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風雪極晝

六小時后，18號幾乎筋疲力盡。

雖然在腦機座艙里不用擔心涌浪的摧殘，但是高度集中精神到攝像頭狹窄的視野中搜索，對精力的損耗遠遠超過想像。

睏倦之意襲來，18號用手指掐著自己的大腿，好讓疼痛的感覺驅除倦意。

「無人機續航時間剩餘30%，返航警告。」

18號關掉了紅色窗口，無人機無需返航，因為根本不可能在這種狂風中降落。

黑白世界里，18號無目的的遊盪著，像一隻低低飄蕩的遊魂。

無人機的燃料消耗速度遠遠超過平時，隨著燃料到達警告線，消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加。孱弱的發動機再也無法頂住狂風，「風箏」逐漸變成一枚真正的風箏，在劇烈的顫動中被風吹走。

然而就在隨風而去的一瞬間。18號的餘光掃到一個橫貫水面的影子。

大約一幀畫面，幾十個像素點，實在是太模糊了。

沈淵看著18號送來的照片，損失了兩架寶貴的無人機，卻只換來這一條線索。

「兄弟，不是我不信你。」沈淵皺著眉頭，「這就是一艘船的船頭部分，只拍到了主甲板以下，甚至他可能就是一艘驅逐艦，我們就這麼莽過去……」

「大哥你害怕了。」

沈淵怔了一下，眉目成川，挺著鼻子惱道：「胡說八道！我怎麼會怕。」

「威廉老頭子通過洲際運河的時候，你毫不猶豫的發起攻擊。但是被他暗算兩次之後，你害怕了。」

沈淵怒氣沖犯，氣得臉上血紅如潮。

但是很快，他冷靜下來。

18號的觀察非常正確。沈淵總是能在絕境中運氣爆棚，雖然有運氣成分但遠遠不止於運氣，那種孤注一擲的勇氣和必勝的信念，才是勝利不可或缺的要素。

現在的沈淵，似乎沒有了那種見則與戰的信念。

無論如何，這是一艘軍艦，顛簸的極晝冰海上唯一的線索。就算他不是「奇爾沙治」號，就是一條普通的驅逐艦，也應該打沉他。

「向這個坐標前進！」

「好嘞！」18號跳著跑下CIC控制室。

一張照片，根據無人機的方位可以推斷他現在的位置和將來的位置。如果是戰略情報，可信度是非常高的，畢竟在那個層面上艦隊總是走直線。可惜這是戰術情報，沒有人知道這艘軍艦在搜索任務中會不會改變航向。

試一試，這是18號真實的想法。

但是沈淵並不這麼認為，對威廉這種老奸巨猾的對手，試探永遠不嫌多。如果認定這艘軍艦是一個誘餌，那麼至少應該看一看。

獵場里有獵物，也有獵手，這兩種角色並不是固定的。

核反應堆加熱玻璃，為沈淵提供了很窄的兩個小圓窗，這就是「刑天」全部的視野。無線電接收機總能收到些信號，有雷達，也有一些雜亂不知名的短波信號。通常這些信號來自更北面的漁村，動輒使用大功率電台的漁船水手總是喜歡把海妖之歌傳到遙遠的地方。

雖然18號肯定他一定吸引不到任何一個女妖。

「敵艦似乎沒有打開搜索雷達，我們探測不到信號。」

沈淵放下望遠鏡回復：「也許他知道了我們強大的被動探測能力。」

威廉老謀深算，自然比別的將領要小心一些。不過在如此惡劣的天氣航行，無論是否給軍艦刷上白漆，風雪都會自然而然的把艦船變成一個白坨坨，

這是天然的偽裝。

「損管組報告，我們的吸波塗層脫落了，在機庫側后。」

18號一驚，只能通過攝像頭看到一塊凍得生硬的黑色膠塊落在飛行甲板上。這是氣溫太低導致的冷脆現象，讓原本有彈性的吸波塗層開裂。沈淵嗅到了不祥的味道，因為這種脫落明顯會造成軍艦雷達反射面積急劇增大。

「損管組清點損失的吸波塗層，快點。」

沈淵話音未落，又一組塗層墜入大海。他咬牙切齒又毫不辦法，現在都快要接敵了，吸波塗層卻偏偏這個時候出事。

幾分鐘后，損管組無奈的向沈淵報告，風暴太大，根本沒法出艙檢查。

「知道了。」沈淵無奈的掐著儀錶盤，發泄自己心中的惱怒。

空氣中儘是不安的氣息，危險如果南山之牆，黑雲一般緩緩壓來，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落下，卻知道他始終在身邊。

「艦長！」水兵突然叫起來，嚇了沈淵一大跳。

「怎麼了？」

「發現一個橡皮筏！」

18號立即在全向探測系統里搜索，果然在右下方發現了幾個奇怪的像素。

「去看看！」

風雪如舊，狂風將小橡皮筏掛在一塊冰牆邊緣，動彈不得。「刑天」要靠近冰壁也是十分危險，只能盡量接近的同時，用吊車將一個人吊下去，然後再把橡皮筏吊起來。

暴風雪下，穿著厚厚防寒服的士兵就像一個鉛擺，被暴風吹得左右搖晃，根本沒法接近。

「大哥，我身子重，要不我來。」

「同意！」

18號得令，他改變了做法，不再掛吊車，而是看準時機，直接從船舷往下跳。風再大，對這個一秒鐘不到就落地的傢伙也沒什麼辦法，18號徑直墜入橡皮筏，雙手握刀，死死扎進橡皮筏篷布，讓自己穩定在表面上。

剎那間，那把指揮刀竟然脆生生的斷成四段。

「情況怎麼樣？」對講機里傳來沈淵的聲音。

「是昂克水兵，船名是，威克島。這是一艘電磁炮驅逐艦的名字。」18號丟掉殘刀，獨自摸索。

「他們願意投降的話。我們可以接受。」

18號挨個摸了一遍，一共四人，都被凍成了硬邦邦的冰塊。

「我想，他們沒辦法投降了。四具屍體，我在搜索有用的東西。」

18號感覺到一陣極不尋常的寒意。四名死者中有一名軍官，他懷裡抱著什麼，但是風雪將它凍住了。

「我建議將這個橡皮筏回收，安葬這些人。」

「當然。」身為軍人，沈淵絲毫沒有拒絕的意思。

沈淵小心操作戰艦，讓她與冰山同速，接著吊機搖搖晃晃，伸下來一根鋼絲纜，18號將橡皮筏與鋼絲纜扣在一起，連人帶筏子一起吊上飛行甲板。

「威克島」號驅逐艦。無人機拍到的也許就是他下沉的最後時刻，在這個地方，撞上冰山是致命的！

「刑天」號在機庫里的人員全體立正，向死者致敬。18號簡單的為他們拍掉風雪的痕迹，讓屍體稍微軟化后擺成立正的姿態。

滴……

水兵們嚇了一大跳。18號將有異響的東西掏出來，這才看到死者懷裡的是一個雷達信號發射器，這是求救設備！

「不好！」18號罵了一聲。

這個東西一直工作者，從剛才到現在這麼長時間，「奇爾沙治」號一定收到了。

「大哥！屍體身上有定位器！」

「工作了多久？」

「從電池消耗量判斷，至少8小時了！」

「全體一級戒備！全速脫離這裡！」

18號丟下雷達發射器，徑直奔向自己的崗位，還沒跑到CIC控制室，戰艦內部通訊已經亂套了。

「正前方！正前方！」

「掉頭！」

還沒跑到位置的18號就這樣被甩到艙壁上，不知有個什麼突出物當場撞到屁股上，疼得齜牙咧嘴。好在他穿著寒帶重型防護服，這才躲過一場慘劇。

「十八，你好了沒有！」沈淵急火攻心。

18號沒有回答，而是鑽進腦機蛋艙，立即接過控制權。

一瞬間，他明白沈淵為什麼這麼急躁。

黑洞洞的炮口！

就在剛才的沉船區域，正前方是兩艘全封閉救生艇，不知道有沒有活人，還有一些橡皮筏在海面上漂浮，而這一切的盡頭，是一艘傳統型號的導彈驅逐艦，在這艘軍艦背後是風雪中巨大的側影！

沈淵話音未落，那頭火光一閃！

完了！18號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