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烏鴉史,邪劍仇
昔日曲葉琦失憶,楊詣穹曾和她、關居鈺去西海術堂求醫,碰巧被洪荒戈壁棲息的奇獸,「土豹鼠」咬傷左邊小腿,雖由濯龍泉水洗滌傷口,但齒痕久留,唾液亦入了肌膚內。之後他在城堡寢室練成了《神鬼大離合》第三本的甲篇,打通六大經脈,武功大進,卻也種下了危患因果。
那「甲」篇入修要旨,須以通六脈為基,土豹鼠那一咬,濯龍泉水一洗,毒素細菌自是洗去,小腿處卻筋脈不通,所以打通六脈,內功遊動時,真氣將那小腿傷處略了去。好比流水流動土地,中間凸起一塊大石,水流都從它旁邊涌過,它自己下方的泥土,卻很難受到浸濕。此後楊詣穹經常動用武力,時常運轉內力,小腿筋脈本來只是未進行過內功進化而與常人普通,逐漸變成由真力運行影響,一次次地刺激、破壞筋骨健康。
此禍源他從不知曉,從未發覺,持續時日尚久,直到今天血月之夜,出奇制勝,擊退澹臺無冢,卻也已到大限,小腿筋脈壞死,只要一運內力,真氣鼓盪其處,必然復刺激筋骨,痛上加痛,加倍苦楚。
目下病入膏肓,小腿有殘廢之憂,偏偏澹臺狼策、澹臺瀾、澹臺墨狐和楚苓苓過來分站一角,將自己圍了住,強敵環伺,幾乎是束手待斃之情勢。
楊詣穹聽澹臺狼策有嘲笑之意,故作鎮定,強笑道:「我累了,暫且放你父親一馬,在這休息一會不行嗎?」澹臺狼策道:「父親一時疏忽,中了奸計,孰強孰弱,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楊詣穹道:「他以往殺了那麼多人,奸計用得比我多多了,跟他相比,我這算什麼。」澹臺墨狐道:「憑你也配跟父親相比么?」楊詣穹道:「是啊,他不配跟我比,那你二哥說什麼孰強孰弱,比之何用?你幫我問問他。」澹臺狼策道:「楊兄弟累了,一起走吧。」澹臺瀾冷冷地道:「跟我們回去休息休息,怎麼樣楊君?」
楊詣穹笑道:「這裡風景好,多待一會不行?」澹臺瀾搖頭道:「草地趴著,哪有瓊閣坐著舒服?」楊詣穹道:「我就喜歡草地,瓊閣有什麼坐頭?你愛去你去吧。」澹臺狼策聽他口氣油嘴滑舌,呵呵笑道:「我家敬重你是英雄,是以恭而有禮,塔閣宴桌時尚有男子漢風度,怎麼恤心宮的婆娘們一殺來,楊兄弟忽地變成個賊頭賊腦的抬杠小子?你不顧義氣,暗算我們,等到恤心宮來者擊退,我們照樣還當你是朋友,乖乖的,就不會傷害你。」楊詣穹笑道:「你爸殺了董島主,剛才跟我戰鬥,又想殺了我,什麼恭什麼禮的,都不算了。就算不殺,也要活捉,再不貧嘴可沒機會了。到了這步田地,還做什麼朋友?」
澹臺瀾道:「咱兄弟伯叔麾下武軍,平日訓練有素,不懈不怠,不求以一敵十,以一敵三的能力是最基本的,何況恤心宮儘是女流,不足道哉,她們過來攻打又如何,仍能殺退。楊君耍嘴皮子,拖延時間,乃無用之舉,既不肯賣面子,別怪我們手辣了。」轉頭對二哥低聲道:「擒給了父親,再去支援大哥他們。」澹臺狼策點了點頭,雙劍劍鋒伸出。澹臺瀾拉了拉蟒鞭,踏上一步。
適才幹爹衣衫破損,身受重傷,狼狽逃遁,神情戟張,命自己跟二哥、四哥、五哥過來捉楊詣穹,若是落入自家手中,所受折磨可想而知,楚苓苓對楊詣穹心存愛慕,不忍他有這下場,眼神關懷,卻是不便勸他快走。
澹臺墨狐冷笑道:「姓楊的,瞧你模樣順眼,體格矯健,只怕沒少姑娘受過你寵愛,最近幹得多了,累到腿發虛了?不然怎會如此?咱九妹要是嫁給你,還不給你禍害死。」楚苓苓慍道:「說啥子呢?四哥,你言語不好。」澹臺墨狐道:「他不是你情人么?」楚苓苓道:「不是!你再亂說,九妹可生氣啦。」澹臺墨狐道:「好,妹子你既生氣,說明你是咱們這邊的,那一起擒了這小子,送給父親宰了,不要心慈手軟。」從懷中掏出一張未攤開的青色漁網。楚苓苓硬下心腸,袍角內摸出一柄弧形彎刀。四人齊向中心的楊詣穹緩步靠攏而去。
楊詣穹心想:「該如何脫身?」他內功難激,處境危險,耳聽得洸林方向人群吶喊、打鬥聲轟然不絕,御風神鵬的偌大鳴叫聲也忽起忽伏,盤旋洸林上空,尋敵伺機。記起關居鈺、段煦龍,以及恤心宮諸多好友已經攻了進來,只需去了那裡,便避離危險,當下假作痛楚,待得澹臺狼策四人緩緩逼近,直至腳步同步,伸手欲抓時,強忍小腿劇痛,一股真氣激引右腿與雙臂,不顧方向無禮,一攀一蹬,從楚苓苓雙腿間竄了出去,速度如貓般迅捷。楚苓苓臉上微微一紅。
澹臺墨狐怒道:「往哪兒跑?」「唰」的一聲,漁網攤張,網面上千百把刀片寒氣森森,互撞發響,當頭罩去。澹臺瀾亦抖出閻羅毒鞭,向楊詣穹捲去。可在這頃刻間,楊詣穹身法高超,早已離出數丈之外,兩武器均攻了個空。澹臺墨狐還待喝罵,澹臺狼策道:「他傷了一腿,跑不了多遠,擒他回去。活捉不得,便擊殺取命。」四人身法揚動,發足追去。
楊詣穹心想:「我不能再用內力了,不然非痛死我不可。」一會單腳跳躍,一會向前撲滾,以求快速移動,但他情急之下,沒意識到奔逃方向與涯、洸林鐵橋相反,和恤心宮援眾相距越遠。小腿劇痛漸漸嚴重,身後敵人愈發追近,忿叫:「你們幾個再追,我就不客氣了。」澹臺墨狐道:「胡說八道,你再跑,我們不客氣。」楊詣穹罵道:「奶奶個腿的。」
澹臺狼策持蛇形雙劍刺來,道:「楊兄弟,看招吧你!」他下手極狠,青蛇雙劍,招招劍尖刺向對方背頸要害。
楊詣穹道:「拿劍攻我,還稱兄道弟。」轉過身來,瘸腿一衝,肩頭一撞,撞正澹臺狼策的右肋。澹臺狼策一痛,氣貫雙臂,右劍刺他喉嚨,左劍撩上舉刺,這兩下疾攻,隱隱可見青蛇劍鋒上綠芒閃爍,劍身扭曲,招式靈幻,彷彿真蛇遊動。
楊詣穹仗著銀絲手套刀槍不入,左指一捏,右掌一抓,將兩劍纏在一起,「嚓」的一聲脆響,使起肌肉力量,欲奪取兵刃,但不激引武功內力,難以較勝,竟拉不過來。澹臺狼策緊握劍柄,嘿嘿冷笑,他自襯青蛇劍削鐵如泥,鋒銳無雙,然見楊詣穹徒手抓劍,手掌毫不出血受傷,力氣還越拉越大,笑容陡收,心中一凜:「大冷天的戴手套,原來不單單為了擋風禦寒,這什麼法寶?」
又見澹臺瀾、澹臺墨狐撲至,一個甩網,一個抖鞭,不客氣地攻來。楊詣穹擺開青蛇劍鋒,澹臺狼策較勁一空,倒退數步,方始穩住,接著他徒手抓刀片網、空掌接毒蟒鞭,揮灑自如,待要揚手沒收,澹臺瀾、澹臺墨狐猛力一拽,網、鞭被奪了回去。他倆識到手套古怪,面面相覷,躍躍欲試,並不便上。
楊詣穹心知不能硬拼,趁此時機,轉身奔走,剛一舉步,小腿痛覺鑽心,當下強忍痛苦,一瘸一拐、一撲一滾地逃離。忽見一個口罩灰袍少女手持彎刀,攔在前頭,正是楚苓苓,他吁了口氣,停下腳步,道:「讓開,讓我走。」楚苓苓搖頭道:「先別走,留下吧。」楊詣穹微微一怔,皺眉道:「你也幫澹臺無冢活捉、甚至要我命嗎?我當你是好人,當你是朋友的。」楚苓苓悄聲道:「爹對我和爸有恩,知恩圖報,不得不聽他的話,你先別走,我給爹求情,興許你能保命。你現在腿不對勁,暫且投降,然後尋機逃出,我可以幫你。」楊詣穹對她好感降低,哼道:「他受了我一擊,我沒能殺他已怨天尤人,難道還投降,求他饒我命?做什麼夢呢。」楚苓苓道:「你不聽嗎?我是為你好,萬一你給爹、兄長害死了,我……我可……」楊詣穹道:「不聽,你給我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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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臺墨狐在後邊大聲道:「九妹,快殺了他。」
楚苓苓手持彎刀,橫在胸前,立個門戶,緩緩向楊詣穹逼近。楊詣穹見了她這雙明澈眼睛,不由自主上前一步,心中一動,突生柔情:「我雖腿痛,內力難運,單憑手勁武術招數,要殺此女卻也易如反掌,只是無論如何下不了手。」嘆了口氣,見旁側是個山坡,側身一滾,向山坡下飛去。澹臺狼策、澹臺瀾、澹臺墨狐這時剛剛追來,見楊詣穹狼狽地滾下坡去,又不饒人地欺至坡下。楚苓苓跟隨在後。
楊詣穹壞了一腿,不使內力,無異常人,眼見那四人又足下不停,發動輕功,不依不饒地追趕,暗暗叫苦不迭,仍一滾一爬、一瘸一拐地逃遁,煩忿之極。
這般痛苦地挨了幾里,突見前方有個小土丘,過丘后是片麥田似的地帶,再走卻碰到一道山壁,算是盡頭了,往左一看,一條大河流與涯洸川流相連,湍急異常,一旦墜入,生死難料。他性子倔強,雖已走投無路,還作最後反抗,趴身藏於樹叢之間,躲在暗處,妄逞僥倖心理,跟四人玩躲貓貓,令他們黑夜找不到蹤跡,自行退往別處,再伺機逃走。附近麥田、玉米地、高樹茂叢甚多,楊詣穹又身穿黑衣,黑夜之中一動不動,倒也確實不易找到。
不多時,只聽得四方皆有腳步聲傳來,初時尚遠,后越來越近。楊詣穹閉上眼睛,心中七上八下,一睜眼,透過麥田間隙,但見持著蟒鞭的澹臺瀾,正謹慎地向東北方找來找去,每走一步,便遠了些,他暗自慶喜,轉頭緩緩向東南方看去,澹臺墨狐漁網揮來揮去,粗魯破壞植物草地,尋覓自己的蹤跡,卻也是越來越遠。
楊詣穹正自暗喜,突覺後頸一涼,似是劍尖觸而不刺,澹臺狼策冷冷笑道:「你可真有意思,突然玩起躲貓貓了。」澹臺瀾、澹臺墨狐聽到聲音,一齊向這邊趕來,持著武器,殺氣凝重,狠狠瞪視。澹臺瀾有二哥制住楊詣穹,肆無忌憚,過去將銀絲手套拽下,收入懷中。楚苓苓也不知從哪裡欺將出來,手拿彎刀,制住了他。四人此刻都有出手殺了楊詣穹的機會。
楊詣穹無法反抗,站起身來,仰天嘆道:「天意!」
側眼一睨,楚苓苓一雙關懷自己的眼神,明澈靈動,霎時之間,他閃過了無數念頭:「這姑娘適才說話的語氣,全為了讓我活下去,眼下她與三個哥哥將我制住,我如寧死不降,搖頭拒絕,說出半個『不』字,便登時身首異處,葬身於此。我該不該死呢?是否還有別的事情要做?該不該再見慕容思江一面?我若真向殺師仇人投降,師父在天之靈的臉面……」心念一轉:「活著才能做自己要做的事,死了可什麼都做不到了,沒有手刃血仇,下去也沒面子見師父。今晚我便忍辱負重,苟且偷生一回,順了楚苓苓的心意不妨。」微微一笑,終於點了點頭,雙手舉起,是投降的手勢。
楚苓苓大喜,目眯眉展,十分開心。澹臺墨狐哼道:「早這樣不就行了嗎?白追了這麼遠路。」澹臺狼策微笑道:「這就對了,這就對了。五弟、四弟、九妹,咱把楊兄弟請回去吧。」澹臺瀾道:「好嘞。」澹臺墨狐道:「走。」
……
手持鐵劍的關居鈺,以及段煦龍、苗芸悅、藍媚琪、黃寇、代無悔、李鳶桐、吳矜矜等恤心宮人,為何會突然之間,率眾來攻澹臺無冢的涯洸川?是跟一個人有關,此人綽號「邪劍王」。邪劍王是澹臺無冢的朋友,身份神秘詭異,年齡無曉,來歷不知,武功難測,昔日一傳言,說他早在二十餘年前就和他妹妹一起死了,但若是還活著,便極大可能會向辟邪劍豪的傳人,甚至武林江湖復仇。
中國武派時常遭到「龍象辟邪劍」迫害,導致數不勝數的負仇群豪找上別塵峰討說法,娥峰聖母事後自是調查緣由,世間有會龍象辟邪劍者,且將此技使得如此精熟,殺人乾淨利落,明明只段煦龍一人可做到,但段煦龍日夜閉關寒氺閣中,苦思對抗曹武憐世這等高手的經驗法門,分身不得,非他所為。
沈諦州故世島嶼,遠在東海,岳玉皇的家鄉離其不遠,多年不見,舊友心性改變,喜好傷人害命,不足為奇,娥峰聖母情覺此事與岳玉皇脫不了干係,正要親自去往東海,見見他時,苗芸悅忽道:「聖母,我瞧不太是岳玉皇乾的。」聖母記起悅兒曾跟蹤過張疤塵直到之江,她興許對近日的岳家多些了解,於是虛心聽教,道:「你說說看。」
苗芸悅拍了一下段煦龍,道:「我跟他都曾接觸過岳家的人,雖然他們家行事怪邪,讓人猜不透心理,卻非喜殺群命之輩。岳玉皇除了在十年前,獨自抵禦聯賢教千百師眾圍攻之事過後,一直隱居孤島,極少來大陸做什麼事,突然搞起這麼多屠殺案件,不合情理,嫁禍龍哥無果,便是自找麻煩。他可不像這麼做事欠考慮的人。」聖母問段煦龍:「你接觸過他們家的人?」段煦龍點頭道:「認識兩個,算是我朋友,岳前輩我卻從未見過面。」
聖母緩緩地道:「我原也奇怪,為什麼這傢伙忽然不老實,殺這麼多門派的人,據此推敲,確是不太可能。」
段煦龍雙拳攥緊,皺眉道:「到底會是誰幹的?」聖母靜了片刻,道:「小子,悅兒,明日一起去趟少林寺。」段煦龍一愣,隨即醒悟,道:「詠是大師圓寂,少林派失了一樑柱,叫人痛惜,我們去一趟,好做個悼念,助眾大師超度。再者詠安方丈乃世間泰斗,久經歷事,順便向他請教一二,或許能多些線索。」苗芸悅道:「聖母放心,明天我倆會去少林寺拜訪。」
聖母搖搖頭,道:「不光你倆,明天我也一起過去。」段、苗不禁「啊」了一聲,聖母多年不下別塵峰,如今以宮主之尊,竟決定親身下峰,可見事關重大,不由得心跳微微加速起來。
次日,少林山門外,一位龍鳳厚袍的婦人,偕灰衣青年和白袍姑娘在石階下求訪。山門小沙彌得知是恤心宮主、段煦龍和寒水閣主到了,嚇得雙腿哆嗦,手中禪杖險些掉地,忙進寺報予方丈知道,過不多時,詠安方丈與諸位院堂首座親自出殿迎接,為聖母、段煦龍、苗芸悅接風。
殿堂院巷,規模宏大,眾人走甬道,過碑林,路過達摩院外時,隱隱傳來僧人念經文之聲,從語音中可聽出他們情緒悲憤惻然,當是詠是大師圓寂,眾僧正在為其念經超度。突然有個青年僧人擦拭眼淚,從院內緩步而出。詠安一見,嘆道:「孩子,孰人不死,佛門中人更視死亡為界幻,節哀順變。」這青年僧人正是詠是大師生前所收的徒弟清晟,他應道:「是,方丈。」聲音仍自更咽。詠安道:「來。」清晟隨眾人而行,得知恤心宮有人來到,便向聖母行了禮,跟段煦龍、苗芸悅打了招呼。聖母點頭道:「小法師你好。」苗芸悅也客氣應了聲。
段煦龍見清晟因師父圓寂,臉色甚悲傷,不自禁又回頭看了一眼那達摩院的木匾,心知此院正在做法事,莊嚴肅穆,外人不便打擾,想到好人活不長久,壞人肆無忌憚,輕嘆了口氣。
客堂內,詠安方丈請各位坐了,溫言道:「娥峰聖母金尊光臨敝寺,少林蓬蓽生輝,甚是榮幸,不知有何見教?」聖母微笑道:「方丈老弟,你雖是老婆子晚輩,但大不必拘謹,說話明朗些便是,別掉書包。」她性格豪爽,與人說話,不喜那些武林江湖漢子談話的文縐縐言語。眾僧聽說恤心宮主有近百高齡,卻不想竟是個黑髮姿艷的四五十歲婦人相貌,個個大出意料,聞言方丈是他晚輩,應是事實,但還是覺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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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彆扭。
詠安微微一笑,道:「您豪放不羈,遊戲世間,且心中開朗,無憂無慮,活得長壽,乃人間仙人,老衲與眾弟子只求涅槃,輪迴不墮,脫離苦海,也就罷了,若要有聖母這等心境,真難能了。」聖母笑道:「老弟多慮,豈不聞神有痛,仙有憂,即是神仙,也難以斬除七情六慾,脫離八苦九難,更何況無道凡人?老弟說我是仙人,真抬舉啦。老婆子年輕幾歲時,與你師尊尚德長老還見過幾回面,至於你我,雖相處不多,我不了解你的禪佛修為,但你不出山門,潛心修行,在與世無爭、靜心禮佛這一點上,可是勝過尚德長老嘍。」
詠安佛心一喜,合十道:「阿彌陀佛,謝聖母誇讚。」閉目片刻,說道:「您今天帶了段施主來敝寺,老衲已懂貴意,願為你們闡述其中關鍵。」段煦龍躬了躬身,道:「方丈你已知道了?」詠安點頭,藹然道:「你最近受了冤枉,是不是?」段煦龍苦笑道:「是。」詠安道:「不是你乾的,是另一個人。」段煦龍「嗯」了一聲,心下凜然,道:「敢問方丈,這賊人是誰?」
詠安「嗯」的一聲,道:「龍象辟邪劍這套武功的由來,段施主想必定是得授於沈諦州沈老英雄的了。」段煦龍愕然,心道:「原來在那島石壁上刻字的高人,名叫沈諦州。」和苗芸悅看了聖母一眼。只見聖母臉色木然,只凝神靜聽詠安方丈的說話,似乎渾不當一回事。
詠安道:「老衲便明說了,殺害敝寺詠是師弟,以及外面多位群豪的兇手,應該是那個叫邪劍王的人。」段煦龍喃喃道:「邪劍王?」與芸悅互看了一眼,都默認為不知,沒聽說過。
詠安道:「說來慚愧,老衲足不出山門,但二十一年前,還是少年心性,喜歡在外逛盪,自從沈諦州老英雄在國北一座荒山,打敗紫烏鴉少女后,便再沒什麼有關他的消息。那紫烏鴉在武林中殺人太多,送進牢獄,不久伏法逝世,也算因果報應。」聖母神情微一黯然,道:「紫烏鴉少女的事已成歷史,梅芝也早就不在了,老弟何必舊事重提……」詠安道:「荒山別墅一役死命的,尚有少林俗家弟子,老衲亦是痛心,無奈邪劍王是紫烏鴉的哥哥,現今出了這麼大的事,當和邪劍王脫不了關係,重提也無法啊。」
聖母抬起頭來,道:「哦?這廝是紫烏鴉那小丫頭的哥哥?」
詠安雙目半閉半睜,點頭道:「對,親兄妹,親哥哥。那姑娘曾化名夏遲遲,但不是真名,兄妹倆姓田。」
聖母道:「你繼續說。」詠安道:「圍攻紫烏鴉的當事人內,有一男子,名叫喬懿,此人家境顯貴,富財奢華,但他個人喜過窮苦生活,自父母處學得了點武術基本功,離家結交中國武林各道好漢。荒山事後,喬懿一日上得少林寺來,說要奉送一樣東西,竟是《龍象辟邪劍》的劍譜全法,老衲問他從何處得來沈老英雄之物,喬懿盡皆說了。原來沈老英雄不想這功夫失傳於世,隱世前將劍法全要述給了這年輕人,請他將來轉授給另一位赤誠為國的武林好士,令它永存。」
苗芸悅道:「小女子問一句,喬懿受了沈前輩之命,轉授劍法給一名志士,為什麼自己不學,反而奉送貴寺?」
詠安道:「他自小修習拳掌,走的路子與陽剛武要不合,而且劍法根基不牢,難以修習龍象辟邪劍,就算循序漸進,勉下苦功,起碼數十年後才有小成,到時他也老了,用益不大。無奈龍象辟邪劍太過高深,即是天資聰穎,打小練習劍術的行家,也要久年方得練成,習拳之人,倒不用提了。段施主是世間少有的奇才,劍法高明,這一點難能可貴。」段煦龍微微一笑,心想若無別塵峰上,聖母一系列的悉心輔導,得悟竅門的話,一味蠻練,確實多年才能習成,甚有修鍊瓶頸之患,走火入魔之危,對聖母充滿感激,同時覺得沈諦州能創出如此精奇的武功,其境界不禁讓人敬畏。
聖母道:「這小夥子應是找不到合適之人,才將《龍象辟邪劍》送來你們這兒,既不用尋人,又可完成這項重大艱難的任務,不辜負他臨去前的囑託。」詠安道:「照啊,老衲謝過了喬懿贈譜功德,這門劍法武學極為厲害,如給惡人學會,肯定為禍不小,於是珍藏在了藏經閣中,嚴守保密,囑咐旁人不要泄露半句。」段煦龍尋思:「既藏在藏經閣,為什麼後來又會給邪劍王盜走?」
詠安嘆了口氣,道:「喬懿完成沈老英雄的囑託,自是歡天喜地地去了,我寺後日卻來了難題,邪劍王不知如何得知,沈老英雄留下的《龍象辟邪劍》,被少林寺保管著,暗使詭計,派遣兩名西方傳教士過來,是印度人,他們說要來敝寺聆聽中國佛法教益,佛教原是源自古印度天竺,何況西方天主教朋友造訪,探討佛學,難得的很,我寺怎不大喜?忙對那兩傳教士以禮相待,施齋給素,那兩人雖是外國人,中文倒說得頗流利,交流並不困難。」
段煦龍道:「這兩印度人……」詠安搖了搖頭,道:「假的,這兩老外根本不是什麼欲聽佛學的信徒,只是邪劍王麾下的死士,穿上了專業服飾,前來招搖撞騙,盜賊宵小罷了。」段煦龍哼了一聲。
詠安道:「這兩人盤桓敝寺六日,邪戾嘴臉便露,一天夜晚,其中一人說另一人失蹤了,請求敝寺幫忙,老衲便遣僧侶尋找,結果在離般若堂外不遠的一處林子里,發現了那吊在樹上的屍體……」說到這裡,表情憫然,念了一句「阿彌陀佛」。段煦龍奇問:「另一人死了,是誰殺的?」苗芸悅微笑道:「自殺的。」段煦龍難以置信,道:「啊?」苗芸悅道:「方丈說了,這兩個是邪劍王派來的死士,也只有這種人,才願不惜犧牲生命,以達到上級任務要求。」段煦龍皺眉道:「嗯,是個狠角色。」
詠安道:「死掉的那個傳教士,以自身死亡來吸引注意,博取同情,活著的那位,武功竟自不弱,值此時機,他欺向藏經閣,干暈了守門弟子,進去翻箱倒櫃,推倒所有書架,最終在三樓偏角處,將《龍象辟邪劍》劍譜摸走,回去交給邪劍王了。那傳教士臨走前以暗器手法留下一封信給我們,信上字跡內容正是邪劍王所寫:
田某從小與親妹相依為命,如今喪生,由四絕之一的沈老所害,有朝一日,田某要將此劍學會,屠殺生靈,以報沈老創武之苦,殺妹之恩!今番二傳教士並非天主教徒,欺騙少林大和尚,田某表歉,磕謝賠罪。
署名是田詡之,旁邊還寫了他妹妹的名字,叫田夏葵,打了個括弧:紫烏鴉。唉,算來他苦練龍象辟邪劍已有二十一年的時間,該是藝成的時候了。」
段煦龍對芸悅、聖母道:「那麼現在,這些殺派事件的幕後黑手,極可能是這姓田的。」
聖母微笑道:「方丈老弟,左右無事,不如去藏經閣看一看,怎樣?」詠安還笑道:「您有此美意,但去無妨。清晟,你為三位客人引導一下。」清晟應道:「是。」伸掌肅客,「三位,這邊請。」段煦龍拱手道:「有勞和尚兄弟。」
隨著清晟帶領肅客,詠安與聖母三人皆在後跟來,最終來到了少林寺的藏經閣外,只見古樓佇立,草叢花香,冬風吹飄下,別具一番景緻。清晟笑道:「當初澹臺無冢的七個兒子來,想用武力奪取經書,楊詣穹和關居鈺兩位兄弟,連同摩宵洞主,招式到處,逼得他們一個個處於下風,力保敝寺榮辱,當真見義勇為,俠心肝膽。」說完憑空豎了個大拇指。
詠安沉吟道:「話說那澹臺施主似與邪劍王有些交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