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鋼筋鐵骨的建築群冷寂地俯視著大地上庸庸碌碌地掙扎著的一切生物,依舊在朦朧的灰霧中一動不動,影影幢幢,如同陰鷙的嘲諷。

——就像是由無數尖叫著、哭嚎著晦澀難懂的神秘學名詞的癲狂之人目眥盡裂地被送進的阿卡姆、紐爾伯特等瘋人院組成的。永遠浸泡在暗無天日的陰影中,流轉在恐怖片里精華部分的諧謔曲里。

「看來他們已經向沛城內進發了,這裡只有喪屍的殘骸。」楊如意麵色凝重地說道,「我們來晚了一點……只有一點。」

大概也就只有這樣身經百戰的基地成員能夠在這種時候感嘆自己的缺憾了,雖然林峰和許揚他們在商場的時候也不是沒有見過殘缺的屍體,但是那種時候屍體已經被吃得差不多,看起來只是稍微有些噁心,還像是教育資料上的圖片一樣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這裡不人不鬼的扭曲喪屍並不會進食同類,他們只是互相殘殺。破裂的頭部瞪著高聳入雲的塔尖,蛆蟲來回爬行在它們已經空無一物的眼,變異的黑色腸子就像是一往蠕動而粘稠的潭水蜿蜒,與縈繞著的蚊蠅共同貪嗅著揮之不去的腐臭。

「嘔!」

林峰再也忍受不住,轉身對著廢墟嘔了起來。

嘔吐物在林峰的喉嚨處涌動,帶著刺鼻的酸味,林峰一邊咳嗽一邊彎腰用口袋裡的紙巾去擦拭嘴角。

「好了,林先生,你不用太擔心。」楊如意走到林峰面前安慰道,「這樣的景象我們看到過太多次了,相信你很快也會習慣的。不過好像基本上每個人第一次接受這種衝擊都是這個反應……」

「基本?」林峰狼狽的笑了笑,抱著瞻仰偉人的心態詢問著不屬於大多數範疇的,在屍橫遍野的廢墟面前不為所動的傢伙。

「是的,因為有人……第一次見到這個場面,直接暈了過去。」楊如意的表情在這一刻變得難以言喻的扭曲了。

看到林峰漸漸喪失高光的眼神,楊如意尷尬的摸了摸頭髮,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似乎是為了挽救基地在新人眼裡嚴肅高聳的形象,她又開口道:「當然,也有不那麼怕或者根本不怕的人嘛。比如藺憑霜,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只是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麼。比如第七支隊那邊和你同一批的一個新人……」

「尤嘉!」

是誰在喊他的名字?

他慢吞吞的轉過身,右側暴露在隊員的視野中,大片大片的血跡或紅或黑,就像是在燃燒一樣飛濺在他白色的制服上,吞沒了其他可以被視覺解讀的信息。而他本人就像是由這樣凄厲的色塊勉強拼湊成的似的。它們宛如從地獄爬出來的怨靈,一個墊起一個堆疊著攀爬到了他臉龐的高度,給他紋上猩紅的、似乎是只存在於詛咒中的印痕。卻還在往上伸手,以至於猩紅沾染了他黑色的短髮,讓他看起來彷彿一個不屬於人間的惡鬼。

他垂下眼睫。他看見自己的腳邊有幾條斷臂,一條斷臂上插滿了尖利的刺刀、一根斷臂上插滿了鋒銳的鋼針,斷腕處有鮮艷的血液,還帶著些許肉絲在不停蠕動、另一根斷臂上,有幾個大洞,一個洞中還隱隱約約能夠看到幾顆帶著綠色的心臟在那顆大洞里跳動,一顆心臟里的鮮血已經變成了暗紫色……

他對生物化學一類可以研究喪屍的學科沒有深入的理解,憑著自己以往的常識也不覺得喪屍再怎麼變異,手臂里會出現幾顆綠色的心臟。但是這就是事實,帶著無可置疑的恐怖不容退卻的站在了他的面前。並且說起來,這幾隻喪屍確實比之前那些要難對付許多……

「你沒事吧!這些……」

「放心,都是喪屍的血。我的防護服還在裡面,不會有事。」知道同伴的疑慮,尤嘉善解人意的解開制服,露出裡面完好無損的基地專屬防護服,儘管上面被沾染了許多混亂的血痕,也可以清晰的看出並沒有裂口。

「啊……你真的好厲害!才這麼幾天就可以訓練到這麼強的程度了,怪不得白副要你在新人的時候就去烏托邦交接。」同伴黃英忍不住再三讚歎,畢竟這個新人無論是氣質還是實力都真的不一般。

不過說話歸說話,不會影響到他們的效率。黃英不用回頭,只是把刀往後一插就可以準確無誤的捅穿一個喪屍的腦袋。

「算不得厲害——不過這麼說豈不是有暗含你更不厲害的嫌疑?」尤嘉開朗的笑了笑,「第六、第七兩個進攻性支隊最根本的區別在於第六支隊走的是正常道路,全面發展點到即止,但第七支隊走的是殺道。我們並不在意別的,以擊殺目標為唯一的進攻目標。」

「這樣,在前中期內的統一時間,我們看上去會比第六支隊的人厲害不少,但是雙方的集大成者……我還是覺得我們不如他們。」

「之瑤……白副主任把我送到第七支隊,是因為我只要走前中期,有點水平就夠了。然我把我送到烏托邦,如果我感到自己受威脅,自己就會努力提升的。」

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尤嘉心裡無奈地想。

黃英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環顧四周,確認這裡的喪屍基本清理完畢,便放心的和尤嘉繼續聊了下去。

「白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一上來就是總務處付主任的位子,以後可有看頭了。說起來我們都好奇你和她什麼關係呢,可是大美女啊,這麼多的信任和這麼好的機會都交給你了。」

促狹的笑容出現在好奇的神色中,本來只是隨口調戲調戲尤嘉,所以在尤嘉說出「可能就是你想的那種關係」的時候,黃英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別當謎語人啊,你把話說清楚些!」

但尤嘉只是微笑著,一個字都沒再多說。

自從喪屍蔓延在這個世界上往後,似乎廢墟總是伴隨著詭異又深沉的大霧。它就像一層薄紗,就算是很近的距離,大霧鋪蓋在面前時,兩個物體之間都好像隔了很遠。

林峰只能勉強看清自己身邊已經被血跡爬上的建築物,跟著隊伍在道路上小心翼翼的走著。時不時有幾隻零散的喪屍走過,也被楊如意很快的一刀斃命。

他們尋找烏托邦交換人員的路線大概沒有錯的太離譜,至少這裡的喪屍應該都是被清掃過的。

「我以前看喪屍片,玩喪屍遊戲。總是有一座死城的廢墟里爬出幾個骨瘦嶙峋的人,說他們在這裡很久了,僥倖活了下來。」森冷的大霧下,一行人的呼吸聲都幾乎輕到聽不見。林峰斟酌著開口,想要打破這一片讓人不適的死寂。「你們覺得現在可能出現這種情況嗎?」

「難說。」藺憑霜懶懶地搭理道,「任何一個死城都有可能發生這種情況,所謂發不發生的評判標準應該變成發不發生在你的視線里。」

「誒?那我們不沿著樓棟進行搜救嗎?怎麼……」

藺憑霜無奈又厭煩地嘆了口氣:「拜託,我們只是首都幾個基地的其中之一,沒有那麼大的人力財力物力做這些沒什麼用的慈善工作。更何況就算有,也要等到上頭的命令下來——如果我們獨自這麼做,輿論就會逼迫其他的基地也這麼做,並不是每個基地都有一樣的資源配置和思想的。」

「現在的超市等等都是被沒有食物的難民佔領了,政府沒有出手管這些事情,就是給他們一條活路了。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要求這麼多,我只能說太不切實際。」

林峰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表達自己有些悵然若失的心情,卻還是沒有說出來。

現實就是這樣殘酷,末日來臨時人們只顧得上自己,需要民眾來維繫的政府也顧不上人民。只要有一部分人能夠維持它的統治,再多可有可無的人死去也在所不惜。畢竟如果有能力的話,誰會苦守一座死城呢?難道不應該早就跑出去了嗎?花費巨大的代價去救一些沒什麼用的人,這個道理直白的說出來傷人,卻又確實是這麼回事——實在是沒有必要。如果這是一盤遊戲,而林峰來操縱它,也必然會做出與如今政府相同的選擇。

「但是,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壞。」似乎知道林峰心裡在想什麼似的,藺憑霜微微側頭,嬌美的杏眼綻放出向日葵一樣的色澤,在一片大霧中顯得尤為明麗。

「白副說,搜救的提案已經呈上去了,一個月內上面會討論出結果的。如果是她的話……我覺得我們還是可以放心一下的。」

「當然,」她接著開口,同時也伸出塗滿了五顏六色的指甲油的手,把林峰的肩膀一掰,強迫他看向自己的身後,「你說話太入迷啦!這就是新人嗎……反正你身後,一個人都沒有了哦。」

大霧茫茫,凄冷地拂過他們的面龐。林峰不死心的在四周走了走,最後卻只能承認這裡一片空蕩蕩,已經沒有別的活人,除了他和藺憑霜。

緊接著,他聽到了喪屍簡直近在咫尺的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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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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