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第184章
柳漁這一想,直想到二月初三,終究是過不去自己那一關。
當然,夫妻倆真正在一起的時間也少,柳漁趕製成衣,忙著籌備袁州城分號開業,陸承驍大多時候忙武山縣的事情,真正在一處,除了剛從武山縣回到安宜縣那兩日,便是今日,陸承驍從武山縣回來,而柳漁綉庄的貨也終於備齊,能早早回了家,夫妻倆坐在一處談天說話。
真正在意一個人時,是能感知到她情緒的。
陸承驍這些日子和柳漁在一處時少,可自從上次在武山縣,他就隱隱約約地覺察到柳漁似乎有了心事,今夜也是一樣,奈何他問起時,柳漁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搖了頭,轉而問起武山縣鋪子的情況,把話題岔了過去。
武山縣那邊一樣是二月初八的吉日,陸承驍前陣子與陳氏商量過後,又回了一趟長豐鎮,由嚴掌柜推薦,從鋪子里提了個副掌柜管著鎮里的布鋪,把嚴掌柜和另兩個夥計調到了武山縣,由嚴掌柜全權負責武山縣布莊。
自然,一應待遇也是提了許多。
陸承驍道:「我與嚴掌柜說過,武山縣那邊也招人手,還需再多培養些個好手,以作後續開鋪子的人才儲備,不然下一次再能開個分號,我也沒處借人去,八寶那邊我請了位老賬房先生教他看賬管賬,以後鋪子多了,各處鋪子的賬務就由他不時去查看。」
他自己實在是分/身乏術。
柳漁點頭,倒是想起一件事來,道:「承驍,有件事,我三哥,我是說柳家村那邊的,能不能進你的哪家布莊做事?學個幾個月後安排做個夥計也行。」
陸承驍愣了愣,只略一想又明白了:「你是想以後哪個縣同時有布莊和綉庄的分號時,把你三哥三嫂調到一處?」
柳漁點頭,道:「我三嫂做事很可以,這次去袁州城會帶著她,也算是個鍛煉,後邊哪個縣裡開分號時我是準備直接提了她做掌柜的,但我三哥還是到處做零工,兩個孩子在外祖家其實也是寄人籬下,我想著一家子總這樣見不著面不是一回事,如果三哥三嫂都在一個縣裡做事,一家人就能住在一塊了。」
至於孩子沒人照管,三嫂那邊肯給她娘一些銀錢請她過來幫忙照應一下家裡,她那些嫂子們應當是不會有意見的。
陸承驍點頭,道:「自然可以,武山鎮那邊本來也在招人手,嚴掌柜也肯帶人,如果你三哥願意過去,我寫封薦信,他拿著信直接過去就行,嚴掌柜也會上心教他,想往袁州城那家去也行,兩邊都要用人。」
柳漁聞言笑了起來:「那我明日與三嫂說一聲,讓她託人給三哥帶信去。」
陸承驍看著柳漁好一會兒,看得柳漁疑惑了,他才道:「漁兒,你好久沒這樣笑過了。」
柳漁怔了怔,手已經被陸承驍握住。
「我總是忙,四處奔走,你有沒有難過?會不會覺得孤單或是不開心?」
陸承驍問得很認真。
柳漁想起她方才說的,一家人總這樣見不著面不是一回事,知道陸承驍誤會了,心中又是甜蜜,又覺愧疚。
她搖頭,索性起身,在陸承驍腿上坐下,手環在陸承驍頸上。
陸承驍很順手的就把人環住了,他生得高大,柳漁坐他腿上,目光也是與他平視的,夫妻倆相視著,柳漁搖頭,輕聲道:「沒有因為這個不開心,我每日里也很忙,總也顧不上你。」
陸承驍抑不住把柳漁摟得緊了些,她才沐浴過,髮絲上還有微微的潤。
陸承驍一手無意識的在柳漁頰邊、耳後一下一下撫著,在柳漁心跳微快之時,手上略施了幾分力,就把人按向了自己,額頭抵過去,吻住了心心念念好些日子的唇。
氣息微亂,柳漁把他脖頸勾得更緊時,陸承驍卻微微退開,在柳漁目光迷濛時啞聲道:「漁兒,有心事要告訴我。」
他話音落,滾燙的唇在柳漁頸側貼了貼,這才退開些許,看向柳漁。
柳漁卻不敢與陸承驍對視。
她想過無數次該怎麼告訴陸承驍。
拿夢境說事,她不敢。
再換一種,以出去一趟看看外邊的成衣款式,增長些見識的借口,可是她怕陸承驍轉而就會放下手邊事,自己親自陪她去。
柳漁想象不出來,她該怎麼領著陸承驍目標明確的去留仙閣贖兩個人回來?
所以自武山縣回來,她始終開不了口。
柳漁移開眼,陸承驍的目光卻始終隨著她,柳漁第一次那樣心慌,她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是什麼樣子的,心慌?還是心虛?
陸承驍何其敏銳,柳漁不敢叫他再看下去,環住陸承驍,把人抱住,臉貼在他耳側,這讓陸承驍就是想看也無從再看起。
陸承驍眼裡閃過一抹憂色,在柳漁背脊上安撫的撫了撫,臉側了側,在柳漁耳側輕聲道:「那以後想說了再說,好不好?」
柳漁伏在他肩頭點頭。
有熱吻落在耳際、頸側,空氣漸漸升溫了起來。
陸承驍許久不曾碰過柳漁了,自十一月那一次新宅暖房后,只從兩浙回來后失控過幾次,大多時候他都是克制的,會親,會抱,會取悅柳漁,也會弄得她直哭,只自己會守著最後一層防線。
然而今夜不同,像是心裡不安,也似乎是想和柳漁更親近一些,不想要有距離,陸承驍這一晚沒有再克制,卻又格外溫柔。
那種壓著沸騰波濤的溫柔,蓋在失控臨界點上的溫柔。
這一夜極漫長,柳漁不知第幾次被送上巔峰。
這一夜又極短暫,還未入睡,三更的梆聲便已經響起。
柳漁一身都是細密的汗,陸承驍幫著清理過了,將人緊緊擁著,掌下肌膚如溫軟的脂玉,每一處都極美,他喜歡輕噬柳漁肩頸處,那兒是柳漁極敏感之處,果然,被輕觸到就是微顫。
柳漁累得一根手指頭也動不了,陸承驍以為人已經睡下了,從前每一次,事後他就是再動她,她也睡得香甜,未曾想,柳漁在他懷裡轉過身來,牢牢環住了他的腰。
黑暗中陸承驍挑了挑眉,「還沒睡著?」
陸承驍聲音帶著饜足的啞意。
柳漁輕輕「嗯」了一聲,帶著只被他欺負后才會有的媚,她說:「承驍,我總做一個夢。」
柳漁不知道是怎麼平生出的勇氣,就在這黑暗中開了口,或許是陸承驍的溫柔,或許是覺察到他的那一點不安。
陸承驍在她背上的手微頓了頓,隨即人退開了些,似乎是想要看一看柳漁。
柳漁動作比他還快,抱住陸承驍重新貼了過去,彷彿這樣,那勇氣就會更多一些,不會只騰起一霎便溜走。
陸承驍意識到柳漁的不安,沒有再試圖退開,而是重新把人環住,輕聲問她:「是什麼夢?」
這一聲問,柳漁只覺一陣酸澀來得突然,它猛然向上沖,沖向她的鼻和眼,衝出一層極淺的淚意來。
好在這芙蓉帳里很暗,無人能看見,而這酸澀也只是一瞬,很快退去。
眼角有微微地涼,柳漁把陸承驍抱得更緊了一些,依戀地貼在他心口,憑藉那一聲聲心跳去安撫自己。
她說:「一個惡夢。」
陸承驍撫著柳漁背上的手一頓,「什麼惡夢?與你最近的心事有關?」
柳漁唇角翹了翹,他是真的敏銳。
她點頭,道:「記不清楚了,只是總夢見有人向我求救,承驍,我想去一趟揚州。」
陸承驍躺不住了,他坐起身來,在黑暗中望著柳漁的方向:「因為夢嗎?什麼樣的夢?」
想去揚州,總歸是還記得一些的。
柳漁卻沉默了,她跟著半坐起身,咬住嘴唇許久,仍是搖頭。
眼睛適應了黑暗時,是能看到一點人影的輪廓的,二月的天仍寒冷,陸承驍拿被子把柳漁露在外邊的肩裹住,自己想要下床點燈。
如果她最近的心神不寧都與此有關,顯然,柳漁這個夢在他看來已經不只是一個夢這樣簡單。
柳漁卻是一下子拉住陸承驍的手,搖了搖頭:「別點燈……我想了很久很久,才有勇氣跟你說的。」
她怕燈一點亮,這勇氣就再難以為繼了。
陸承驍聽懂了柳漁話中的意思,只這一句話,他就聽懂了其中的掙扎,他收回去掀帳簾的手,靠在床上,索性把柳漁撈進了自己懷裡,拍撫著她,語帶安撫:「好,我不點燈,你再與我說說,為什麼想去揚州?」
柳漁穩了穩心神,到這裡,反倒是比初時更容易開口了許多,她說:「從去年三月里,我常做夢,夢裡有兩個人,在揚州……一個叫留仙閣的地方,我不知道她們是誰,也記不清到底是什麼事,只知道她們需要我去救,三月,遲於三月下旬,怕是會出事。」
留仙閣這三個字,在重生后第一次從柳漁口中說出來。
她心裡發慌,一身的血液也泛著冷。
陸承驍攬著她,覺察出柳漁身子微有些顫,撫上她臉頰,觸手生涼,才驚覺那是柳漁的眼淚,他有些著慌,下意識喚了一聲:「漁兒?」
柳漁忙別過臉,解釋道:「我有些受夢裡兩個女子的影響。」
「承驍,我想去一趟揚州,其實,留仙閣在我夢裡,不像是什麼正經地方,一直覺得難以啟齒,原本想讓我大哥陪我走一趟的。」
陸承驍忽然憶起那日在武山縣,他和柳晏平、柳晏安正商議去兩浙之事,柳漁就是在那會兒情緒有些不對的。
「是上次在武山縣已經在琢磨這事了?」
柳漁如實道:「更早以前。」
留仙閣不是什麼正經地方,陸承驍喝不往青樓楚館里去,同窗里卻有那麼幾個風流之人,多少是聽過,見柳漁這態度,再聽話風,陸承驍大致猜出了什麼。
只是,誰會總是夢見兩個青樓女子,並且當真就想要去救人嗎?
陸承驍生平第一回覺得,這世間是不是有什麼鬼怪之流,怕柳漁別是被什麼髒東西沾上了,自然,這念頭一起,很快被打消了。
他不大信這些。
想不明白的事情,他選擇直接問:「因為夢,去揚州救人?你確定揚州真的有留仙閣,有你夢中那兩個人嗎?」
在陸承驍看來,柳漁也絕對不是會因為幾個夢就會衝動去救人的性子。
柳漁沉默了一瞬,頗有些艱難地開了口:「若是從前,我是不信的,你可還記得我當初接近你之事?」
陸承驍有些懵,這和他也有關係嗎?
他點頭:「記得,你也說過,是覺察出你養父和大嫂有賣了你的心思。」
柳漁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其實我沒有那樣機敏。」
上輩子直到被賣了,被牙婆帶到袁州城外,還什麼也不知道。
怎麼被賣了的都不清楚。
柳漁頓了好一會兒,才極艱難地道:「我剛才說我從去年三月里就做一個夢,陸承驍,我是在夢裡……看到……看到我被賣了。」
柳漁聲音很輕,然而只有她自己清楚,話音一落,血液都彷彿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