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流星落語

流星，如雨。

霽月無雲的夜空，這一夜星光燦爛。

核爆炸的火球，常規爆炸的閃光，撞擊的熔融金屬岩漿。星空彷彿被一層薄薄的霧氣包裹，陽光照射在這層外太空的晨嵐上，化作一片壯麗的鮮紅。

無數核彈穿透塵埃雲，又被更多的攔截彈擊毀。

正對帝國心臟地帶發射的核彈頭無一漏網，不是變成了核火球，就是炸成了核碎片。

18號調動激光器。

在這數百枚核彈中，部分偏離軌道的彈頭已經攔截失敗。即便是18號的計算，也沒辦法準確估算出塵埃雲帶來的減速效應。而只要錯過一點點，攔截彈就會或早或晚的從核彈前後穿過。

無數紅色彈窗在屏幕上閃爍，攔截失敗！

好在林縝早就考慮過這種可能性。大功率激光器就是為應對某些刁鑽的彈頭而準備的！

不同於「刑天」艦勉強上馬的30兆瓦防空激光器，不受重量和體積限制的陸基激光攔截器擁有一個碩大無朋球形炮塔，遠遠看去就像球形衛星天線一樣。

當聚光鏡打開，超過500個氧化碘激光子系統的光聚集在一起，產生100兆瓦波長1.3微米的超強激光束。

這個頻率在人眼感受之外，是看不見的。

但是在紅外探測器視野中，一條橙黃色光路刺破天際，光柱的盡頭，彈頭被加熱到熾紅，耀眼白光照亮了平流層圓弧形的流雲。

「燒穿彈頭熱乎套！」指揮系統中有人叫喊起來。

外表破損的彈頭在十倍音速的情況下與高空大氣摩擦，失去平衡的一瞬間，在高超音速激波吹襲之下，彈頭竟如紙片一般瞬間飛散四碎。

激光器微微轉動了一個小小的角度，向第二個目標射擊。

隨著距離的急劇縮短，照射所需要的時間也開始減少。

燃燒的金屬碎片流星一般飄散在高層大氣，天空落下赤紅流星雨。

藍色姿態火箭發動機按照程序啟動，彈托緩緩後退，彈頭與誘餌同時分離。彈頭尾部亮起火焰，它慢慢開始調整方向。

因為之前的超範圍變軌，彈頭已經不可能命中既定目標，通過內部計算機，導彈簡單計算自己的落點範圍，從中選擇最有價值的城市。

彈頭加速旋轉，將自己穩定在選定的路徑上。

核彈頭們並不知道，自己簡單的航向調整讓18號的腦子刀割一樣撕痛。

計算幾百個目標的軌跡，辨別數千個碎片和失效核彈頭幾乎耗盡了18號的算力，現在分導式彈頭和誘餌全部分離，目標從幾百個變成上千個。

18號通體微紅，像極了剛出生的嬰兒，面容在腦機刺激下極度扭曲痛苦。血壓，心率，所有的指標幾乎在一瞬間衝破了儀器測量範圍。青筋暴起，吹氣球一樣突出表皮。

孤雲被燙的一個激靈，霎時淚如泉湧。

18號感受到酒精與淚水的混合冷卻，如同火山熔岩里突然落下一滴清泉，冷靜透入心扉。他意識到這是一場必敗無疑的對抗。

如果不能全部保全，那麼就保全最關鍵的部分。

18號將神都與工業區設為首要保護目標。只要不是向這兩類目標飛行的單位，一律略過，不再跟蹤計算。

這樣一來，算力立即從負數變成了正數。

第二批攔截彈與激光器同時開火，向突破第一層攔截的目標飛去。

彈頭已經實現分離，經過高空大氣的過濾，

氣球誘餌迅速被吹飛，真彈頭與重誘餌現出原形。

激光器補充打擊，將彈頭與誘餌統統變成燃燒的流星。

林縝就站在皇宮御所的院子里，仰望今夜最璀璨的星空。

因為高度太低，帝國其他位置的反導基地已經無法支援，只有神都北面的防禦基地機械的還擊。

爆炸的彈頭也不再是月光般照亮大地，而是變成一個壓倒太陽的火球，地面上的一切都被這一百公裡外的強光照出影子。

火球仍然在慣性移動，就像遊動的太陽，林縝彷彿成了暗夜中的日晷，他的影子在棋盤上橫過，他的拳頭悄悄握緊。

詩雨的影子緊緊跟著，一刻不曾離開。

「先生，為什麼不讓我去？」

林縝搖頭：「你們都是後天完成的改造，只有零號機是從胚胎開始就是一台三進位神經元計算機，不一樣的。」

「不一樣！那為什麼……」

「因為你們可以成為超級士兵節點。就像烏西卡現在這樣，有她在，炮兵營，炮兵旅，甚至炮兵集團軍都像一個人一樣作戰。」

空中又閃過流星，他分裂成幾個碎塊，燃燒著，像一束禮花綻放。

林縝點開腕機，導彈的軌跡依然密密麻麻的向帝國延伸。

激烈讓彈頭落點變得不可預測，12個攔截基地就像12把大傘，大傘旁邊漏過去的光線，就是死亡之雨。

每一顆彈頭落地，詩雨的表情就顫一下。

很快，有大幅偏轉的彈頭開始向南疆飛去。

林縝看了詩雨一眼，面對家鄉的災難，詩雨反而沒有任何錶情。

看著林縝，詩雨似乎讀懂了什麼。

「我不會同情他們的，是他們把我逼成今天這樣。」

「不重要了。」林縝淡然道。

光路從白亮轉為淺白，核彈命中。

位置，不詳。

屏幕上，帝國境內也開始落入核彈。

作為金融中心的魔都，原本射向這裡的核彈雖然被攔截，但是後來被逼得偏向這裡並重新選擇目標的核彈，18號放棄了攔截。

白線，轉為淺白。

每一顆彈頭都是20萬噸TNT的爆炸當量。

這一枚核彈只是落在城郊，然而剎那間就有十萬人因為光輻射與衝擊波失去生命。

更多的核彈落入沒有意義的荒原與大海，他們本來就是瞄準中心城市發射的，發生偏航又重新發現有價值目標的概率本來就不大。

林縝心中暗暗感嘆，18號也終於長大了。

所謂當權者，每天面對的只有「抉擇」二字。

是所有人抱著人人平等的觀念一起去死，還是挑選有價值的人活下來。18號作出了正確的選擇，以神都為中心和南方工業中心得到了優先保護，技術工人與產業工程師幸免於難。而魔都那些金融專家和經濟學家們，成了最好的炮灰。

如果有人需要去死，讓專家去，總是利國利民的。

「詩雨，傳達命令，向魔都派出救援部隊，先救女人和孩子，專家和狗排在後面。」

「是！」

「是時候同18號談一談我的天使工程了。」

詩雨沒有聽到這句喃喃自語。作為合格的侍女，她總是會忽略掉最關鍵的信息。

流星，仍在雨落。

林縝面帶微笑，靜靜欣賞這場煙花秀的最後階段。

很快，屏幕上最後一條白線在半路中斷，冷寂夜空中出現了一團幽幽白光，他離帝國很遠，更像是一盞遠方點亮的孤燈，照亮了林縝復仇的方向。

「先生！」士兵小心的報告，「慶親王的家人都抓起來了。」

「知道了。交給公主殿下處置。」

「有個意外。」

「說！現在還有什麼是意外。」

小兵面帶難色：「東場監獄的繼位詔書副本，上面沒有字了。」

「你說什麼！」林縝大怒，「這麼重要的東西，他怎麼能沒有字呢！」

有人動了手腳！

也許這個人就是慶親王。

既然他知道皇帝的套路，怎麼可能不防著這一手呢。

不過可惜，再怎麼完美的陰謀設計，也不如最純粹的武力管用。

「不過，我們在陛下寢宮找到這個，陛下將他藏在衣帶中，想必很重要。」

一封信，沒有說是給誰的，但是信封上的花紋與自己衣帶上的一模樣。

撕掉封印，是皇帝的字。

「兒縝，見字如面，孤時日無多，去后，汝不可使兄弟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