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不可挽回的意志

夜幕低垂。

「這是繳獲的資料。」18號取出幾份電子文件，「大哥你是不知道，這個水無月太可惡了，她想要我們都當太監。」

「這麼狠？你沒幹掉她？」

18號狡黠一笑：「用得著嗎？等下核彈一炸，那個釣魚店老闆就會拿著我們留下的線索去報警。到時候，她就是罪魁禍首，不進監獄就不錯了。」

沈淵遞過一支雪茄：「不行啊，我們才是罪魁禍首。要不然人家可不跟來。」

「也是。」

「五君子，這計劃的名字倒不錯。」

18號抬起頭，遙望艦尾舷窗。

「倒計時30秒。」

希望蟒蛇夫婦能跑進森林裡，遠離人類。

小小的負罪感，18號不免產生這樣的感覺。很多時候，當昂克聯邦作為一個整體，可以認為是邪惡的。但是具體到每一個人，那些操作著無人機的飛行員，那些操作精確制導武器的操作員，在他們的視角里，戰爭就是打遊戲一樣用滑鼠點擊一個個目標，然後看著導彈像演奏一場交響樂一樣，按節奏炸出朵朵煙花。

但是很快，這種道德上的感覺就消散了。

很簡單，他們是昂克聯邦秩序的受益人，正是得益於昂克聯邦強大的武力，他們的貨幣得以通行世界，他們的技術得以成為標準，他們的專利可以剝削世人，所有這些財富都被彙集到這裡，給他們的公民以超越世界的物質享受，收買他們的忠誠。

當這些人決定投票選出一個代表的時候，也就說明他們同意消滅帝國民眾，僅僅是因為這些人比他們更加勤勞，更加聰明。

不知什麼時候，恢復過來的詩雨也站在艦橋上。

海軍不允許女人上船，為了避嫌，她穿著一身明顯大一號的軍裝。這樣一來，完全沒有了女性的柔美，也埋沒了她嬌小的身材，看上去已經有啤酒桶的韻味了。

「倒計時10秒。」

18號感慨：「如果昂克人可以容忍一個同樣強大的帝國，或許他們能活的好好的。」

詩雨冷冷一笑：「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說罷。」

「水無月的五君子犯了方向性錯誤，那根本不是五君子。」

「你說什麼？那實驗室里可有真正的五君子！」

詩雨搖頭：「五君子不是病毒，而是細菌。」

「細菌？那可沒什麼用。」18號笑道，在現代抗菌素麵前，細菌早就成了最弱雞的致病微生物。

「你錯了，這種細菌不是武器，而是智能計算機。」

天邊雪一樣的慘白，就像一輪雪白的太陽露出地平線，天空被某種東西劈成了兩半，上邊那一塊是熾紅，下面這一塊是簡單的蔚藍。

詩雨的話語不亞於核彈的震懾。

雪白色的火球快速升起，漸漸照亮了整個夜空，她是如此晶瑩絕美，如同一片片聚集起來，最純潔的雪花。

18號明白，這是超高溫火球的凈化，在太陽核心一般的溫度下，所有的東西都會呈現出一種純美的白色。它就像上帝落入凡間的聖光，照亮一切，蕩滌污濁。

如霜光芒照耀在18號粗糙的光頭上，月亮一般照耀著艦橋。

「計算機？」

「當然，而且是智慧型計算機。」詩雨的臉儘是白光泛泛，她遮住眼睛躲避強光，「你知道嗎？每個人只有一百四十億個獨立的腦細胞可以使用。你的結構特殊一點，差距也不會超過一個數量級。

但是細菌，一個杯子里的細菌，就遠遠超過人腦。你可以想像嗎？如果他們以某種結構組合起來。」

電路板……

18號突然意識到，這種數量上的極端差距有可能造成思維上的質量差距。

「你是說……」

詩雨點點頭：「沒錯，五君子形成了智能。他解決翻煎餅問題的時間是現有計算機的一億分之一。你能想像嗎？12張煎餅，普通計算機找到答案需要計算1.9萬億次，需要好幾分鐘，而他，甚至不到一毫秒。」

「那豈不是……」18號失聲叫出來，那豈不是，比他這個大腦還要厲害。「為什麼最後要……」

詩雨深吸了一口氣：「因為，他們嘗試和人類交流。」

什麼！

「這怎麼會……」

「他們沒有視覺，沒有聽覺，甚至不一定能感覺到震動，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感覺到了人類的存在。並且發出了一些簡單的信號，比如零和壹。」

18號明白了。是恐懼！

一群修改了DNA的細菌，聚集起來的運算能力遠遠超過人類的計算機器，他們的數量和結構讓他們可以超越人類的思想。僅僅是一個培養箱的細菌，竟然產生了智能，那如果是更多的細菌呢？一個池塘，一片大海。

18號不敢想像了。當林縝知道這個結果的時候，以他的性格，第一反應一定是恐懼。

「所以，明王爺開始追求人類的進化。」18號似乎明白了什麼，只有見識過比自己更先進的生物，才會意識到自己在思維能力上不過是一粒微塵。

這些細菌試圖聯繫人類的舉動也讓他們遭遇了滅頂之災。也許他們很聰明，但是這種簡單思維結構中誕生的智慧生命根本意識不到人類深入骨髓中的競爭恐懼。

那麼林縝對自己呢？

或許會放心一些，畢竟，自己也還算是人，是可控的。

遠處核火球炸出的蘑菇雲還在上升，他猙獰的面容猶如撒旦的微笑。現在，水無月的實驗室一定在核火球中炸成了飛灰，林縝解除了他最擔心的東西，不管他是不是知道這一點。

在核火球之外更高的地方，似乎出現了一朵螺旋狀的雲。

遠去的夕陽照耀著外太空的塵埃，那是火箭發射留下的痕迹，林縝已經發射了火箭，-霍爾推進器正以超過第二宇宙速度飛向目標。這是三台AI推進器，從他們離開地球的那一刻起，就切斷了所有的無線電聯繫。

這是核武器的慣例，只要發射出去的核彈頭，一定會百分百引爆，絕對沒有任何機會讓外部發送一條停止信號。因為核武器的最高需求就是穩定，一旦使用絕對致命的那種穩定。

一年六個月零十四天後，這顆藍色星球將會被一顆五公里直徑的彗星擊中，撞擊點位於昂克聯邦國土正中間部位。

「走吧。」沈淵返回了艦橋，摘下那對漆黑到深邃的防護眼鏡。「從今天開始，昂克聯邦就是死亡之地。我們只需要堅持到底就可以了。我想，聯邦海軍從現在開始一定會追殺我們到天涯海角。」

海面吹起一陣風，捲起白頭海浪，狂野的拍打在「刑天」艦尖銳的船頭上。

「如果，我算錯了，怎麼辦？」18號弱弱的問道。

「算錯？」

「如果五公里的彗星墜落地球會讓人類滅絕，如果我的計算是錯誤的，怎麼辦？」

沈淵看著他，凝視了許久。

粗狂的線條與圓滑發亮的光頭，代表著聰明絕頂。

突然，沈淵笑了出來：「你怎麼可能算錯呢。別多心，過了今天，就沒事了。」

詩雨也抱以一個甜美的微笑：「你真的很會開玩笑。」

18號搖頭，他從來沒有這麼不自信過：「那些五君子細菌，這麼聰明，不也算錯了嗎？」

「那……如果你真的算錯了。」

「挖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