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當林峰和藺憑霜趕到歷明帶著其他人其樂融融地吃火鍋的現場時,他們已經開始清理吃完的盤子了。
有幾個相熟的隊員看著他們笑,林峰剛受了傷,雖然正在癒合,但疼痛消退的卻不快暫時沒什麼食慾。但藺憑霜就不一樣了,跟蹤——或者說是監督林峰一天,回來之後還發現隊友們沒給她這個「辛勤打工」的好隊長留美食,當即就惡狠狠地放下了林峰。
「楊…如…意……」她咬牙切齒地說道。
被念到名字的楊如意再也憋不住笑,十分欠揍地向藺憑霜做了一個鬼臉,好像年齡也跟著一下降到了十歲以內,完全看不出來她之前那副冷靜而面無表情的樣子。
她這麼一笑,藺憑霜馬上也跟著降智。兩個人像是小學生一樣圍著眾人展開了一場夾雜著打鬧的追逐戰。林峰怕牽扯到傷口一個人不敢亂動,只好苦笑地站在原地看著眾人。好在鄧姜善解人意,起身把他扶到了用廢墟堆砌起來的座位上。
「這是歐文·塞謬,烏托邦來交接人員的特使,其他人雖然各負責不同的任務,卻也是他的手下。」鄧姜耐心地向他解釋,那藍色眼睛的人也伸出了他骨骼寬大的手掌,彬彬有禮地和他握了握手。
烏托邦教會的禮服穿在他身上顯得尤為服帖,簡直就像是為他特意設計的一樣。並不需要言語,那湛藍清澈又寬厚如海洋的藍色眼眸看著你,你就知道烏托邦的主威嚴無匹,只要經祂之手,一切悖論都成立得不言而喻。
「哦對了,之前我們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回來,末日里資源實在是珍貴,就沒有留你們的食物。我這裡還有一袋基地特製的速熱火鍋,我現在做來給你賠罪吧。」鄧姜歉意地笑了笑,他那雙眼睛像是玻璃珠,什麼情感都只能擺在臉上而浸不進去,讓人看不出來是真是假。但是即使是表面功夫,能做到這種地步,也是無可挑剔了——
畢竟也不能要求任何人都喜歡自己,不是嗎?
林峰又不餓,哪裡敢受他的恩惠,趕緊推辭了去。他心裡清明得很,藺憑霜作為隊長肯定什麼都懂,由此根本不需要別人向她解釋什麼。真正需要解釋這解釋那的只有他一個,讓他簡直要不好意思,哪裡還敢麻煩別人?
「好意我還是心領了,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想問問我們接下來的計劃。」林峰調整了一個較為舒服的坐姿,看著眼前在黑壓壓的末日下還很是和睦的一大群人,感覺自己這麼久的辛苦也沒有白費——雖然好像沒有他的什麼功勞。但作為一個希望喪屍災難早日消失的人,他堅信他以後會通過不懈努力創造諸多這樣的功勞。
鄧姜從善如流:「主要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大部分人會和烏托邦的人一起回到基地。但是這裡還有一個級別高的危險存在,所以小部分人會留在這裡再勘察一小段時間。兩個方向分別由歷隊或者藺隊領頭,不過具體的分工他們還沒商量好。」
林峰點點頭。
「剛剛已經接到消息,烏托邦的人和我們的人匯合了。」白之瑤晃了晃手機,上面映射出白色的光芒照在尤嘉的眼鏡上,反射出一道近乎刺眼的光。
尤嘉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靜靜地等待著下文。
「最遲明天必須出發,人我已經幫你找得七七八八,如果你還想要帶人的話現在就去找,如果他願意和你一起去就帶走。記得自己和那些人的上司協商。」白之瑤邊說邊思忖,覺得自己確實是沒什麼要追加的了,便大發慈悲的揮揮手,讓尤嘉現在就離開去做準備。
尤嘉微微挪了挪步子,又站定往回看她。猶豫了片刻,他還是在尷尬中開了口:「呃……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一個標準的甜美客套笑容出現在白之瑤臉上:「沒有了,你還忙吧?我就不打擾你了。」
話說的客氣,笑容也夠可愛。但是那些都像是一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畫,要全部撕碎,才能露出裡面冷漠又厭煩的本來面目。
尤嘉不能準確的概括他在情感上的準確的直覺,但是心下瞭然,恭敬地退了出去。恰好孟重青正從不遠處往這邊走了過來,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和他親切地打了個招呼,便毫無顧忌地推門而入。
他看上去什麼都不知道,又像是什麼都不知道。最好的憑證就是,他並不像其他人一樣,會在心裡默默地想,真是奇怪的小情侶啊。
可能他太清楚了吧,從本質上來說,他們就不是情侶啊。
「誰告訴你喪屍變異的消息的?」白之瑤頭也不抬。
孟重青毫不在意地拉開椅子,在她對面坐下:「藺憑霜——她再不可信的話,基地里沒幾個人可信。」
白之瑤漫不經心地想,她和歷明他們去接人,現在人也接到了,馬上就回回來。既然敢這麼說,回來也應該拿著證物。於是她抬頭看孟重青,剛要開口,話頭就被截下。
「我知道,絕大部分實驗材料都已經準備好了,剩下的要等我拿到樣本之後第二支隊才能審批。」他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扣著桌面,眼裡閃爍著稀碎的光芒,清朗是晴朗,卻顯得有種凝滯不動的空蕩蕩。「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喪屍的變異,應該會更加顯得你有先見之明吧。那些不贊同地平線計劃的傢伙,到了這個時候也會改變立場。到時候,你就……」
白之瑤嗤笑一聲:「你這樣,倒是顯得我故意提出計劃后讓喪屍變異,破壞人類利益來成就自己。」
孟重青擺擺手:「雖然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是喪屍的事情……」
他的眼裡閃過一絲寒光:「雖然沒有實際證據,但是我相信這絕對不是一個自然事故。它有可能事出意外,但病毒一定是人為。」
「我想聽聽你的理由。」
「誒呀,我這個人嘛…沒有證據就是沒有理由。」
「我不喜歡過度謹慎的人。」白之瑤似笑非笑地翻過一頁書。
孟重青每再對這個話題說什麼,他很快起了另外的話頭,對著基地種種規則大加批判。白之瑤總是揶揄他小心腦袋不保,卻也會時不時真誠地應和幾聲。直到最後,孟重青才想起來他好像忘了什麼事情。
一拍腦袋,居然就真的想了起來。
「東西她會送到,剛才我看了消息,但藺憑霜暫時還不會隨大部隊回到這裡。」
「所以……東西就放在你這裡了…帶著我的信任一起。」藺憑霜的下巴抬得有些高,臉上有著一種因為不好意思而呈現出來的高傲。「你會不辱使命的,對吧?」
林峰苦笑著點了點頭。
他雖然受了傷,但離痊癒也不遠了。更何況傷的不是要害,不至於讓他失去戰鬥能力。
污濁的灰塵和晦暗的天色糾纏在一起,沉重的大地上吹過一層陰冷的風。他們就在這樣的環境里告別。被激光刀削掉腦袋的喪屍倒在一旁,焦黑的屍體上還有燒灼的氣味。衣服布料的灰燼和黑色的煙混在一起,漸漸把人的身影遮掩得看不見。
林峰是聰明的,他無疑知道明明歷明辦事可靠戰鬥力也比他高超,最後變異喪屍身體的取材卻還是託付在他身上。喪屍的強化變異無疑將成為所有人的噩夢,這個消息不能輕易讓別人知道。更何況稍有不慎遭到感染,他這個新人也比歷明這樣的老手好處理。
他也知道為什麼藺憑霜不親自回去把東西交給孟重青。這裡的高危險等級存在尚未探明,很有可能就是變異的喪屍。她比歷明細心聰明,無論面對的是何種存在,對於基地來說都會有用許多。
身為第九支隊這樣一個可以進行任何工作來輔助的地方的隊長,她必須千錘百鍊,強大剛強,必須有一個明智清醒的頭腦支撐她作出合理而聰明的決定。
身在末日,就算是再強的強者也得逼著自己殫精竭慮,每天兢兢業業地掙扎在價值的衡量線上。如果是弱者就更不能得到安穩,能夠活著在世界上佔據一席之地就已經很是不錯。而正是通過這種方式,這片廢土上的命運一日又一日地消磨蹉跎,直到所有人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在無法想象的折磨中痛苦地發出刺穿腦髓的尖叫而死去。
林峰想起他第一次見到藺憑霜的時候,她正趴在辦公室的桌子上埋頭大睡,好不容易做起來也顯得那樣懶洋洋。背怎麼樣都難以挺直,就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過於沉重的東西壓彎了一樣。
「楊如意,別動,讓我趴一下。」迎著海一樣沉沉浮浮的晨光,她輕輕說。
當時只道是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