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梅園驚夢
狄桓這幾日來,可以說過得相當不錯,衣來張手飯來張口,遊山玩水不亦樂乎。
林水月對他百般體貼,可謂有求必應,甚至他想要瞧一瞧林家的典籍珍藏,她也是打開了萬寶閣的大門任他翻閱,搞得狄桓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原本他還想趁機去拜訪一下林厚一家,可是稍稍打聽了一番,才發現他們都在的鳳馳山上暫住,並沒有進到這秘境之中來,因此只得作罷。
期間他也見過白仇一次,不過兄弟倆卻是隔著鐵窗,大眼瞪小眼,過了好一會兒,白仇才一臉尷尬地撓了撓頭。
「這個,鬧了一點誤會。」
「……細說。」
經過白仇好一陣子輕描淡寫地解釋,外加一旁稍有些憋不住笑意的守衛添油加醋,狄桓終於是搞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經過。
原來他這位好兄弟,在路上偶然撞見了一位長老,光天化日之下「欺男霸女」,於是腦袋一熱,當街大打出手,結果造成了一整條街的商鋪被毀,好在那些店鋪的店員的修為也不低,瞧見情況不對及時躲了過去,因此並沒有人員傷亡。
而那位百草閣的長老,被白仇一頓海扁都沒還手,在事後,得知一切損失由他自己買單后,老淚縱橫地表示,創業有風險,入行需謹慎,今後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做人!
至於白仇為什麼找了狄桓,而不是章鴻天替他做保,其實是因為……人家章太爺實在是丟不起這個人,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果斷做出決定,大義滅親,打算讓自己這個傻侄子多吃點苦頭,改一改這走到哪兒拆到哪兒的壞毛病。
狄桓:「……」
當然,在盡情享受了大典帶來的休閑之餘,狄桓也是沒有忘記正事。
先後兩次遇到魔道之人,很難說得上其中有多少是巧合成分,於是乎,他也是將田斌的事情,一一告訴了林水月。
「天魔宗?」
林水月握著手裡那本薄薄的《爍影鬼經》,眼神微凝。
「七十年前函谷關被破之時,有大量魔道之人湧入到了東海,雖然事後我等進行了清掃,但如今依然是有不少餘孽……只是天魔宗的弟子,我似乎還是第一次聽說,畢竟他們極其擅長隱蔽之法,能夠躲過我等的追捕,倒也並無不可能。」
「但據我所知,天魔宗可不是一個小門小派,如今在關內出現他們的蹤影,絕對不是一個好消息,再加上前幾日,鳳口城裡甚至出現了臬桀鬼府的魔修,這些事情彙集到一起,背後恐怕有極大的問題,不知你怎麼看?」
「在此之前,萬傅平也與我見了一面,他提醒我說,這段時間裡,很可能有人在暗中散布謠言,挑唆事端,因此希望由林家派些人手出面調查,我雖然立即進行了安排,可是收效甚微,這幾日來一無所獲。」
狄桓沉吟片刻,開口道:「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是正道中出了姦細?」
林水月微微一笑:「此處只有你我,大可直說無妨,你無非是在懷疑我族中有人暗自勾結了魔道。」
狄桓嘆了口氣:「你呀,我可是正絞盡腦汁避免把話說得太過直白來著。」
「呵呵,那真不好意思,但其實我與姐姐也是這樣想的,只可惜對方隱藏得過於嚴密,沒有露出絲毫馬腳,這才是最令人頭疼的地方。」
「難道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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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倆如今的修為也找不到?」
林水月搖了搖頭:「那人用秘法隱藏了命星,即便使用卜術,卦象上也只能看到一片混亂。」
「這就有些不好辦了。」
「別擔心,起碼如今秘境之內是絕對安全的,這裡的所有賓客的底細,我等都已調查的一清二楚,而那些族人,也都是些常住在秘境中從不出的,姑且算是值得信賴。」
「你就這麼放心?」
狄桓挑了挑眉:「甚至還有閒情逸緻陪我一起來看戲?」
只見小小的河道之中,停泊著十幾艘大大小小的船舶,遠處的戲台上,鑼鼓聲陣陣,面容姣好的戲子穿梭在眾人的眼前,唱腔清脆悅耳,引來觀眾頻頻叫好。
河道一角,小小的船艙中,兩人相對而坐,甚至在這個距離,狄桓已可以感受到對方吐息的溫度。
林水月為了免得總是被族人遇見躬身行禮,今日用了易容之術改變了樣貌,甚至衣裝也換了一身,不過仍然還是無法掩飾她那絕世風華。
只見她手中拿著一把團扇,不斷輕搖,目光一直盯在狄桓的身上,似乎是要把他看透一般。
被如此一位美人這般盯著,狄桓頗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掩飾住內心的尷尬,試圖轉移話題:「這戲叫什麼名字?我從未聽過。」
林水月幽怨地瞧了他一眼,隨即淡然道。
「此曲名為《梅園驚夢》,劇寫大劫以前,中州安楠城太守杜笙之獨生女兒淚娘,私出閨房,於梅園偶遇書生柳如夢,一見鍾情,后淚娘一病不起,彌留之際,囑託梅園花妖,求其化作自己模樣,代替自己與意中人長相廝守……」
便在此時,戲台之上,故事已經接近了尾聲。
書生柳如夢,借一位雲遊四方的修士之手,辨認出了花妖的真身,而與此同時,淚娘也顯現出了自身魂魄,凄婉唱道。
「艷質久塵埋,冷落泉台下,身在桐棺伴冷霞,由來鬼物招人怕,試問誰甘夜接鬼回衙,一夢死三年,一見了三生,只剩得一段人鬼相思,留……留佳話……」
那書生瞧見此情此景,也是震驚異常,卻是想起兩人過去的如膠似漆,當即回應道。
「淚娘!作鬼也不驚怕,我抱膝慘喚淚娘向地爬,你為我死,香銷鏡花,我哭句曲終線斷空抱琵琶,拜艷屍抱落霞!」
花妖見到兩人情比金堅,雖對書生心生情愫,卻也是暗自落淚:「抱君慘喚血淚瑕,破棺重接再生花,兀的一對好人兒,怎可由她一抔冷土,風吹雨打!」
說罷身上霞光一閃,與淚娘的魂魄相融,二人變作一人,自此與書生長相廝守。
「哈哈哈,好!好!好!」
台下觀眾掌聲一片,皆是為這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大團圓獻上祝福。
看了一出好戲過後,各個船艙中都是觥籌交錯,一派歌舞昇平的景象。
卻唯獨有一艘船中靜悄悄的。
林水月將二人的酒盅滿上,獨自先飲了一杯。
「來得有些晚了,只趕上了最後一出,真是遺憾。」
「你常來聽戲?」
林水月朝狄桓神秘一笑:「當然,我可是常客,這裡的戲台,每月的十五號都是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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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的一天。」
隨即只見她玉口輕啟,唱道:「絕代嬌娃,似錦年華,梅園寂寞,葬玉無瑕,只剩紅鶯聲未化……」
一時間整條船都是她的歌聲,她的唱腔給人的感覺如春風拂面,又如夏雨淅瀝,如秋菊凋零,又如冬雪初綻,漸漸地,周圍船隻間的叫嚷聲變得稀疏,直至消失,只有那歌聲依舊在流水間回蕩。
狄桓望著那張絕美傾城的容顏,心中有著一絲異樣的情緒在翻滾著,不知道這種情緒該用什麼詞語去形容。
只是聽得久了,他卻是突然分辨出,林水月曲中所唱的,分明都是梅園驚夢中那位花妖的唱詞。
林水月一直唱著,從第二出花妖登場,直到剛剛方才結束的最後一幕,卻是在到了花妖與淚娘合二為一,整首曲子抵達高潮之時,聲音變得有些酸澀。
她來回反覆了一兩次,卻怎麼也唱不下去了。
旁聽的眾人等待了許久,依然不見那位陌生的「伶人」繼續,只當對方是突然忘了詞,仍舊紛紛出聲叫好。
林水月將杯中酒灑向窗外,化作一道彩霞,算是回了禮。
曲終人散,夜已深,眾人離去,唯留下林水月與狄桓所在的孤舟,靜靜地飄蕩在河面上,此後的時間,二人陷入了沉默,誰也不曾多話。
直到狄桓忽然察覺到有一柔軟之物,輕觸自己的衣衫。
仔細一瞧,原來是林水月眉眼低垂,口吐幽蘭,將纖纖玉足搭在了他的大腿上,已是有些醉意。
「假如你是那書生,又會如何選擇?」
對於這個問題,狄桓心中早有答案,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我會向那位雲遊的修士求法,證得長生大道,然後為淚娘重塑肉身,與花妖三人成行,一同遨遊天地。」
「唾!你倒是好打算。」
笑罵了他一句,林水月眼中閃過一絲奇異之色:「但她二人如今融為一體,不分你我,依然可以與書生長相廝守呀?」
「非也非也,淚娘是淚娘,花妖是花妖,怎會是同一人呢。」
「可那花妖不曾與書生有過共同的回憶,她只是按著淚娘的囑託,奉命行事,與那兩人本就是殊途,你又何必照拂她的想法呢?」
「因為我並非那個書生,自然是不用管他們之間的是非對錯,所作所為只要順從本心便好。」
「可……」
狄桓打斷了林水月的說話,起身來到了船頭,將那燈籠提起,丟進了水中。
秘境之中雖沒有日月,卻有著依然有著晝夜更迭,只是如今懸挂在天上的,又不知是哪一顆星辰。
它的光芒照亮了漫漫長夜,在水中留下一個影子,適才已被那燈籠打散,化作了朵朵漣漪。
林水月蜷縮在暗處,並不去看那明亮的星光,而是將頭埋得低低的。
然而,她的耳畔突然響起了一道聲音,卻是令她全身為之一顫。
「你若是厭惡了做那水中的月亮,當這天下間是非已了之時,便再做回影子吧。」
狄桓轉身看著她,背後是晴朗的夜空。
「只不過你需得等一等我,為你蕩平了多餘的燈火,才好讓你更加清晰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