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不死不休

探照燈光在人群中掃過。

哭哭啼啼，慶王府大院里，擠著慶王爺的兒孫。嫡長子早就被單獨關押，這些人或是曾經身居高位，或是曾經腰纏萬貫，但是現在都不重要了。

上百支步槍的槍管對準他們，只要一道命令，所有人都將死於此地。

孤雲一身白色將官服，冷冷的看著眼前求饒的婦女和孩子。

「謀反，誅九族。這是黃龍大帝的祖宗之法，也是唯一一條株連大罪。」

說話者獬豸官袍，與時代格格不入，頗有一種穿越的感覺。

李忠，他迎來了人生最高光的時刻，將最大的貪腐帝國送進墳墓。蕩滌奸佞，還有什麼比今晚更重要呢。

「公主殿下，殺不殺？」

孤雲沒有說話，凄厲的哭聲在寂靜的夜空傳得很遠。

「殿下！您要開萬世太平，要整肅帝國綱紀，必須給世人一個榜樣，依法一律處置！」

孤雲依舊沒有說話。

「殿下！」李忠逼問，雙眼似火。「有多少忠臣義士，他們的老婆孩子不也沒保住嘛！」

「把孤歡找來。」

李忠猶豫了一下，向特務交待了幾句。

很快，被捆成了粽子的孤歡在兩個彪形大漢夾持下，顫顫巍巍的跪倒面前。他渾身顫抖，兩眼通紅，那眼神是悔恨，是不甘，也是憤怒。

他出賣了全家，還是沒能活下來。

孤雲掃了他一眼，冷冷道：「鬆綁。」

「殿下！」

「李忠，你要替我做決定嗎？」孤雲說得極重，嚇得李忠一個戰慄，再不敢多嘴。

孤雲蹲下，提孤歡把手銬腳鐐解開，他站不起來，只能坐在地上。

「你們家的事情，我不是很熟。」

孤雲解下配槍，倒拿手上。冷冷望著孤歡的眼睛，如果那雙眼睛還有一點光，那就是對生的渴望。

「你的家，你辦。」孤雲又面向李忠，「把慶王世子交給他。」

說完，孤雲飄然而去，留下因劫後餘生而懵在原地的孤歡，還有一個怒目而視的李忠。

18號掃了一眼，李忠當然是看不起孤歡的，一個連父親和兄弟都能出賣的人，他什麼東西不能賣啊！但是孤雲顯然不這麼看。

「我不喜歡背叛者，但我需要他們。」孤雲冷冷說著，地獄般的寒氣從口齒中流露。

這一次，18號沒有跟過來。

「你怎麼了？」孤雲問道。

18號有些落寞，站到帝國權力頂峰的孤雲，似乎與林縝並沒有什麼不同。他心裡重複著一句喃喃自問：「是不是人到了那個地方，都會變成一個樣子。」

「我……我想知道，從今天以後，天使計劃還會繼續執行下去嗎？」

孤雲垂眉頷首，她思考了一會兒。

「如果有必要的話，會！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那，你覺得，孤歡會怎麼處置慶親王一家？」

「不知道。」

「你想保留一雙乾淨的手嗎？」

18號冷冷吐出這幾個字。

砰！

孤雲配槍的聲音。以孤歡的性格，他必然已經開始殺人。慶王世子，那個壓著他二十多年的人，現在想必有不止一發子彈穿透他的腦袋。

「十一，你現在的樣子很可怕。」18號勸道。

孤雲突然回頭，徑直便是一巴掌。

她淚流滿面，櫻鼻抽動：「你以為我想啊！」

獃獃的，

18號看著眼前人，熟悉而又陌生的孤雲。

她清麗絕倫，歇斯底里，用盡生命的力量嘶吼：

「你以為我想嗎？我只想縱橫七海，當一個船長，看看天邊的晚霞。可不行啊，人家拿著槍！」

「我也想放過慶王家的小孫子，可不行啊，他父親在立嗣詔書上面，會有人支持他當皇帝的！」

「我還想放過那些從犯，可不行的，他們掌握著那麼多資產，不收回來帝國政府不能運轉！」

話未說完，孤雲捂住胸口，酥軟著就要倒下。

18號扶起她輕柔的軀體，瘦了。

這一刻，18號後悔了。原本孤雲是個健碩的軍人，可這麼短的時間裡，她已經瘦得像一張紙片。

槍聲響起，女人的尖叫與男人的呻吟，一曲雨夜悲歌，槍聲就像交響樂陣列中嘈雜的鼓點，有節奏的清除一切障礙。

無能為力。

18號不得不承認，自己什麼都改變不了。

「醫生！」他歇斯底里的大喊，希望用急迫的聲音讓自己忘卻剛才的屠殺。

看著懷中緊閉雙眼的孤雲，在將她交給醫生的一剎那，自己心裡好像被挖掉了一塊。

為什麼？明明一起合作才是共存的最佳方案。

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18號無法接受這個結果，他符合社會完美運行的模型和邏輯，但是在現實中卻變成了一幕幕地獄般的慘劇。

也許，自己本就不該出現。

剎那間，渾身的力氣似乎都消散在空氣中，他的眼睛里不再有光。

「十八！」

身後一聲大笑。

「大牛軍醫？」

來人扯下口罩：「是我呀！」

18號突然抓住他：「我問你個事情，你是不是研究過手術治療先天性心臟病？」

「是啊！唉別提了，那個事情……」

「那個陷害你的人現在已經不存在了！」18號回道，他可以肯定，過了今晚，那個人會永遠消失。

「我……」

「你願意為公主殿下做手術嗎？」

軍醫連連擺手：「不不不！你開玩笑你。」

「你不會嗎？」

「我當然會啊。」

「做啊！」

「她是公主唉！我從沒做過，萬一……」

「學以致用，學了都不敢用，那你學來幹什麼？」

軍醫面帶難色：「你別為難我好不好？我真不敢。」

「那是不是做過一次，你就敢了。」

「那倒是。」

「好！三腳貓的妹妹也是這個病，她一直被病魔困擾，在療養院休養。我們找他商量好不好？」

軍醫沉思片刻：「要簽生死狀！」

18號點頭。

也許三腳貓同意，也許不同意。但是無論如何，他願意為孤雲再盡一次力，哪怕是最後一次。

很快，兩人找到了三腳貓和他妹妹，兩人都躲在地下防空洞里，剛剛從地鐵口逃出來。因為污濁的空氣，貓妹妹的情況不是很好。

軍醫立即為她診治，沒過多久，那口氣順過來，氣色便好多了。

18號原以為兄妹兩會考慮幾天，沒想到，三腳貓幾乎沒有思索就同意了。

「咱妹子這個病折磨很久了，她都不像一個人了，不能跑去玩，不能大聲歡笑，要不是咱大哥，她甚至活不下去。與其這麼卑微的活，不如拼一次。」

貓妹妹默默點頭，同意了哥哥的說法。

「大牛醫生咱信得過，這麼多年老兄弟了，你只要說這事兒能有七八成，咱就干！」

三腳貓笑嘻嘻的問著。

突然，他的臉色有些變化，有些焦急。

「到底有沒有七成？」

軍醫沉默，突然仰起頭：「貓哥，在我所知的範圍內，九成九！但你也知道，科學永遠會有未知的可能性。所以，我不敢百分百的保證。」

「那不就成了！」三腳貓一拳打他胸口，「你是咱兄弟，救過咱的命，咱信你！」

「可我……如果……」

「沒有如果！」18號拍著他的肩膀，「兄弟們都信你！」

淚花在眼中浸潤。

軍醫有些感動。這個年代，肯信他的人不多。

「行！等我一個星期，我捋一遍，準備準備。」

「好！」

幾人湊在一起，哈哈大笑。18號明白，這是慶祝，慶祝這座城市的人都活了下來。

離開幾人的間歇，只是一個回頭，18號撞見鬼魅一般站在眼前的詩雨。

她在這裡……

「你……」

「先生想請你去。」

「什麼事？」

「先生說，他向你提到過一個天使工程，不知道還記不記得。」

「當然。」

「你也知道，現在，不死不休了。」詩雨低頭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