放他所有表情細節的貝爾摩德,也沒能看出他此時的心境。
"我現在的觀點和來時有了轉變,你給BOSS挑的人還算有點用。"貝爾摩德眸底閃過陰戾,"但是,還遠遠不夠。"
黑澤陣沒有介面,他正在發布命令抽調人手,第一個被丟過去的就是伏特加,伏特加奉命出發得匆忙,沒來得及換車,直接開走了上級的保時捷。
貝爾摩德盯著他事無巨細地做完所有安排,期間一言未發,她或許有些意外。
放在攤牌之前,面對她明顯要對BOSS過度保護的要求,Gin會沉吟片刻,最後不咸不淡但就是不容反駁地說,BOSS已經是22歲的成年人了,,不是必須捧在手心仔細呵護的巨嬰,自作主張,忽略他的主觀感受,只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隨後確實開口了,但說的卻是似乎毫不相干的事∶
"松田陣平,荻原研二,伊達航,這三個人留在外面,BOSS需要他們作為正常社會的錨點,慢慢把他拉過去。"
這三個人相對而言最貼近正常人,其中還有一個猜到了BOSS身份的聰明人,有事便可充當保險。
"降谷零,諸伏景光,這兩個人用卧底的身份回來。前者若是經過這次臨時測驗證明了有能力,,可以留下,成為BOSS的一大助力。"
後者的狀況不穩定,也必須留下來,如果某一天突然綳斷了弦死了,剛好死在BOSS看不見的地方。
貝爾摩德聽完,神色不為所動地直起腰∶"聽起來,你好像比我還心急。
"急著表明心跡,急著流露出一點後悔的意思,彰顯自己對BOSS全心全意,不會摻雜私心。別白費功夫了,你沒有再貪婪下去的資格,自己早點自殺,還省得我動手。"
"聒噪的女人,你想多了,我還不打算死。"
"你—_.
貝爾摩德由驚轉怒,眼前這個卧底的無恥程度再次遠超她的設想。
她犯了以己度人的失誤,想到自己連曾經對象不對號的背叛都不敢讓BOSS知曉,怕他無可挽回地誤會自己的動機,Gin算權乾的那一堆破事板上釘釘,他沒傷害BOSS本人,卻嚴重損害了組織的利益,根本無從辯解。
他敢對BOSS坦白嗎?他敢保證自己此時不動手,有朝一日也不會對BOSS下手嗎?
他難道就敢肯定,BOSS聽完他所謂的坦白,真的會將吃裡扒外的行為一筆揭過——而不會為這背叛的行徑所傷,憤怒地殺了他嗎?
"我會找個合適的機會,合適的地點,把一切告知BOSS,由他來決定如何懲罰我。你可以通過監聽器聽著,覺得我有所隱瞞,殺了我就是。"
黑澤陣並沒有告訴貝爾摩德,BOSS應當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卧底。
沒必要,因為自始至終,他和貝爾摩德所顧慮的就不是一回事。
"你還想和BOSS單獨見面?絕無可能!"
"威力可控的微型炸彈,脖子,手腕,心臟,要裝在哪裡隨便你,我無所謂。再提醒你一句,你已經在我這裡啰嗦了太久,不要忘記你現在應該趕去誰身邊。"
...."
女人滾回東京之前放沒放狠話也無所謂,黑澤陣依舊穩穩噹噹地坐在他堆滿文件的辦公室里,日復一日地發展組織,利用組織,收拾換著花樣兒來的爛攤子,就是他的勝利。
彷彿與貝爾摩德的對峙只是蜻蜓點水,淺淺的漣漪散去后,那一日無事發生,前公安警察黑澤陣與黑衣組織BOSS源千穆之間的隔閡,同樣從未存在過。
黑澤陣固定時間給BOSS發短訊的習慣保持至今,除了很久前的某一次,期間再沒有中斷過。
只是,由於兩邊都很忙碌的緣故,從泥慘會找死事件到BOSS畢業的這數月里,黑澤陣發送的短訊內容更加簡略。
源千穆對變化的原因一無所知,他只知道,好幾個月不見的Gin特意推掉了一天的公務,美名其日"儀式感",非要來警校門口接他。
"世界最大犯罪集團二把手不帶手下,不做偽裝,大大咧咧蹲守在警校外面,你也太不給警察面子了。"
即使左膀強烈要求,BOSS還是不想接受這個貼心的接送服務。
電話里傳來低沉的笑聲;"您如今也是警察,我自然要以最誠摯的態度恭喜您畢業。"
"行,恭喜我終於解脫,不過你.……."
"我想來接您,可以嗎?"
"算了,你來吧,大概什麼時間到,提前跟我說一聲。"
BOSS雖然一度表現出為難,但不出意外地還是妥協了。
向BOSS報告完自己抵達目的地,坐在保時捷中的黑澤陣放下車窗,側首看向不斷有警校生進出的寬闊校門。
他的視線本應專註地沒入人流,但"警視廳警察學校"的刻字不經意般佔據視野一角,勾起了數年前的回憶。
同一個季節,同一個地點……當時順著人群從待了一年的校園走出,在代表一個階段就此終結的校門前駐足時,他的心情是怎樣的?
黑澤陣竟有些想不起來了,只記得那天的魚家比以往聒噪十倍,緊跟在他身後喊著什麼大哥我也被公安錄取了大哥大哥你不去拍照嗎?
好像他不耐煩地應付了幾句,下一秒便迎面撞上一個更聒噪的傢伙,那傢伙見到整整齊齊穿著警服的他后,激動得一蹦三丈高,邊跳邊喊黑澤前輩我也考進警校啦!什麼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和你還有魚冢前輩一個孤兒院長大的白井啊一
六年後,留在公安的魚冢三郎發展得還算不錯,偶爾接到幫他一點小忙的聯絡,仍像小時候被允許當他的跟班時那麼高興。但黑澤陣其實已經用不上能力有限的他了,就算看在他們維持至今竟然還沒有變質的情誼的份上,他也不打算再打擾魚冢的生活。
而自他十八歲離開孤兒院,就只在校門外偶遇到一次的跟屁蟲白井升,黑澤陣更不知道這傢伙畢業后待在哪裡,現在又在幹什麼,當然也不準備去了解就是了。
黑澤陣著實沒想到,自己隨便往昔日母校正門晃一眼,就能瞬間發散出這麼多,不過,他由此順帶著明白了,原來能在他心裡留下點刻印的人事物,竟少得可憐。
孤兒院。
警察學校。
已經不在一個世界的魚冢三郎,存在感稀薄的白井升,被還年輕的他親手送走的公安上官.
--還有嗎?
答案停滯在口邊,他知道那個名字,卻固執地還在等待。
終於,他等到了。
伴隨奇怪的喧嘩,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校門口。
"源君!我們以後還有機會再見嗎?"
"有吧,應該?"
……源千穆同學!過去一直沒有勇氣找你說話,現在我們畢業了,不說出心聲我一定會抱恨終身。我想說的是……….你的外號,實至名歸!!"
"…謝、謝?不好意思,麻煩讓一下我趕時間!"
逃難似的擠出一窩蜂圍上來與自己告別的熱情人群,紅髮青年髮絲略顯凌亂,牙疼的表情掛在臉上,將不習慣戴的警帽抱在懷中,剛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他就遙遙與搖下車窗,露出辨識度極高的外貌特徵的銀髮男人對上了視線。
BOSS此刻的眼神十分有意思。
比幾年前、不,比一年前鮮活太多的赤瞳里存在一絲無奈,一絲解脫,一點點狼狽被撞了個正著的尷尬.…….
但最終,紅髮青年朝他露出了一個笑。
性格原因,BOSS永遠笑不出陽光燦爛的感覺,他上揚的唇角總是很收斂,但旁人就是能對他的喜悅清晰可見。
-不管怎麼說,你想來接我,我還是挺開心的。
不知為何,黑澤陣在這一刻愣神了數秒,內心深處,某種早已岌岌可危的堅持徹底支離破碎。
他心思涌動,眼中閃過複雜,彷彿在猝不及防間窺見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輪迴。
身穿藍色警服的BOSS,已將漆黑風衣融入骨血的他——
這樣違背常理的兩個人,居然相遇了。
都因為驚人的武力值當過校霸,但前校霸黑澤陣蔑視群雄,畢業瀟洒離去時,所過之處鴉雀無聲,只能靠一個魚冢和半道冒出的白井暖場子,而作為後繼者的這位絕世猛男卻莫名其妙得到了同期們的敬仰,不得不遭受簇擁歡送的折磨。
"我也有點嫉妒了。"
銀髮男人忽然低笑,與某個天天看著BOSS和保鏢貓飛狗跳的女人短暫共情,隨後又不以為意。
非要說的話,他才是該被所有人嫉妒的仇恨對象。
黑澤陣對自己從BOSS這裡得到了多少心知肚明。
那些身外之物不值一提,真正重要的是,那個年輕人給了他一個停靠的錨點,一個對自己的定義。
黑澤陣是黑澤陣,黑澤陣也是Gin。
這兩個名字本就不需要區分開,因為他從始至終子然一身,在兩方世界的夾縫中漂泊不定,不管停靠在哪一邊,他做的都是完全相同的事。
原先他覺得自己必須堅定自己是黑澤陣,才能將理性與感情分割開,但事實顯而易見,一秒升任組織二把手,接管巨口口縱了五年的黑澤陣,早就是黑衣組織的黑澤陣了。
不。
自由不羈的野狼自願為自己套上項圈,他是BOSS的忠犬,用哪個名字都無所謂。
只要BOSS喜歡。
他不介意恃寵而驕,並且絕無可能悔改。
想到這裡,黑澤陣心中陰霾全無,頓時輕鬆了不少。
他再沒什麼好顧忌的,解開安全帶,正打算下車迎接BOSS,但卻慢了一步。
"Gin你來了---趕緊、快開走!"
為了防止"Gin提前見到降谷零導致波本慘死"這樣的悲劇出現,BOSS想法設法甩開了那五隻傻狗和自己的"粉絲",一鼓作氣衝上了保時捷。
精準鑽到駕駛座正後方的他生怕傻狗們突然殺到,剛坐穩就開始催促。
"好。"
黑澤陣重新扣上安全帶,啟動車輛之前,先將提前裝滿溫水的保溫杯向後遞過去。
"您辛苦了,先不要開窗,緩一緩再喝水。"
"我、知道,休息一會兒就好……在給我發短訊之前你就到了很久了?"
"沒有,按照您的叮囑,我在正午十二點整準時到達。"
"呼。行。"
保時捷駛離校門,除了一些不舍的目送外,沒有引來特別之人的注意。
車廂內氣氛輕鬆,二把手不急不緩地向BOSS彙報工作。
名為彙報,實為閑聊,BOSS熟稔地進入談及公事立即發獃的放空模式,完全沒留意怎麼突然蹦出了一句畫風突兀的轉場∶
"BOSS,我必須向您請罪。"
擦汗的手帕停在額角的BOSS∶"啊?"
守著監聽的貝爾摩德∶"???"
這就是Gin嘴裡的"合適的時間地點"?!
被這個狡詐陰險的男人耍了,車輛在行駛途中,為了BOSS的安全,她根本不可能遠程炸斷Gin的手腕!
黑澤陣倒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覺得在哪裡說都是說,反正結果只有那一個,沒必要按照計劃帶BOSS去廢棄孤兒院的舊址走個形式,早點說完還有時間商量晚上吃什麼慶祝BOSS畢業。
"我以權謀私,從五年前開始,做了無數報告沒有包含的事。"
"比如?"
:
黑澤陣隨便列舉出一排他干過的好事,包括且不限於胳膊肘往外拐,人為幫助各界名流更新換代,打壓忠良,搞死了組織內幹活得力但他看不順眼的優秀幹部,駁回了無數次沒有好處純屬想玩的恐怖襲擊申請,把黑吃黑的龐大所得扣留下部分,用以愛車的定期包養維修費用.…
BOSS:"?"
BOSS莫名其妙∶"就這?我把你放在這個位置,不就是專門讓你謀的么?"
眉頭一蹙,他甚至有點生氣∶"怎麼回事!不過是修一修車這種小事,居然要靠悄悄挪用經費,你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花你的、不,我的錢嗎?"
重點大偏移,黑澤陣請了一千字的罪,BOSS只聽到了最後一句話∶堂堂黑衣組織二把手,要靠公款修車!
他,黑衣組織(只負責摸魚躺平刷卡搞研究的)BOSS,居然忘了給得力下屬發工資!
黑澤陣直視前方,BOSS看不見他眼含笑意∶"那都是您的財富。"
"我的財富不就是-—_"
BOSS沉默了。
首先,前BOSS的家底就是他白撿來的,其次,後來辛辛苦苦幹活的也不是他,最後………
他雖然相當好面子,但在直白的事實面前,實在做不出厚顏無趾搶佔下屬功勞的事,嘴角抽動,極為勉強地快速道∶"我的錢都是你賺的也就等於你的錢你隨意。"
"好。"
"你現在開的這輛車…嘖,還修什麼修,直接買輛新的。"
"好。"
"Gin,我困了,快到的時候叫醒我。"
"好。"
BOSS緊急閉上眼,本是尷尬得試圖逃避現實,卻沒想到眼皮查拉后,困意真的席捲而來。
他在半睡半醒的邊緣徘徊著,隱約聽到Gin說∶"BOSS,你見到我之前,就知道我是……嗎?"
"嗯。是啊。"
酒廠第一大忠臣,劇本傾情推薦,當然知道了。
"BOSS."
"我也叫黑澤陣。"
Gin,黑澤……什麼?陣?
陣,Gin,陣……
一模一樣的讀音啊。
BOSS也沒在意,含糊應了,頭靠著陣靠邊停車及時塞過來的枕頭,安心地睡了過去。
然而,同樣是守著入睡的BOSS。
-黑澤陣此時的心情,與得到解脫的那一天截然不同。
紅髮青年躺在病床上,左手手背被他最討厭的長針扎破,床邊懸挂著點滴。
即使從氣急攻心的量厥轉為疲憊過勞的昏睡,他的面容蒼白至極,沉重的眼瞼下塗抹滿不正常的烏青,好似一張隨時會破碎的薄紙。
"我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黑澤陣對自己說,語氣森冷。
如若有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臉,定然會瞬間驚懼萬分。
他守了一天一夜沒合過的眼底已猩紅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