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女人

第38章 女人

「啪!」茶杯被主人一個不小心摔在地上,驚醒了發獃的人。遠處急急忙忙跑來一個小侍衛,摔在她面前。霎時間,她好像明白了什麼,手中的茶蓋也掉下去摔碎了。

等她帶著曉小趕到護國寺,看到的是一張因失血過多而慘白的臉。

她又一次看不見了。

只聽到佑昌帝令曉小醫治顧承熙,聽到顧承楓安慰佑昌帝又叫人請太醫照看皇后,聽到章啟勸慰自己不要憂心……

章啟叫落胭把她請出去,她甩開落胭過來拉著自己的手,執拗地站在那裡,想看著曉小如何一步步地救治他,就連刺鼻的血腥味也干擾不了她了。

曉小回頭看到林司月這般模樣,轉頭對佑昌帝說∶「草民即刻為王爺醫治,請陛下與各位大人迴避。」

佑昌帝垂眸一想,隨即帶著眾人離開了廂房。皇帝離開了,林司月再留在廂房裡就不合規矩了。她被落胭扶著出去,走之前回頭看了眼床塌上的顧承熙。

眾人一走,廂房只剩曉小和兩名太醫為顧承熙醫治,他看著顧承熙的傷口,不禁皺了眉。

不知不覺已夕陽西下,曉小為顧承熙包紮好傷口,用袖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起身時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幸好被身旁的太醫扶了一把。太醫們也知道此次安王的傷非比尋常,眼瞧神醫都如此,心裡更沒了底,也不敢去和佑昌帝說。

門打開了,林司月看著曉小從裡面出來,聽到他面露難色地對佑昌帝說∶「箭上有劇毒,加之正好射在王爺的左背,情況十分危機,草民業已儘力,只是毒素尚未排清,若三日後再無解藥,王爺命不久矣。」

佑昌帝一聽,差點兒昏死過去,連神醫都束手無策,難道蓉兒還是要把他唯一的念想帶走嗎?

「解藥在哪?」佑昌帝急忙問。

「此毒,無解啊!」曉小嘆了口氣,搖搖頭,「王爺中的毒名為『鬼門關』,此毒極為罕見,草民也只在一本古醫書上看到過,而它的解藥,是冥山上的一株藍色的草,名喚『冰晶草』。」

佑昌帝轉頭對章啟道∶「派人去冥山找解藥!」

曉小一把攔住動身的章啟∶「草民之所以說無解是因為,是因為這世上根本沒有冥山,也必然不會有冰晶草。」他說,「古書記載,冥山『生於初陽,長於驚蟄,逝於遲暮。非常人之所見,非異人之所聽』。草民曾尋遍千山,未得見之。」

「不管有沒有,朕都要一試。」佑昌帝並未打消這個念頭,於他而言,只要有辦法救他和蓉兒的孩子,刀山火海他也願意,他對章啟道∶「快派人去找,一定要找到冥山。」

佑昌帝吩咐完后馬上進屋看望顧承熙,並未理會前來告知皇后已醒的宮人。

林司月想了想,對曉小說∶「能隨我去看看皇后嗎?」

看望完皇后,曉小與林司月主僕走在路上,內心忐忑不安,便說道∶「我沒必要用王爺的安危胡亂說話,這確實是古書上記載的。」

「我沒有怪你,」林司月轉身看他,「我只是在想太子是從哪裡得來這葯的,他又是否知道這葯的毒性,若他都知道,那他身上會不會有解藥?」

「可他已被押入天牢,我們見不到啊。」曉小說。

「我們不一定非要見他。」林司月忽然想到了那個柔弱的女人,她必須想去看看她。

這時一個宮人找來,林司月認得他,他是章啟的徒弟。

宮人向她行禮,對她說道∶「王妃萬安。陛下國事繁重不宜在此久留,特命奴才來告知王妃,望王妃留於寺內悉心照料安王殿下。」

這是不讓她走了?

她點了點頭,宮人見她答應,復命去了。

佑昌帝此舉她著實看不透了,她能理解顧承熙傷勢嚴重,需安心靜養,留在護國寺無可厚非。可她沒有啊,為什麼非要把她留下來?

她看著正在巡邏的御林軍,愈發不解。

出了事後,整個護國寺都被封鎖,周圍和寺內都有御林軍巡邏站崗,這絕不單單是為了保護顧承熙。寺內外軍隊駐守,她身上又有佑昌帝的聖旨,她根本出不去,更別說去找太子妃了。

林司月回到廂房,終於看到了床塌上的顧承熙。他的臉色還是沒有變好,儘管他沾了血的朝服被換了下去,臉上的血漬也被擦了去。

四下無人,她坐在床邊,難得安靜地看著他。

記憶溯流,回到雷雨交加的那天的地下室里。

她對上他警惕的雙眸,走上前,感受到他的不安,她蹲下身,平靜地看著他。

她笑了笑,顧承熙原本焦躁的心突然被撫平,他掙扎了一會兒,不動了,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她。

林司月的手撫上他的臉,用自己察覺不到的溫柔看著他,道:「我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終究是要回去的。」

「回哪裡去?」顧承熙突然開口,他的眼睛不再渾濁,卻依舊直勾勾地盯著林司月。

林司月沒想到他會清醒,她愣了愣,要把手放下,卻被顧承熙一把抓住。

「回哪裡去?」他又問,聲音溫柔動聽。

林司月想要抽出手,可她的手被顧承熙死死抓住,掙脫不開。她垂眸,道:「沒有回哪裡去,我胡亂說的。」

顧承熙輕笑一聲,道:「好,我信你。」

林司月抬眸,對上了他無比溫柔的眼睛,看著他眼裡自己的倒影,她不禁問道:「王爺為何如此信任我?就不怕我是卧底?」

「沒有哪個卧底會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麼都重要。」顧承熙答道。

林司月尷尬地低下頭,說:「所以王爺才這樣信任我。」

「不是。」顧承熙毫不猶豫地說,「是因為你值得。」

林司月抬頭,對上顧承熙的眼神,他眼裡的熾熱似要將她融化,那顆發芽的種子突然瘋長,藤蔓將要衝出心口,令她呼吸一滯,她張了張口,什麼也沒說。

「我想清楚了,也確定了,不管你是誰,要去哪兒,我都跟著你。」林司月看著說話的顧承熙,彷彿看見了一隻受傷粘人的小狼崽正搖著尾巴,可憐兮兮卻堅定不移地看著她。

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顧承熙,林司月想起了他臨走前對自己說的話,不禁輕聲「斥責」:「騙子!」

「誰是騙子還不一定呢。」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林司月嚇了一跳,她立馬起身把顧承熙擋在自己身後,回頭見到一個女人。

女人一襲白漸藍長裙如天仙下凡,長發未挽髮髻隨意披在腦後,幾縷白髮清晰可見,她的眼睛被一條白色薄紗遮蓋住,叫人看不清,唇間是暗紅色,與這謫仙的裝扮格格不入,如此一看,倒像是一隻披著天仙衣服的魔女,就連被遮住的眼睛也讓人覺得是俾睨眾生的不屑。

林司月看著她,皺了眉:她是誰?什麼時候進來的?為什麼自己什麼都沒有聽見?

似是看出了林司月的疑惑,女人說道:「不用緊張。」女人聲音空靈而夢幻,如十七八歲的小姑娘。

林司月警惕地看著她∶「你是誰?」

「你聽說過我。」女人答道。

林司月猛然想起曉小,不確定道:「你是……曉小的師父?」

她看見女人彎唇一笑,肯定了她的想法。

曉小的師父不是個老太太嗎?怎麼會……

女人嘆了口氣:「這孩子果然嘴不把關。」她沒有在意林司月的疑惑與驚訝,笑了笑,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瓷瓶遞給林司月,道∶「冰晶散,救他的。」她望了眼昏迷的顧承熙,又看向林司月。

林司月懷疑地看著她,又看了眼瓷瓶,並不十分相信她,她問∶「你為什麼要救他?」

女人笑了笑,看著林司月懷疑又警惕的眼神,道:「我不是在救他,我是為了你。」她輕輕說道,「你若是想離開,我能助你一臂之力;你若是想留在這裡,我們只能後會無期了。」

林司月聽著她的話,心中一驚:什麼意思?離開?留下?她難道知道自己不是這裡的人?

「為什麼幫我?」林司月試探著問她,果然,女人的回答讓她更加確定了,只聽女人說道:「因為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與封建社會格格不入的想法,又讓曉小幫她,還知道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這個女人,是誰?

「你是誰?」林司月問。

女人卻嘴角上揚,沒有回答她,林司月透過白色薄紗,只看到了她毫無感情的雙眸。

「我救顧承熙,是因為你捨不得。」女人又開口,無情的雙眼穿過薄紗似乎要將林司月看透,「你不想失去他。」她把解藥放在林司月的手心裡,教她牢牢攥著。

她說得對,林司月不想失去顧承熙,那枝藤蔓終於還是衝出了心房,儘管她不願去看、不想去聽,可看到顧承熙慘白的臉時,她的心好似被重物壓著,難受極了。

她不得不正視那枝已將自己禁錮的藤蔓,重新審視她的內心。

她知道,只要她說一聲,女人就一定會帶她離開,讓她回到她原來的世界,過她原本的生活。

可她真的想嗎?那個世界還有她放不下的人或事嗎?

父親有了新的家庭早已不再管她;母親被金錢浸潤早就不認她了;最好的朋友去了另一個世界;因為前男友她被眾人不分青紅皂白地辱罵……

她在那個世界早就沒有任何留戀了。

但這裡有她的捨不得。

她將藥瓶攥在手心裡,看了眼女人,轉身給顧承熙喂下解藥。

女人眼睛微眯,看著林司月的背影。

林司月沒有轉身,她看著顧承熙並不安穩的睡顏,對女人說∶「我不做選擇。你不會就這麼不管的,我們從某一性質上是一類人,你還是會和我見面的。」她轉過身看著女人,「這個問題,留到我們下一次見面吧。」

女人笑出了聲,薄紗下的眼晴對林司月充滿讚賞∶「你果然不做虧本買賣。」

林司月回笑∶「彼此彼此。」

女人輕嘆一聲,看著林司月,道∶「你是我見過的,最清醒的人。」她走近林司月,手指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彎腰湊近,「我知道你在打什麼算盤,我也不惱,我很期待我們的下次見面。」

透過薄紗,林司月好似看到了女人的眼睛,看到了那雙睥睨眾生的雙眸,似引人墮落地獄的神明,冷漠又充滿憐憫。

她伸手遮住林司月的眼睛,林司月只覺得一陣微風拂過,她睜開眼,女人早已不見,接著她聽到女人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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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春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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