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告密者

「就像三腳貓操心全人類，你不覺得有人搗鬼么？」18號對著紅色專線，壓低聲音。

辦公室的門緊鎖著，所有窗戶都被關死，黑色窗帘將屋子變成了深不見底的黑洞。

電話那頭沒有任何話語，均勻柔美的呼吸聲不見一絲波瀾。

「知道了。」

18號楞了一下，他本以為孤雲會說什麼，卻什麼都沒說。

門外的人群已經越聚越多，神都的交通開始崩潰，人群就像突然從地下湧出來的螞蟻，很快就圍堵了幾乎所有的要害部門。

所有人的不滿似乎都在這一瞬間爆發了出來。

他們有的是貧賤到極點的乞丐，衣衫襤褸揮發著陣陣惡臭。有的是貧苦的打工人，與乞丐的唯一區別是出賣卑微的勞動力。有的確是衣著光鮮的白領，還有一些西裝革履，18號也不知道是什麼。

人群怒吼著，已經提不出任何有意義的訴求，他們鬧事的目的似乎只剩下一個，那就是盡量發泄自己的憤怒，讓眼前看到的一切統統消失。

18號猶豫了一下，再次撥通了紅色專線。

「十一，情況非常緊急，如果警方再不採取行動，形勢會進一步惡化。」

孤雲仍舊沒有說話。

18號急壞了：「你是不是被挾持了？」

「胡說什麼。」孤雲終於罵了出來。只是很快，她又陷入了猶豫。「我不能派近衛軍鎮壓民眾，影響太壞了。」

「可警察就是慶親王養的，他要奪權了。」

「父皇還在，我相信他會處理。」

「你怎麼知道他還在？你見過他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

孤雲已經許久不曾見過皇帝陛下，在林縝還是明王爺的時候，他可以隨時去見皇帝，這一點無需擔心，但是孤雲不一樣。她怎麼也算外臣，不會輕易去見皇帝。

這就意味著，慶親王掌握著一個信息差。

18號心中不由閃過一種最可怕的假設。

如果慶親王知道皇帝的意圖呢？他會怎麼做？

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人，就是假設自己比別人聰明的人。皇帝陛下確實很聰明，但他也確實把國家弄得一團糟。

因為什麼？自私自利。自私的人，永遠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將自己圍蔽在一個小小的圈子裡，他的智慧也永遠只限於世智辯聰。

現在，皇帝想了一個非常完美的陰謀，而陰謀可能被識破了。

不行！

18號帶著沙飛奔出總參謀部。外面早已被人群圍得水泄不通，18號自覺穿著軍裝很難離開，便返回辦公室，偷了兩套便服換上。

可是，門和圍牆都被堵上了。

怎麼出去？

18號略一思考，心生一計。

警察只能守住大門，圍牆那邊是沒有人力看守的。兩人跑向圍牆，外面一排抗議者看見人來，打了雞血一樣狂呼口號。

可18號卻不慌不忙。

「別喊了，自己人！」

沙飛嚇得臉都綠了，誰跟你是自己人，這……

一般人不會這麼想，特別是對面污言穢語問候自己十八輩子祖宗的時候。但是跟著林縝、孤歡這樣的頂級陰謀家學習，18號早已領悟了一些東西。

做人，臉皮要厚；做賊，心不能虛。

抗議示威，魚龍混雜，他們自己也分不太清除，有沒有口令可對，別說穿便服，就是穿著軍裝，我說我是自己人，你也沒法說不是。

18號直接跳上圍欄，將一排靠重力插在圍牆上的尖刺拔下。原本兩米高的牆，剎那間變成了只有一米左右的矮墩。

示威人群正愁找不到缺口，當場就承認了兩人的「友軍」身份。

這些人就像開了閘的洪水，聞到血腥味的狼群，烏壓壓狂呼亂叫。

「快！上！」18號添油加醋的喊著。

等這一波洪水泄完，兩人馬不停蹄，直奔明親王府。

闖入王府，一頭撞上詩雨。

沙飛沒有認出她，因為此時的詩雨已經換上了全套隱形戰鬥服，整個人都包裹起來，外面套著一件便裝。

18號連招呼都沒有打，徑直朝小房子跑去。

映入眼帘的這一幕讓他愣了足足十秒。

涼亭上，一男一女。

與往日不同，今天的孤雲一身紅裙，如同渾身浴血。

她的對面，是一個年輕的男人。很快，18號就從身形匹配出這個人的身份。

孤歡！

「皇帝陛下已經駕崩。」孤歡淡淡說道，就好像說著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孤雲也沒有一滴眼淚，聽到這個消息，她第一個反應是懷疑。

懷疑消息的真假，懷疑孤歡的動機。穿著隱形戰鬥服的詩雨，說不定就是去探查真假的。

第二個反應，她變得深沉。

「你想要什麼？」孤雲冷道。

孤歡想要握住她的手，孤雲觸了電一樣閃開，眼中儘是殺氣。

「表姐，你知道，我唯一在乎的就是你。」

孤雲看著他虔誠的臉，就像看著無數曾經的追求者。

「你知道嗎？你說這句話，讓我想起了牢里的明親王。」

孤歡面色陰沉，孤雲沒有說答案，但是他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那時候，你也說了這樣一句話。」

「那……表姐你如何作答？」

「我只是告訴他。」孤雲的眼睛突然變得凄迷，「如果有一條毒蛇說話，說它愛我，我要怎麼做？」

孤歡氣得差點站起來，但是他還是忍住了。漲得通紅的臉，一口惡氣悶在胸中，憋得面容猙獰，玉顏變色。

但是很快，他冷靜下來。

商業談判，無時無刻不處於這種互不信任的狀態。本來嘛，爭奪利益互相傷害的雙方，憑什麼一句話就相信你的誠意？

毒蛇說我想親你一口，你敢把臉湊過去嗎？

孤歡岔開雙手，侃侃而談。

「父王要謀反。成功了，我還是那個庶子，逃不過被大哥收拾的命運。失敗了，誅九族我跟著完蛋。不管怎麼樣，我都是輸家。所以，我想和表姐在一起，就這麼簡單。」

聽完這句話，孤雲的表情放鬆了一些。

「可以，如果我能活到那個時候，你就是慶親王。」

孤歡埋頭，思考了很久。

顯然，他不是很滿意這個答案。但是生意就是這樣，漫天要價就地還錢。

「好……父王已經利用手下鼓動平民鬧事，很快他們就會解散內閣，以皇帝的名義重組新政府。」

孤雲點頭：「內閣大臣現在何處？」

「也已經被父王控制。只要平民衝進內閣大廈，他們就會宣布辭職。」

「近衛軍呢？」

「父王不能控制近衛軍。但是他往裡面滲透了不少人。只有……」

「只有什麼？」

孤歡猶豫了一下，仍舊拿出了合作的態度。

「只有近衛軍第八團，他沒能滲透進去。」

「老鐵山磐石。」孤雲喃喃自語。

這是一支英雄的部隊，他並不是最能打的一支，但是在守衛老鐵山水道的防禦作戰中，第八團死扛洛米達人六個陸戰旅輪番攻擊，兵力十不存一，但直到戰爭結束也沒有放棄陣地。

對於這些人來說，榮譽遠遠比金錢地位更加重要。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要我做什麼嗎？」孤歡問道。

「你什麼都不用做。如果我失敗了，你做你的庶子，如果我成功了，你做你的親王。」

孤歡臉上洋溢著喜悅，但是很快這種喜悅又變成了悲傷。

喜的是，在這場政治風波中，無數人頭落地，而他旱澇保收。悲的是，孤雲心中沒有給他留下一丁點的位置，甚至連一點事情都不願意交給他做。

這是對外人的客氣。

可是再客氣，自己也終究是外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