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捨命送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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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法不責禮
這兩天楚貝也為我的官司著急。上午她跑過來說：「你身為法盲但又不請律師，看你這官司怎麼打哦。」
我現在反而不像她那麼急：「不請律師是因為遇到的都是庸師。法盲嘛，現在是，這官司打著打著就不是了。你放心，我自己打這官司不比請律師來打差。」
「要不要找些人通融斡旋一下？」
「法院里也能找人走後門？法大於情還是情大於法？」這是一個新鮮話題，我有不少疑問。
「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會講人情，凡是講人情的地方就會走後門。」
「哎喲，我寧可相信法院是世界上最後一方凈土。」
「凡是有人的地方就不會有凈土。」
是啊，球場上有人，銀行里有人，大學也有，政府機關更有，眼看著那一塊塊「凈土」在迅速消失。以前不打官司不注意，現在才發現法院里滿院子都是人，這裡也不是「凈土」？算了，別談這個傷心的話題。
「那找人的具體目的？」
「找人改變不了根本，我們也不奢望把別人的好處判給我們，把我們的不是判給別人，只是希望得到公平合理。找人最多只能改變那些可判可不判的情況。」
「可判可不判？」
「你別小看這可判可不判，對你有利的他不判給你，對你不利的他往你身上判，這一進一出差別就大了，我就怕就那些可判可不判。」
「那怎麼辦？」
「找個說話管用的人去打個招呼，其結果就大不一樣。」
「找人？我告訴你，有一個人就可以找，房母娘娘，但我不願意。」
「找房母娘娘？就是你經常掛在嘴邊的那個炒房大嫂？」
「沒有經常掛在嘴邊啊，再說人家也不叫大嫂叫娘娘。」
「那你就叫她媽算了......找她去吧。」
說著說著楚貝就生氣了，搞不清楚她幹嘛提起房母就要生氣。女人是有些直覺，但那些直覺大多有錯。
「這不是叫娘叫媽的事。這是法官愛上房母的事！」
「法官愛房母？哦，我倒是有點印象，想起來了。」楚貝點點頭，「當時在相親會上我見過他倆，一個胖呼呼的中年男子自稱是法律工作者，他指著一個穿紅連衣裙的漂亮女士說要聯絡她，她身旁的同伴就叫她房母娘娘......怎麼樣，現在兩人談上了？」
那個胖法官我也見過，但房母看不上他。「單相思。可憐那胖法官哦。」
「『雙相思』又怎麼樣？我不是讓你去直接找法官，那樣直截了當反而不好。再說，那個胖法官不一定就是負責審理你這個案子的法官。我是讓你側面迂迴。」
「不找，不管是直截了當還是側面迂迴，我都不想找。」我堅決不鬆口。
「那我就要再次提醒你了。」楚貝手舞足蹈起來，「原告的女婿善律師本身就出自法律專業，又常年同司法界打交道，在法官和法院裡面少不了有幾個熟人朋友，誰也不能保證他不去找人哪。你看，人家找人是沾了便宜還沾，你不找人是吃了虧還吃，兩者差距就更大了。」
「那我們找誰？」我有些妥協。
「我有個女同學，她老公是法院院長秘書，在法院里是個承上啟下的重要人物。」楚貝終於亮出了底牌。
「可是，找人就要送禮，買什麼東西好呢？」
「算你聰明。我那個女同學，是個整天扭住青春不放纏著美麗不走的人......」
「哦，美容化妝品。」
「不只是美容化妝品，還有美容食品，美容補品，美容保健品......要注意系統性。同時要考慮男性用品，男性用品很多，不能只有煙酒，要全方位地考慮。這樣男女搭配夫妻兼顧，才能皆大歡喜，按你的話說，這是夫妻雙雙把禮收。」
楚貝這一番論說聽得我佩服不已。
她還不放心：「懂了嗎？」
「懂了。」
「事不宜遲，下午我們就去採購......哦，不行，下午我有個關於城市改造的專訪，晚上市政府也有重要採訪，不能陪你去了。你自己去籌備吧，等會兒我打個電話給同學。東西會買嗎？」
「會。」
看楚貝要走了，我拉住她說：「楚貝啊，你說有必要一定要找人送禮嗎？」
楚貝語氣堅決：「有必要。」
「我，我有難處......」
「什麼難處？你就是放不下那點架子。」
「不是架子，是不好意思。」
「沒什麼不好意思，我和她是同學，這樣的關係別人做夢都想得到，我們不用白不用。」
「那......東西買來了你去送。」
「嗨！晚上我不是有重要的採訪嗎？你自己去，放心大膽地去。」
2.貨真價實
楚貝是不知道我的難處。
我一生有兩件事不願意做，一是寧願同老虎搏鬥也不願同蛇周旋，二是寧願事情不辦也不願送禮。送禮行賄從技術層面講並不難，主要是傷自尊，而且也是無能的表現。
有生以來我只送過一次像這樣具有行賄性質的禮。那一年我急於離開那家電子企業，幾次提出辭職均遭拒絕，人事處長說我情況特殊是董事長強調高級人才不許外流。有同事為我出主意，說向董事長老婆行賄是唯一可能有效的一招。我不去，大家勸我，兒女她媽也勸，她還花去我們幾個月的工資買了一塊進口的瑞士女式鑽石手錶。董事長老婆在董事長為她專門設置的開發公司當經理。一天我見她辦公室其他人不在，就潛入室內拿出手錶說明來意。董事長老婆不看手錶只看我，看得我心裡發虛兩腿發抖，只得做好準備來接受她的厲聲喝斥。「你會跳舞嗎？」她說，說得很溫和。我好半天才明白過來，忙說：「我不會我只會踢足球......」「我來教你，現在就教。」我掉頭就跑，把鑽石手錶留在了那裡。第二天一早當我無精打彩走進辦公室時，人事處長來電話對我說：「馬上來辦理辭職手續。」
......
楚貝還不忘打電話來一再強調事不宜遲。
吃過午飯我就去市裡一家有名的高檔禮品商店採購。面對那麼多怪頭怪鬧的商品，我像一個外星人不識人間煙火。幸好人不識貨錢識貨，撿價格貴的買就是了。其實錢也不識貨，只是貴的東西顯得好看。
先從女人下手，來一套法國品牌的化裝品全系列:護膚，彩裝，美髮，瘦身，香水......營養品也是重點，既要滋陰壯陽又要中外結合，本土的有冬蟲夏草鹿茸精；進口的有澳大利亞深海魚油，法國銀杏精，韓國的高麗參；還要買些體現高科技的時尚玩意兒，像蘆薈素，袋鼠精，小麥胚牙油，靈芝孢子粉，大豆異黃酮。走到青少年專櫃時，想起楚貝說她同學有個女兒，又要了兩瓶兒童複合維生素。旁邊櫃檯是性保健品，看了半天不願走，幾次想下狠心給那位院長秘書買幾盒美國天然植物偉哥，又怕他吃了太過亢奮就整夜幹壞事，以至於第二天爬不起來誤了給我說話打招呼的正事，最後只給他買了一瓶英國的大蒜油。
在店裡又轉了一圈，總覺得買得不夠，但從花去的八千多塊錢來看，又覺得差不多了，就拎著這滿滿的禮品袋要走，可剛出門又走了回來。還有一個關鍵人物不得不考慮。誰？法官！
楚貝說得對，誰不想自己青春靚麗永葆健康，法官和他老婆也是肉嘴人牙，好吃的他們都要吃。買好了讓院長秘書給他送去。買呀，一式兩份！於是照著剛才的採購路線又走了一回，一會兒工夫手裡就多了一個禮品袋，可兜里的錢又少了八千多。
3.大千世界
天已黑盡，可以出動了。我一生送禮不多，可是知道送禮的大都在晚上行事。
豪華小區的門衛見我一手一隻豪華禮品袋，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沒吭一聲就放人進樓。出了電梯找到門號再按了門鈴，就聽見門裡面腳步聲一片。
「誰？幹什麼的？」裡面問。
估計這時有人在裡面正從門上的貓眼看我，我就堆起笑臉，把兩手拎著的禮品袋朝門上那隻小孔伸過去。「自己人，是來送......」說送禮太俗，就改口說，「是來表達心意的。」
門開了，眼前是一個二十來歲的短髮小青年。
聽楚貝說這家人只有一個在貴族學校上初中的女兒，沒聽說有多餘的男人。
正在疑惑，猛然從小青年身後左右兩邊分別躥出一狗一貓，貓狗動作敏捷，張開爪子就朝我撲了上來，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東西嚇住了，本能地提起手中的禮品袋就去抵擋。被貓狗咬傷是可怕的，不但要受皮肉之苦，還要馬上到醫院花好幾百塊錢去打什麼狂犬針。我擔心手被狗咬著，就把手往回縮，也怕眼睛被貓爪抓傷，就把眼睛閉上。正懸著心等著即將發生的意外，卻感覺手上一下子輕鬆了許多，壯著膽子睜開眼一看，發現雖毛髮無損卻已兩手空空，順著屋裡一陣聲響，看見貓狗們嘴裡各叼著一隻禮品袋朝著屋裡深處跑去了。
有意思，訓練有素，職業性很強，接收禮物比人更準確快捷。
「進來吧。」小青年側身讓出路來，這時我看見他胸前掛著一隻名片牌。哦，工作人員，家庭工作人員就是保姆，哈，男保姆！
現在家裡請個保姆不算希奇，但要花個高價請有文化的保姆的人就不多了，像這家人請個配戴名片牌的男保姆今天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擺什麼譜，搞得像名門望族似的。
走進客廳，發現房子好大，屋裡錯落有致，擺設精良，無論從面積還是從布置，都堪稱豪宅。
這時貓狗們回來了，嘴裡的禮品袋卻不見了蹤影。它們在我面前端端正正地坐著，眼神有些敵意，那態度顯然不夠友好。像大公司的那些高級白領們胸前掛著名片牌一樣，這裡動物的胸前也掛著。
我看清楚了，牌子製做精良，上面印著表格，表格里名目繁多，依秩是:職務、名稱、出生、性別、婚否、年紀、學歷和性情。難怪貓狗們一見禮品就搶，原來兩位的「職務」都是「收貨驗貨」。狗牌上填寫的內容依秩是:美國金毛犬、名門、男、喪偶、三歲、大學在讀(寵物大學)，「性情」是「剛柔相濟」；貓牌上填寫的內容依秩是:法國卷耳貓、名門、女、離異、兩歲、大學在讀(寵物大學)，「性情」是「喜怒無常」。什麼男狗女貓喪偶離異的，還「大學在讀」呢！寵物都「擬人化」了，人該擬什麼化？我想仔細看看小保姆胸前的「人牌」，但不好意思。
這時兩位名門後裔對我嚎叫起來，開始還是小聲，慢慢地聲音大了，後來簡直就是咆哮。我生氣了，我怎麼了？我好心好意來給你們家送禮，可你們這些狗東西貓東西卻不識抬舉。
「這算是客氣的了。估計你拿來的東西檔次還勉強過得去，否則你早被咬出門了。」保姆說。
「那為什麼還要這麼凶兮兮的？」我憤憤不平。
「這與它們最近的心理和身理上的反應有關。你沒看見名片牌上寫的嗎？金毛犬上周剛度過蜜月就和他老婆分了手，卷耳貓一個月前與她男友見過一面后至今再無約會機會。」
「那也不應該把火朝我頭上發呀。」
「當然啰，主要還是你帶來的禮品出了點問題。它們檢驗過了，沒發現它們自己想要的禮物。」喲，來時還真沒打算也沒想到要給寵物買禮品。「現在會送禮的都給寵物送，只有那些鄉下來的才給人送。」保姆直直地看著我，那眼光很嘲弄人，「你這位先生看上去有知識有文化，應該是不落俗套與時俱進，怎麼今天也沒順便帶點狗糧貓糧什麼的。」
狗糧貓糧？一提起買那兩大袋東西我就來氣，還狗糧貓糧呢。呸，最好順便給美國的帶只母狗給法國的帶只公貓再給你帶個花姑娘！
我很不高興，忍不住把心裡想的就照著那樣說出口了。
「母狗公貓帶不帶隨你，可大姑娘千萬別帶。我是女人，一個成熟女人。」保姆認真地對我說。
「你是女人？」我大跌眼鏡，「要麼你不夠成熟。」
「看來你的眼力不夠。我第一次來這裡就被先生和夫人認出來了。你把眼鏡戴好，注意我身上突出的女性特徵......」
我扶了扶眼鏡，這才仔細地審視起眼前這個女人的特徵來，奇怪了，從上到下也沒發現有什麼地方突出的......
「還沒看出來？要不要我解下來給你看？」保姆說著就要解胸前的衣扣。
「喂喂，別解別解......」我上前抓住他的衣領。
「幹嘛幹嘛？你們男人怎麼都這樣，一上來就動手動腳？」他把我的手掀向一邊。
我楞住了，見他不慌不忙地將胸前的「人牌」解下來遞給我，「你自己看。」
我接過卡片立即在上面掃描起來，沒錯，「性別」一欄里是寫著「女」。「嗯，是的，不過，比男人長得還......精幹。」我有了些興趣，就看起卡片上其它內容來。「人牌」的設置和狗牌貓牌一樣，略感意外的是，「職務」一欄里填的並不是「保姆」而是「家政」。
「『與狼共舞』？你為什麼取這個名字？」
「和這些人生活在一起，這個名字恰當。」
「出生」一欄未填，估計有難言之隱，最好別問，而「婚否」下卻填著「逃婚」，估計也是不滿家庭或男方的「逼婚」之類。接下來填著「24」和「大學」，最後的「性情」有些稀奇古怪，因為填寫的就是「稀奇古怪」。
「主人定的，每周一改，根據我每周的表現。我才來時先生定的是『好吃懶做』，上周夫人改為『七情六慾』。」她不屑地說。
說起先生夫人，才想起進屋后還沒見到他們的影子。
「哦，忘了告訴你，我家先生夫人今晚一起去赴宴了。」女家政說，「你先登個記吧？只有送禮的才有資格登記。注意，這裡實行實名制。」
登記？來這裡送禮要登記還實名制？不要太搞笑！女家政手指的地方是一吧台，上面還真的放著一本登記薄。我拿起來翻翻，裡面欄目齊全而詳細。最後一個是昨天來登記的，其中兩項寫著:「送禮事由－－－來鳳區馬某某貪污案」，「送禮內容－－－古巴雪茄四盒，茅台酒四瓶，鹿茸精四袋」。
看來是真的，我問：「真要填？」
女家政答：「不填則拒不收禮。」
現在的確有一類好乾部，他們把行賄的人和物做了記錄，一是便於以後按清單如數上繳，二是便於以後將其公佈於世，以示大眾。
我還是有些懷疑：「為什麼要登記？」
「主要是根據禮品的檔次來決定辦事的檔次。」
哦，幸好我的禮品還算有些檔次。
帶來的禮物品種太多，需要一件件對照填寫，但兩隻禮品袋卻不知去向。
「我的禮品袋呢？」
「在超市裡。跟我來。」
超市？不會轉手就將送來的禮品拿到超市去變買了吧？
「『超市』是我給它取的。」
我跟在女家政後面拐了幾個彎，走進一間掛著「物流部」牌子的屋子，裡面有些黑，但開了燈立即就叫人驚嘆。
屋子好大，裡面貨架縱橫，貨架上物品琳琅滿目。這裡的物流管理也是一流，每個區域都有標牌，上面寫著：時裝區，煙酒區，食品區，化妝品區，保健品區......喲，還真有寵物品區，在那邊好大一塊地方。
「哇噻！」奇妙景觀，盛況空前，物資之豐富品種之齊全，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來之不易啊！」我使勁地感慨著，「不過，得來也全不費功夫......」
「可辦起事來就要費工夫啦。」
是啊，送禮的人就是盼望收禮的人能把那點事辦好了。
「這禮一送，事情就好辦了吧？」我試探著，看來這女家政什麼都知道。
「事情好不好辦，我們是有規可遵有章可循的。」
「規章制度？」
「十字方針，十五字政策。」
「？......」
「十字方針是：收禮不收事，收事不辦事。」
「？......」
「禮品能收則收，事情呢盡量不攬，要是攬上了也盡量不辦。」
「？......」
「實在推不脫了，那就辦。怎麼辦？十五字政策交代得清楚：大禮中辦，中禮小辦，小禮不收也不辦。」
「？......」
「原則是送大禮品的辦個中等的事，送中等禮品的辦個小事，送小禮品的，乾脆就不收不辦。」
我越聽越緊張，到這裡終於可以說句話了：「你看我送的......」
「你的那點東西我看只能算個中禮，搞不好還在中禮和小禮之間，最多給你辦個小事甚至不辦吧。」
「你，你能肯定？」
「不是肯定，那是堅定。禮品評級和處理方案由我負責。」
「你哪裡是什麼『家政』，你簡直就是院長秘書的秘書！」
「我的先生聽我的。」
「你的先生？那是你的男主人。」
「都一樣。」
「那你是他的......」我不過是想說說氣話，就把後面兩個字省了。
我非常沮喪，事情還沒辦就定級為「辦小事」甚至「不辦事」。我不指望能給我辦多大的事，但這種按價論事的做法讓我反感。另外這家人還過於放肆過於囂張，竟敢大肆受賄私設家倉還登記造冊。
我故意問：「收現金嗎？」
女家政答：「送現金就要直接同夫人聯繫了。」
你看看，簡直是明目張胆狗膽包天！還有眼前的這個女「家政」，同流合污，為虎作仗，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喂喂，家政小姐，你為什麼不去舉報呢？你要是拿著那本『登記薄』去市裡省里舉報，估計給你安排個好工作沒問題。」
「我腦袋進水了還是腦袋長毛了？這裡工作環境一流，工資待遇一流，我好不容易才逃婚出來找到這份工作的。你別給我出餿主義了。」女家政大為不滿。
你不滿就不滿，但這家人憑什麼就把這屬於頂級**的事情交給你辦，這事關身敗名裂甚至是性命攸關啊！
「你只是一個家政，他們相信你嗎？」
「我和我家先生誰和誰呀......喂喂，你到底是來送禮的還是來搞私人偵探的......」
女家政的傲慢正在激怒著我。窩囊氣！這種窩囊氣是所有窩囊氣中最讓人受不了的一種。送什麼禮？我早就說不來，這不是來了就受氣嗎？這年頭，送禮的貓狗不如，眼前就明擺著不如卷耳貓和金毛犬。
這個女家政也太不像話，直接就拿送禮的不當人，自己喝著易拉罐一罐接一罐，卻不倒一口水給我。我厚著臉皮，不恥下「送」，忙了半天，花錢過萬，你說我容易嗎？問題是現在花錢買氣受，送禮不討好。我，我......
4.物歸原主
看著女家政和她的一貓一狗，我越想越氣。這禮我不送了！
「嗖」地我轉身跑進「物流部」，提起我的禮品袋就走，本來打算要走得昂首挺胸理直氣壯，但見兩隻貓狗這時「呼呼」地朝我竄過來，那樣子比法院保安還凶，就只得抄小道越過沙發跨過茶几奪門而跑。跑就要拚命地跑，因為要同貓狗賽跑。跑到過道盡頭見電梯門關著，就跳上旁邊的門口，站在門坎上才發現這不是門口是窗口，怎麼辦？慣性過猛，不得不跳。糟了，院長秘書家在十四樓。來不及了，已經跳出去了，天上的星星都看見了......算了，寫點什麼吧。
我從衣兜里摸出筆來，在一隻禮品袋上寫了「此袋送給丈母娘」，在另一隻禮品袋上寫了「此袋送給老丈人」。剛寫完就感覺屁股下面呼悠呼悠地好舒服，低頭一看是自己躺在了樹梢上。咦，巧了？
其實也不算巧，高檔小區的綠化率是百分之###十，絕大多數空中拋物都會落在樹梢上。仰面躺在樹梢上確實舒服，大樓就在頭上，只是分不清院長秘書的家在上面哪一層。
是分不清了，女家政，貓和狗，登記薄還有物流部，這些都模糊不清了，它們是親眼所見還是激情想象？望著天上一會兒星星一會兒雲霧，我懵了，竟不知剛才發生的一切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
爹媽家我還是記得，下來走一會兒就到，就在前面，路燈亮著好找。到了？是爹媽的家，有標誌性建築，門的左邊是一隻牛奶瓶箱右邊是一隻報紙箱。什麼時候了？天晚了，不要吵醒了二老，就把禮品袋放進箱子里吧，牛奶瓶箱放一隻，報紙箱放一隻......放不進？那就先放在門口吧。
......
「小龐小龐......」
誰在叫我？我剛睡下別叫，不要拉扯，讓我再睡......我醒了，看見爹媽一邊一個正拽著我。
「你們怎麼到我家來了？」我問。
「不是我們到你家，而是你到了我們家！」二老一起大聲說。
「對了，是我來了......」
「一大早跑到我們家門口睡覺？」
「給你們送禮來了。」
「一大早就來送禮？」
「昨天晚上就送來了......」
「什麼禮？」
是啊，什麼禮？禮呢？我想起來了，兩大隻禮品袋，哦，還在，一隻墊在腦袋下面當枕頭，還有一隻抱在懷裡當熱水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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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法不責禮
這兩天楚貝也為我的官司著急。上午她跑過來說：「你身為法盲但又不請律師，看你這官司怎麼打哦。」
我現在反而不像她那麼急：「不請律師是因為遇到的都是庸師。法盲嘛，現在是，這官司打著打著就不是了。你放心，我自己打這官司不比請律師來打差。」
「要不要找些人通融斡旋一下？」
「法院里也能找人走後門？法大於情還是情大於法？」這是一個新鮮話題，我有不少疑問。
「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會講人情，凡是講人情的地方就會走後門。」
「哎喲，我寧可相信法院是世界上最後一方凈土。」
「凡是有人的地方就不會有凈土。」
是啊，球場上有人，銀行里有人，大學也有，政府機關更有，眼看著那一塊塊「凈土」在迅速消失。以前不打官司不注意，現在才發現法院里滿院子都是人，這裡也不是「凈土」？算了，別談這個傷心的話題。
「那找人的具體目的？」
「找人改變不了根本，我們也不奢望把別人的好處判給我們，把我們的不是判給別人，只是希望得到公平合理。找人最多只能改變那些可判可不判的情況。」
「可判可不判？」
「你別小看這可判可不判，對你有利的他不判給你，對你不利的他往你身上判，這一進一出差別就大了，我就怕就那些可判可不判。」
「那怎麼辦？」
「找個說話管用的人去打個招呼，其結果就大不一樣。」
「找人？我告訴你，有一個人就可以找，房母娘娘，但我不願意。」
「找房母娘娘？就是你經常掛在嘴邊的那個炒房大嫂？」
「沒有經常掛在嘴邊啊，再說人家也不叫大嫂叫娘娘。」
「那你就叫她媽算了......找她去吧。」
說著說著楚貝就生氣了，搞不清楚她幹嘛提起房母就要生氣。女人是有些直覺，但那些直覺大多有錯。
「這不是叫娘叫媽的事。這是法官愛上房母的事！」
「法官愛房母？哦，我倒是有點印象，想起來了。」楚貝點點頭，「當時在相親會上我見過他倆，一個胖呼呼的中年男子自稱是法律工作者，他指著一個穿紅連衣裙的漂亮女士說要聯絡她，她身旁的同伴就叫她房母娘娘......怎麼樣，現在兩人談上了？」
那個胖法官我也見過，但房母看不上他。「單相思。可憐那胖法官哦。」
「『雙相思』又怎麼樣？我不是讓你去直接找法官，那樣直截了當反而不好。再說，那個胖法官不一定就是負責審理你這個案子的法官。我是讓你側面迂迴。」
「不找，不管是直截了當還是側面迂迴，我都不想找。」我堅決不鬆口。
「那我就要再次提醒你了。」楚貝手舞足蹈起來，「原告的女婿善律師本身就出自法律專業，又常年同司法界打交道，在法官和法院裡面少不了有幾個熟人朋友，誰也不能保證他不去找人哪。你看，人家找人是沾了便宜還沾，你不找人是吃了虧還吃，兩者差距就更大了。」
「那我們找誰？」我有些妥協。
「我有個女同學，她老公是法院院長秘書，在法院里是個承上啟下的重要人物。」楚貝終於亮出了底牌。
「可是，找人就要送禮，買什麼東西好呢？」
「算你聰明。我那個女同學，是個整天扭住青春不放纏著美麗不走的人......」
「哦，美容化妝品。」
「不只是美容化妝品，還有美容食品，美容補品，美容保健品......要注意系統性。同時要考慮男性用品，男性用品很多，不能只有煙酒，要全方位地考慮。這樣男女搭配夫妻兼顧，才能皆大歡喜，按你的話說，這是夫妻雙雙把禮收。」
楚貝這一番論說聽得我佩服不已。
她還不放心：「懂了嗎？」
「懂了。」
「事不宜遲，下午我們就去採購......哦，不行，下午我有個關於城市改造的專訪，晚上市政府也有重要採訪，不能陪你去了。你自己去籌備吧，等會兒我打個電話給同學。東西會買嗎？」
「會。」
看楚貝要走了，我拉住她說：「楚貝啊，你說有必要一定要找人送禮嗎？」
楚貝語氣堅決：「有必要。」
「我，我有難處......」
「什麼難處？你就是放不下那點架子。」
「不是架子，是不好意思。」
「沒什麼不好意思，我和她是同學，這樣的關係別人做夢都想得到，我們不用白不用。」
「那......東西買來了你去送。」
「嗨！晚上我不是有重要的採訪嗎？你自己去，放心大膽地去。」
2.貨真價實
楚貝是不知道我的難處。
我一生有兩件事不願意做，一是寧願同老虎搏鬥也不願同蛇周旋，二是寧願事情不辦也不願送禮。送禮行賄從技術層面講並不難，主要是傷自尊，而且也是無能的表現。
有生以來我只送過一次像這樣具有行賄性質的禮。那一年我急於離開那家電子企業，幾次提出辭職均遭拒絕，人事處長說我情況特殊是董事長強調高級人才不許外流。有同事為我出主意，說向董事長老婆行賄是唯一可能有效的一招。我不去，大家勸我，兒女她媽也勸，她還花去我們幾個月的工資買了一塊進口的瑞士女式鑽石手錶。董事長老婆在董事長為她專門設置的開發公司當經理。一天我見她辦公室其他人不在，就潛入室內拿出手錶說明來意。董事長老婆不看手錶只看我，看得我心裡發虛兩腿發抖，只得做好準備來接受她的厲聲喝斥。「你會跳舞嗎？」她說，說得很溫和。我好半天才明白過來，忙說：「我不會我只會踢足球......」「我來教你，現在就教。」我掉頭就跑，把鑽石手錶留在了那裡。第二天一早當我無精打彩走進辦公室時，人事處長來電話對我說：「馬上來辦理辭職手續。」
......
楚貝還不忘打電話來一再強調事不宜遲。
吃過午飯我就去市裡一家有名的高檔禮品商店採購。面對那麼多怪頭怪鬧的商品，我像一個外星人不識人間煙火。幸好人不識貨錢識貨，撿價格貴的買就是了。其實錢也不識貨，只是貴的東西顯得好看。
先從女人下手，來一套法國品牌的化裝品全系列:護膚，彩裝，美髮，瘦身，香水......營養品也是重點，既要滋陰壯陽又要中外結合，本土的有冬蟲夏草鹿茸精；進口的有澳大利亞深海魚油，法國銀杏精，韓國的高麗參；還要買些體現高科技的時尚玩意兒，像蘆薈素，袋鼠精，小麥胚牙油，靈芝孢子粉，大豆異黃酮。走到青少年專櫃時，想起楚貝說她同學有個女兒，又要了兩瓶兒童複合維生素。旁邊櫃檯是性保健品，看了半天不願走，幾次想下狠心給那位院長秘書買幾盒美國天然植物偉哥，又怕他吃了太過亢奮就整夜幹壞事，以至於第二天爬不起來誤了給我說話打招呼的正事，最後只給他買了一瓶英國的大蒜油。
在店裡又轉了一圈，總覺得買得不夠，但從花去的八千多塊錢來看，又覺得差不多了，就拎著這滿滿的禮品袋要走，可剛出門又走了回來。還有一個關鍵人物不得不考慮。誰？法官！
楚貝說得對，誰不想自己青春靚麗永葆健康，法官和他老婆也是肉嘴人牙，好吃的他們都要吃。買好了讓院長秘書給他送去。買呀，一式兩份！於是照著剛才的採購路線又走了一回，一會兒工夫手裡就多了一個禮品袋，可兜里的錢又少了八千多。
3.大千世界
天已黑盡，可以出動了。我一生送禮不多，可是知道送禮的大都在晚上行事。
豪華小區的門衛見我一手一隻豪華禮品袋，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沒吭一聲就放人進樓。出了電梯找到門號再按了門鈴，就聽見門裡面腳步聲一片。
「誰？幹什麼的？」裡面問。
估計這時有人在裡面正從門上的貓眼看我，我就堆起笑臉，把兩手拎著的禮品袋朝門上那隻小孔伸過去。「自己人，是來送......」說送禮太俗，就改口說，「是來表達心意的。」
門開了，眼前是一個二十來歲的短髮小青年。
聽楚貝說這家人只有一個在貴族學校上初中的女兒，沒聽說有多餘的男人。
正在疑惑，猛然從小青年身後左右兩邊分別躥出一狗一貓，貓狗動作敏捷，張開爪子就朝我撲了上來，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東西嚇住了，本能地提起手中的禮品袋就去抵擋。被貓狗咬傷是可怕的，不但要受皮肉之苦，還要馬上到醫院花好幾百塊錢去打什麼狂犬針。我擔心手被狗咬著，就把手往回縮，也怕眼睛被貓爪抓傷，就把眼睛閉上。正懸著心等著即將發生的意外，卻感覺手上一下子輕鬆了許多，壯著膽子睜開眼一看，發現雖毛髮無損卻已兩手空空，順著屋裡一陣聲響，看見貓狗們嘴裡各叼著一隻禮品袋朝著屋裡深處跑去了。
有意思，訓練有素，職業性很強，接收禮物比人更準確快捷。
「進來吧。」小青年側身讓出路來，這時我看見他胸前掛著一隻名片牌。哦，工作人員，家庭工作人員就是保姆，哈，男保姆！
現在家裡請個保姆不算希奇，但要花個高價請有文化的保姆的人就不多了，像這家人請個配戴名片牌的男保姆今天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擺什麼譜，搞得像名門望族似的。
走進客廳，發現房子好大，屋裡錯落有致，擺設精良，無論從面積還是從布置，都堪稱豪宅。
這時貓狗們回來了，嘴裡的禮品袋卻不見了蹤影。它們在我面前端端正正地坐著，眼神有些敵意，那態度顯然不夠友好。像大公司的那些高級白領們胸前掛著名片牌一樣，這裡動物的胸前也掛著。
我看清楚了，牌子製做精良，上面印著表格，表格里名目繁多，依秩是:職務、名稱、出生、性別、婚否、年紀、學歷和性情。難怪貓狗們一見禮品就搶，原來兩位的「職務」都是「收貨驗貨」。狗牌上填寫的內容依秩是:美國金毛犬、名門、男、喪偶、三歲、大學在讀(寵物大學)，「性情」是「剛柔相濟」；貓牌上填寫的內容依秩是:法國卷耳貓、名門、女、離異、兩歲、大學在讀(寵物大學)，「性情」是「喜怒無常」。什麼男狗女貓喪偶離異的，還「大學在讀」呢！寵物都「擬人化」了，人該擬什麼化？我想仔細看看小保姆胸前的「人牌」，但不好意思。
這時兩位名門後裔對我嚎叫起來，開始還是小聲，慢慢地聲音大了，後來簡直就是咆哮。我生氣了，我怎麼了？我好心好意來給你們家送禮，可你們這些狗東西貓東西卻不識抬舉。
「這算是客氣的了。估計你拿來的東西檔次還勉強過得去，否則你早被咬出門了。」保姆說。
「那為什麼還要這麼凶兮兮的？」我憤憤不平。
「這與它們最近的心理和身理上的反應有關。你沒看見名片牌上寫的嗎？金毛犬上周剛度過蜜月就和他老婆分了手，卷耳貓一個月前與她男友見過一面后至今再無約會機會。」
「那也不應該把火朝我頭上發呀。」
「當然啰，主要還是你帶來的禮品出了點問題。它們檢驗過了，沒發現它們自己想要的禮物。」喲，來時還真沒打算也沒想到要給寵物買禮品。「現在會送禮的都給寵物送，只有那些鄉下來的才給人送。」保姆直直地看著我，那眼光很嘲弄人，「你這位先生看上去有知識有文化，應該是不落俗套與時俱進，怎麼今天也沒順便帶點狗糧貓糧什麼的。」
狗糧貓糧？一提起買那兩大袋東西我就來氣，還狗糧貓糧呢。呸，最好順便給美國的帶只母狗給法國的帶只公貓再給你帶個花姑娘！
我很不高興，忍不住把心裡想的就照著那樣說出口了。
「母狗公貓帶不帶隨你，可大姑娘千萬別帶。我是女人，一個成熟女人。」保姆認真地對我說。
「你是女人？」我大跌眼鏡，「要麼你不夠成熟。」
「看來你的眼力不夠。我第一次來這裡就被先生和夫人認出來了。你把眼鏡戴好，注意我身上突出的女性特徵......」
我扶了扶眼鏡，這才仔細地審視起眼前這個女人的特徵來，奇怪了，從上到下也沒發現有什麼地方突出的......
「還沒看出來？要不要我解下來給你看？」保姆說著就要解胸前的衣扣。
「喂喂，別解別解......」我上前抓住他的衣領。
「幹嘛幹嘛？你們男人怎麼都這樣，一上來就動手動腳？」他把我的手掀向一邊。
我楞住了，見他不慌不忙地將胸前的「人牌」解下來遞給我，「你自己看。」
我接過卡片立即在上面掃描起來，沒錯，「性別」一欄里是寫著「女」。「嗯，是的，不過，比男人長得還......精幹。」我有了些興趣，就看起卡片上其它內容來。「人牌」的設置和狗牌貓牌一樣，略感意外的是，「職務」一欄里填的並不是「保姆」而是「家政」。
「『與狼共舞』？你為什麼取這個名字？」
「和這些人生活在一起，這個名字恰當。」
「出生」一欄未填，估計有難言之隱，最好別問，而「婚否」下卻填著「逃婚」，估計也是不滿家庭或男方的「逼婚」之類。接下來填著「24」和「大學」，最後的「性情」有些稀奇古怪，因為填寫的就是「稀奇古怪」。
「主人定的，每周一改，根據我每周的表現。我才來時先生定的是『好吃懶做』，上周夫人改為『七情六慾』。」她不屑地說。
說起先生夫人，才想起進屋后還沒見到他們的影子。
「哦，忘了告訴你，我家先生夫人今晚一起去赴宴了。」女家政說，「你先登個記吧？只有送禮的才有資格登記。注意，這裡實行實名制。」
登記？來這裡送禮要登記還實名制？不要太搞笑！女家政手指的地方是一吧台，上面還真的放著一本登記薄。我拿起來翻翻，裡面欄目齊全而詳細。最後一個是昨天來登記的，其中兩項寫著:「送禮事由－－－來鳳區馬某某貪污案」，「送禮內容－－－古巴雪茄四盒，茅台酒四瓶，鹿茸精四袋」。
看來是真的，我問：「真要填？」
女家政答：「不填則拒不收禮。」
現在的確有一類好乾部，他們把行賄的人和物做了記錄，一是便於以後按清單如數上繳，二是便於以後將其公佈於世，以示大眾。
我還是有些懷疑：「為什麼要登記？」
「主要是根據禮品的檔次來決定辦事的檔次。」
哦，幸好我的禮品還算有些檔次。
帶來的禮物品種太多，需要一件件對照填寫，但兩隻禮品袋卻不知去向。
「我的禮品袋呢？」
「在超市裡。跟我來。」
超市？不會轉手就將送來的禮品拿到超市去變買了吧？
「『超市』是我給它取的。」
我跟在女家政後面拐了幾個彎，走進一間掛著「物流部」牌子的屋子，裡面有些黑，但開了燈立即就叫人驚嘆。
屋子好大，裡面貨架縱橫，貨架上物品琳琅滿目。這裡的物流管理也是一流，每個區域都有標牌，上面寫著：時裝區，煙酒區，食品區，化妝品區，保健品區......喲，還真有寵物品區，在那邊好大一塊地方。
「哇噻！」奇妙景觀，盛況空前，物資之豐富品種之齊全，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來之不易啊！」我使勁地感慨著，「不過，得來也全不費功夫......」
「可辦起事來就要費工夫啦。」
是啊，送禮的人就是盼望收禮的人能把那點事辦好了。
「這禮一送，事情就好辦了吧？」我試探著，看來這女家政什麼都知道。
「事情好不好辦，我們是有規可遵有章可循的。」
「規章制度？」
「十字方針，十五字政策。」
「？......」
「十字方針是：收禮不收事，收事不辦事。」
「？......」
「禮品能收則收，事情呢盡量不攬，要是攬上了也盡量不辦。」
「？......」
「實在推不脫了，那就辦。怎麼辦？十五字政策交代得清楚：大禮中辦，中禮小辦，小禮不收也不辦。」
「？......」
「原則是送大禮品的辦個中等的事，送中等禮品的辦個小事，送小禮品的，乾脆就不收不辦。」
我越聽越緊張，到這裡終於可以說句話了：「你看我送的......」
「你的那點東西我看只能算個中禮，搞不好還在中禮和小禮之間，最多給你辦個小事甚至不辦吧。」
「你，你能肯定？」
「不是肯定，那是堅定。禮品評級和處理方案由我負責。」
「你哪裡是什麼『家政』，你簡直就是院長秘書的秘書！」
「我的先生聽我的。」
「你的先生？那是你的男主人。」
「都一樣。」
「那你是他的......」我不過是想說說氣話，就把後面兩個字省了。
我非常沮喪，事情還沒辦就定級為「辦小事」甚至「不辦事」。我不指望能給我辦多大的事，但這種按價論事的做法讓我反感。另外這家人還過於放肆過於囂張，竟敢大肆受賄私設家倉還登記造冊。
我故意問：「收現金嗎？」
女家政答：「送現金就要直接同夫人聯繫了。」
你看看，簡直是明目張胆狗膽包天！還有眼前的這個女「家政」，同流合污，為虎作仗，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喂喂，家政小姐，你為什麼不去舉報呢？你要是拿著那本『登記薄』去市裡省里舉報，估計給你安排個好工作沒問題。」
「我腦袋進水了還是腦袋長毛了？這裡工作環境一流，工資待遇一流，我好不容易才逃婚出來找到這份工作的。你別給我出餿主義了。」女家政大為不滿。
你不滿就不滿，但這家人憑什麼就把這屬於頂級**的事情交給你辦，這事關身敗名裂甚至是性命攸關啊！
「你只是一個家政，他們相信你嗎？」
「我和我家先生誰和誰呀......喂喂，你到底是來送禮的還是來搞私人偵探的......」
女家政的傲慢正在激怒著我。窩囊氣！這種窩囊氣是所有窩囊氣中最讓人受不了的一種。送什麼禮？我早就說不來，這不是來了就受氣嗎？這年頭，送禮的貓狗不如，眼前就明擺著不如卷耳貓和金毛犬。
這個女家政也太不像話，直接就拿送禮的不當人，自己喝著易拉罐一罐接一罐，卻不倒一口水給我。我厚著臉皮，不恥下「送」，忙了半天，花錢過萬，你說我容易嗎？問題是現在花錢買氣受，送禮不討好。我，我......
4.物歸原主
看著女家政和她的一貓一狗，我越想越氣。這禮我不送了！
「嗖」地我轉身跑進「物流部」，提起我的禮品袋就走，本來打算要走得昂首挺胸理直氣壯，但見兩隻貓狗這時「呼呼」地朝我竄過來，那樣子比法院保安還凶，就只得抄小道越過沙發跨過茶几奪門而跑。跑就要拚命地跑，因為要同貓狗賽跑。跑到過道盡頭見電梯門關著，就跳上旁邊的門口，站在門坎上才發現這不是門口是窗口，怎麼辦？慣性過猛，不得不跳。糟了，院長秘書家在十四樓。來不及了，已經跳出去了，天上的星星都看見了......算了，寫點什麼吧。
我從衣兜里摸出筆來，在一隻禮品袋上寫了「此袋送給丈母娘」，在另一隻禮品袋上寫了「此袋送給老丈人」。剛寫完就感覺屁股下面呼悠呼悠地好舒服，低頭一看是自己躺在了樹梢上。咦，巧了？
其實也不算巧，高檔小區的綠化率是百分之###十，絕大多數空中拋物都會落在樹梢上。仰面躺在樹梢上確實舒服，大樓就在頭上，只是分不清院長秘書的家在上面哪一層。
是分不清了，女家政，貓和狗，登記薄還有物流部，這些都模糊不清了，它們是親眼所見還是激情想象？望著天上一會兒星星一會兒雲霧，我懵了，竟不知剛才發生的一切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
爹媽家我還是記得，下來走一會兒就到，就在前面，路燈亮著好找。到了？是爹媽的家，有標誌性建築，門的左邊是一隻牛奶瓶箱右邊是一隻報紙箱。什麼時候了？天晚了，不要吵醒了二老，就把禮品袋放進箱子里吧，牛奶瓶箱放一隻，報紙箱放一隻......放不進？那就先放在門口吧。
......
「小龐小龐......」
誰在叫我？我剛睡下別叫，不要拉扯，讓我再睡......我醒了，看見爹媽一邊一個正拽著我。
「你們怎麼到我家來了？」我問。
「不是我們到你家，而是你到了我們家！」二老一起大聲說。
「對了，是我來了......」
「一大早跑到我們家門口睡覺？」
「給你們送禮來了。」
「一大早就來送禮？」
「昨天晚上就送來了......」
「什麼禮？」
是啊，什麼禮？禮呢？我想起來了，兩大隻禮品袋，哦，還在，一隻墊在腦袋下面當枕頭，還有一隻抱在懷裡當熱水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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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法不責禮
這兩天楚貝也為我的官司著急。上午她跑過來說：「你身為法盲但又不請律師，看你這官司怎麼打哦。」
我現在反而不像她那麼急：「不請律師是因為遇到的都是庸師。法盲嘛，現在是，這官司打著打著就不是了。你放心，我自己打這官司不比請律師來打差。」
「要不要找些人通融斡旋一下？」
「法院里也能找人走後門？法大於情還是情大於法？」這是一個新鮮話題，我有不少疑問。
「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會講人情，凡是講人情的地方就會走後門。」
「哎喲，我寧可相信法院是世界上最後一方凈土。」
「凡是有人的地方就不會有凈土。」
是啊，球場上有人，銀行里有人，大學也有，政府機關更有，眼看著那一塊塊「凈土」在迅速消失。以前不打官司不注意，現在才發現法院里滿院子都是人，這裡也不是「凈土」？算了，別談這個傷心的話題。
「那找人的具體目的？」
「找人改變不了根本，我們也不奢望把別人的好處判給我們，把我們的不是判給別人，只是希望得到公平合理。找人最多只能改變那些可判可不判的情況。」
「可判可不判？」
「你別小看這可判可不判，對你有利的他不判給你，對你不利的他往你身上判，這一進一出差別就大了，我就怕就那些可判可不判。」
「那怎麼辦？」
「找個說話管用的人去打個招呼，其結果就大不一樣。」
「找人？我告訴你，有一個人就可以找，房母娘娘，但我不願意。」
「找房母娘娘？就是你經常掛在嘴邊的那個炒房大嫂？」
「沒有經常掛在嘴邊啊，再說人家也不叫大嫂叫娘娘。」
「那你就叫她媽算了......找她去吧。」
說著說著楚貝就生氣了，搞不清楚她幹嘛提起房母就要生氣。女人是有些直覺，但那些直覺大多有錯。
「這不是叫娘叫媽的事。這是法官愛上房母的事！」
「法官愛房母？哦，我倒是有點印象，想起來了。」楚貝點點頭，「當時在相親會上我見過他倆，一個胖呼呼的中年男子自稱是法律工作者，他指著一個穿紅連衣裙的漂亮女士說要聯絡她，她身旁的同伴就叫她房母娘娘......怎麼樣，現在兩人談上了？」
那個胖法官我也見過，但房母看不上他。「單相思。可憐那胖法官哦。」
「『雙相思』又怎麼樣？我不是讓你去直接找法官，那樣直截了當反而不好。再說，那個胖法官不一定就是負責審理你這個案子的法官。我是讓你側面迂迴。」
「不找，不管是直截了當還是側面迂迴，我都不想找。」我堅決不鬆口。
「那我就要再次提醒你了。」楚貝手舞足蹈起來，「原告的女婿善律師本身就出自法律專業，又常年同司法界打交道，在法官和法院裡面少不了有幾個熟人朋友，誰也不能保證他不去找人哪。你看，人家找人是沾了便宜還沾，你不找人是吃了虧還吃，兩者差距就更大了。」
「那我們找誰？」我有些妥協。
「我有個女同學，她老公是法院院長秘書，在法院里是個承上啟下的重要人物。」楚貝終於亮出了底牌。
「可是，找人就要送禮，買什麼東西好呢？」
「算你聰明。我那個女同學，是個整天扭住青春不放纏著美麗不走的人......」
「哦，美容化妝品。」
「不只是美容化妝品，還有美容食品，美容補品，美容保健品......要注意系統性。同時要考慮男性用品，男性用品很多，不能只有煙酒，要全方位地考慮。這樣男女搭配夫妻兼顧，才能皆大歡喜，按你的話說，這是夫妻雙雙把禮收。」
楚貝這一番論說聽得我佩服不已。
她還不放心：「懂了嗎？」
「懂了。」
「事不宜遲，下午我們就去採購......哦，不行，下午我有個關於城市改造的專訪，晚上市政府也有重要採訪，不能陪你去了。你自己去籌備吧，等會兒我打個電話給同學。東西會買嗎？」
「會。」
看楚貝要走了，我拉住她說：「楚貝啊，你說有必要一定要找人送禮嗎？」
楚貝語氣堅決：「有必要。」
「我，我有難處......」
「什麼難處？你就是放不下那點架子。」
「不是架子，是不好意思。」
「沒什麼不好意思，我和她是同學，這樣的關係別人做夢都想得到，我們不用白不用。」
「那......東西買來了你去送。」
「嗨！晚上我不是有重要的採訪嗎？你自己去，放心大膽地去。」
2.貨真價實
楚貝是不知道我的難處。
我一生有兩件事不願意做，一是寧願同老虎搏鬥也不願同蛇周旋，二是寧願事情不辦也不願送禮。送禮行賄從技術層面講並不難，主要是傷自尊，而且也是無能的表現。
有生以來我只送過一次像這樣具有行賄性質的禮。那一年我急於離開那家電子企業，幾次提出辭職均遭拒絕，人事處長說我情況特殊是董事長強調高級人才不許外流。有同事為我出主意，說向董事長老婆行賄是唯一可能有效的一招。我不去，大家勸我，兒女她媽也勸，她還花去我們幾個月的工資買了一塊進口的瑞士女式鑽石手錶。董事長老婆在董事長為她專門設置的開發公司當經理。一天我見她辦公室其他人不在，就潛入室內拿出手錶說明來意。董事長老婆不看手錶只看我，看得我心裡發虛兩腿發抖，只得做好準備來接受她的厲聲喝斥。「你會跳舞嗎？」她說，說得很溫和。我好半天才明白過來，忙說：「我不會我只會踢足球......」「我來教你，現在就教。」我掉頭就跑，把鑽石手錶留在了那裡。第二天一早當我無精打彩走進辦公室時，人事處長來電話對我說：「馬上來辦理辭職手續。」
......
楚貝還不忘打電話來一再強調事不宜遲。
吃過午飯我就去市裡一家有名的高檔禮品商店採購。面對那麼多怪頭怪鬧的商品，我像一個外星人不識人間煙火。幸好人不識貨錢識貨，撿價格貴的買就是了。其實錢也不識貨，只是貴的東西顯得好看。
先從女人下手，來一套法國品牌的化裝品全系列:護膚，彩裝，美髮，瘦身，香水......營養品也是重點，既要滋陰壯陽又要中外結合，本土的有冬蟲夏草鹿茸精；進口的有澳大利亞深海魚油，法國銀杏精，韓國的高麗參；還要買些體現高科技的時尚玩意兒，像蘆薈素，袋鼠精，小麥胚牙油，靈芝孢子粉，大豆異黃酮。走到青少年專櫃時，想起楚貝說她同學有個女兒，又要了兩瓶兒童複合維生素。旁邊櫃檯是性保健品，看了半天不願走，幾次想下狠心給那位院長秘書買幾盒美國天然植物偉哥，又怕他吃了太過亢奮就整夜幹壞事，以至於第二天爬不起來誤了給我說話打招呼的正事，最後只給他買了一瓶英國的大蒜油。
在店裡又轉了一圈，總覺得買得不夠，但從花去的八千多塊錢來看，又覺得差不多了，就拎著這滿滿的禮品袋要走，可剛出門又走了回來。還有一個關鍵人物不得不考慮。誰？法官！
楚貝說得對，誰不想自己青春靚麗永葆健康，法官和他老婆也是肉嘴人牙，好吃的他們都要吃。買好了讓院長秘書給他送去。買呀，一式兩份！於是照著剛才的採購路線又走了一回，一會兒工夫手裡就多了一個禮品袋，可兜里的錢又少了八千多。
3.大千世界
天已黑盡，可以出動了。我一生送禮不多，可是知道送禮的大都在晚上行事。
豪華小區的門衛見我一手一隻豪華禮品袋，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沒吭一聲就放人進樓。出了電梯找到門號再按了門鈴，就聽見門裡面腳步聲一片。
「誰？幹什麼的？」裡面問。
估計這時有人在裡面正從門上的貓眼看我，我就堆起笑臉，把兩手拎著的禮品袋朝門上那隻小孔伸過去。「自己人，是來送......」說送禮太俗，就改口說，「是來表達心意的。」
門開了，眼前是一個二十來歲的短髮小青年。
聽楚貝說這家人只有一個在貴族學校上初中的女兒，沒聽說有多餘的男人。
正在疑惑，猛然從小青年身後左右兩邊分別躥出一狗一貓，貓狗動作敏捷，張開爪子就朝我撲了上來，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東西嚇住了，本能地提起手中的禮品袋就去抵擋。被貓狗咬傷是可怕的，不但要受皮肉之苦，還要馬上到醫院花好幾百塊錢去打什麼狂犬針。我擔心手被狗咬著，就把手往回縮，也怕眼睛被貓爪抓傷，就把眼睛閉上。正懸著心等著即將發生的意外，卻感覺手上一下子輕鬆了許多，壯著膽子睜開眼一看，發現雖毛髮無損卻已兩手空空，順著屋裡一陣聲響，看見貓狗們嘴裡各叼著一隻禮品袋朝著屋裡深處跑去了。
有意思，訓練有素，職業性很強，接收禮物比人更準確快捷。
「進來吧。」小青年側身讓出路來，這時我看見他胸前掛著一隻名片牌。哦，工作人員，家庭工作人員就是保姆，哈，男保姆！
現在家裡請個保姆不算希奇，但要花個高價請有文化的保姆的人就不多了，像這家人請個配戴名片牌的男保姆今天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擺什麼譜，搞得像名門望族似的。
走進客廳，發現房子好大，屋裡錯落有致，擺設精良，無論從面積還是從布置，都堪稱豪宅。
這時貓狗們回來了，嘴裡的禮品袋卻不見了蹤影。它們在我面前端端正正地坐著，眼神有些敵意，那態度顯然不夠友好。像大公司的那些高級白領們胸前掛著名片牌一樣，這裡動物的胸前也掛著。
我看清楚了，牌子製做精良，上面印著表格，表格里名目繁多，依秩是:職務、名稱、出生、性別、婚否、年紀、學歷和性情。難怪貓狗們一見禮品就搶，原來兩位的「職務」都是「收貨驗貨」。狗牌上填寫的內容依秩是:美國金毛犬、名門、男、喪偶、三歲、大學在讀(寵物大學)，「性情」是「剛柔相濟」；貓牌上填寫的內容依秩是:法國卷耳貓、名門、女、離異、兩歲、大學在讀(寵物大學)，「性情」是「喜怒無常」。什麼男狗女貓喪偶離異的，還「大學在讀」呢！寵物都「擬人化」了，人該擬什麼化？我想仔細看看小保姆胸前的「人牌」，但不好意思。
這時兩位名門後裔對我嚎叫起來，開始還是小聲，慢慢地聲音大了，後來簡直就是咆哮。我生氣了，我怎麼了？我好心好意來給你們家送禮，可你們這些狗東西貓東西卻不識抬舉。
「這算是客氣的了。估計你拿來的東西檔次還勉強過得去，否則你早被咬出門了。」保姆說。
「那為什麼還要這麼凶兮兮的？」我憤憤不平。
「這與它們最近的心理和身理上的反應有關。你沒看見名片牌上寫的嗎？金毛犬上周剛度過蜜月就和他老婆分了手，卷耳貓一個月前與她男友見過一面后至今再無約會機會。」
「那也不應該把火朝我頭上發呀。」
「當然啰，主要還是你帶來的禮品出了點問題。它們檢驗過了，沒發現它們自己想要的禮物。」喲，來時還真沒打算也沒想到要給寵物買禮品。「現在會送禮的都給寵物送，只有那些鄉下來的才給人送。」保姆直直地看著我，那眼光很嘲弄人，「你這位先生看上去有知識有文化，應該是不落俗套與時俱進，怎麼今天也沒順便帶點狗糧貓糧什麼的。」
狗糧貓糧？一提起買那兩大袋東西我就來氣，還狗糧貓糧呢。呸，最好順便給美國的帶只母狗給法國的帶只公貓再給你帶個花姑娘！
我很不高興，忍不住把心裡想的就照著那樣說出口了。
「母狗公貓帶不帶隨你，可大姑娘千萬別帶。我是女人，一個成熟女人。」保姆認真地對我說。
「你是女人？」我大跌眼鏡，「要麼你不夠成熟。」
「看來你的眼力不夠。我第一次來這裡就被先生和夫人認出來了。你把眼鏡戴好，注意我身上突出的女性特徵......」
我扶了扶眼鏡，這才仔細地審視起眼前這個女人的特徵來，奇怪了，從上到下也沒發現有什麼地方突出的......
「還沒看出來？要不要我解下來給你看？」保姆說著就要解胸前的衣扣。
「喂喂，別解別解......」我上前抓住他的衣領。
「幹嘛幹嘛？你們男人怎麼都這樣，一上來就動手動腳？」他把我的手掀向一邊。
我楞住了，見他不慌不忙地將胸前的「人牌」解下來遞給我，「你自己看。」
我接過卡片立即在上面掃描起來，沒錯，「性別」一欄里是寫著「女」。「嗯，是的，不過，比男人長得還......精幹。」我有了些興趣，就看起卡片上其它內容來。「人牌」的設置和狗牌貓牌一樣，略感意外的是，「職務」一欄里填的並不是「保姆」而是「家政」。
「『與狼共舞』？你為什麼取這個名字？」
「和這些人生活在一起，這個名字恰當。」
「出生」一欄未填，估計有難言之隱，最好別問，而「婚否」下卻填著「逃婚」，估計也是不滿家庭或男方的「逼婚」之類。接下來填著「24」和「大學」，最後的「性情」有些稀奇古怪，因為填寫的就是「稀奇古怪」。
「主人定的，每周一改，根據我每周的表現。我才來時先生定的是『好吃懶做』，上周夫人改為『七情六慾』。」她不屑地說。
說起先生夫人，才想起進屋后還沒見到他們的影子。
「哦，忘了告訴你，我家先生夫人今晚一起去赴宴了。」女家政說，「你先登個記吧？只有送禮的才有資格登記。注意，這裡實行實名制。」
登記？來這裡送禮要登記還實名制？不要太搞笑！女家政手指的地方是一吧台，上面還真的放著一本登記薄。我拿起來翻翻，裡面欄目齊全而詳細。最後一個是昨天來登記的，其中兩項寫著:「送禮事由－－－來鳳區馬某某貪污案」，「送禮內容－－－古巴雪茄四盒，茅台酒四瓶，鹿茸精四袋」。
看來是真的，我問：「真要填？」
女家政答：「不填則拒不收禮。」
現在的確有一類好乾部，他們把行賄的人和物做了記錄，一是便於以後按清單如數上繳，二是便於以後將其公佈於世，以示大眾。
我還是有些懷疑：「為什麼要登記？」
「主要是根據禮品的檔次來決定辦事的檔次。」
哦，幸好我的禮品還算有些檔次。
帶來的禮物品種太多，需要一件件對照填寫，但兩隻禮品袋卻不知去向。
「我的禮品袋呢？」
「在超市裡。跟我來。」
超市？不會轉手就將送來的禮品拿到超市去變買了吧？
「『超市』是我給它取的。」
我跟在女家政後面拐了幾個彎，走進一間掛著「物流部」牌子的屋子，裡面有些黑，但開了燈立即就叫人驚嘆。
屋子好大，裡面貨架縱橫，貨架上物品琳琅滿目。這裡的物流管理也是一流，每個區域都有標牌，上面寫著：時裝區，煙酒區，食品區，化妝品區，保健品區......喲，還真有寵物品區，在那邊好大一塊地方。
「哇噻！」奇妙景觀，盛況空前，物資之豐富品種之齊全，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來之不易啊！」我使勁地感慨著，「不過，得來也全不費功夫......」
「可辦起事來就要費工夫啦。」
是啊，送禮的人就是盼望收禮的人能把那點事辦好了。
「這禮一送，事情就好辦了吧？」我試探著，看來這女家政什麼都知道。
「事情好不好辦，我們是有規可遵有章可循的。」
「規章制度？」
「十字方針，十五字政策。」
「？......」
「十字方針是：收禮不收事，收事不辦事。」
「？......」
「禮品能收則收，事情呢盡量不攬，要是攬上了也盡量不辦。」
「？......」
「實在推不脫了，那就辦。怎麼辦？十五字政策交代得清楚：大禮中辦，中禮小辦，小禮不收也不辦。」
「？......」
「原則是送大禮品的辦個中等的事，送中等禮品的辦個小事，送小禮品的，乾脆就不收不辦。」
我越聽越緊張，到這裡終於可以說句話了：「你看我送的......」
「你的那點東西我看只能算個中禮，搞不好還在中禮和小禮之間，最多給你辦個小事甚至不辦吧。」
「你，你能肯定？」
「不是肯定，那是堅定。禮品評級和處理方案由我負責。」
「你哪裡是什麼『家政』，你簡直就是院長秘書的秘書！」
「我的先生聽我的。」
「你的先生？那是你的男主人。」
「都一樣。」
「那你是他的......」我不過是想說說氣話，就把後面兩個字省了。
我非常沮喪，事情還沒辦就定級為「辦小事」甚至「不辦事」。我不指望能給我辦多大的事，但這種按價論事的做法讓我反感。另外這家人還過於放肆過於囂張，竟敢大肆受賄私設家倉還登記造冊。
我故意問：「收現金嗎？」
女家政答：「送現金就要直接同夫人聯繫了。」
你看看，簡直是明目張胆狗膽包天！還有眼前的這個女「家政」，同流合污，為虎作仗，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喂喂，家政小姐，你為什麼不去舉報呢？你要是拿著那本『登記薄』去市裡省里舉報，估計給你安排個好工作沒問題。」
「我腦袋進水了還是腦袋長毛了？這裡工作環境一流，工資待遇一流，我好不容易才逃婚出來找到這份工作的。你別給我出餿主義了。」女家政大為不滿。
你不滿就不滿，但這家人憑什麼就把這屬於頂級**的事情交給你辦，這事關身敗名裂甚至是性命攸關啊！
「你只是一個家政，他們相信你嗎？」
「我和我家先生誰和誰呀......喂喂，你到底是來送禮的還是來搞私人偵探的......」
女家政的傲慢正在激怒著我。窩囊氣！這種窩囊氣是所有窩囊氣中最讓人受不了的一種。送什麼禮？我早就說不來，這不是來了就受氣嗎？這年頭，送禮的貓狗不如，眼前就明擺著不如卷耳貓和金毛犬。
這個女家政也太不像話，直接就拿送禮的不當人，自己喝著易拉罐一罐接一罐，卻不倒一口水給我。我厚著臉皮，不恥下「送」，忙了半天，花錢過萬，你說我容易嗎？問題是現在花錢買氣受，送禮不討好。我，我......
4.物歸原主
看著女家政和她的一貓一狗，我越想越氣。這禮我不送了！
「嗖」地我轉身跑進「物流部」，提起我的禮品袋就走，本來打算要走得昂首挺胸理直氣壯，但見兩隻貓狗這時「呼呼」地朝我竄過來，那樣子比法院保安還凶，就只得抄小道越過沙發跨過茶几奪門而跑。跑就要拚命地跑，因為要同貓狗賽跑。跑到過道盡頭見電梯門關著，就跳上旁邊的門口，站在門坎上才發現這不是門口是窗口，怎麼辦？慣性過猛，不得不跳。糟了，院長秘書家在十四樓。來不及了，已經跳出去了，天上的星星都看見了......算了，寫點什麼吧。
我從衣兜里摸出筆來，在一隻禮品袋上寫了「此袋送給丈母娘」，在另一隻禮品袋上寫了「此袋送給老丈人」。剛寫完就感覺屁股下面呼悠呼悠地好舒服，低頭一看是自己躺在了樹梢上。咦，巧了？
其實也不算巧，高檔小區的綠化率是百分之###十，絕大多數空中拋物都會落在樹梢上。仰面躺在樹梢上確實舒服，大樓就在頭上，只是分不清院長秘書的家在上面哪一層。
是分不清了，女家政，貓和狗，登記薄還有物流部，這些都模糊不清了，它們是親眼所見還是激情想象？望著天上一會兒星星一會兒雲霧，我懵了，竟不知剛才發生的一切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
爹媽家我還是記得，下來走一會兒就到，就在前面，路燈亮著好找。到了？是爹媽的家，有標誌性建築，門的左邊是一隻牛奶瓶箱右邊是一隻報紙箱。什麼時候了？天晚了，不要吵醒了二老，就把禮品袋放進箱子里吧，牛奶瓶箱放一隻，報紙箱放一隻......放不進？那就先放在門口吧。
......
「小龐小龐......」
誰在叫我？我剛睡下別叫，不要拉扯，讓我再睡......我醒了，看見爹媽一邊一個正拽著我。
「你們怎麼到我家來了？」我問。
「不是我們到你家，而是你到了我們家！」二老一起大聲說。
「對了，是我來了......」
「一大早跑到我們家門口睡覺？」
「給你們送禮來了。」
「一大早就來送禮？」
「昨天晚上就送來了......」
「什麼禮？」
是啊，什麼禮？禮呢？我想起來了，兩大隻禮品袋，哦，還在，一隻墊在腦袋下面當枕頭，還有一隻抱在懷裡當熱水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