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冰海迷航
暴雪,白霧一般瀰漫天地。
方向已經無法辨別,太陽在頭頂上繞著詭異的圓圈,東南西北已經失去了意義。在這片海的某個點上,無論向哪個方向,都是北方。羅盤經不再指向北方,因為磁極可能在任何一個方向。在這裡,經線是指向南極點的直線,而緯線是一環套一環的圓圈。
實際上,沈淵已經陷入了迷茫之中。
18號根據激光雷達掃描的結果,竭盡全力比對地形,試圖找到自己的位置,然而暴風雪讓冰山產生了大範圍的移動,地形匹配系統也跟著完蛋了。
「大哥,我現在根據聲納跟蹤海底地形,用海底地形圖導航。」
沈淵沒有回答。
18號慶幸自己還保存著「小鰩魚」號上的海圖,冰海之中靠著海底地形,「刑天」號沒有過度迷失自己。但是風急浪高,無人機是沒有辦法起降了。
沒過多久,沈淵擦掉嘴邊的污漬,深深陷入眼眶的眸子儘是血絲,一根鮮紅色的細細軟管慢慢向上延伸。他拔掉針頭,血液才停止迴流,不過因為重力的緣故,鮮血一滴一滴落在甲板上。
一瓶葡萄糖,讓沈淵緩和了許多。
什麼都看不見,局面實際上非常危險。他唯一知道的,是「奇爾沙治」號像紅了眼的非洲鬣狗,現在瘋狂的在冰海中搜索自己。
鬣狗捕食有三招,一咬,一掏,一撕。威廉這個倔老頭子先挨了一悶棍,回頭就還了兩刀子,如今這三板斧還差一板,卻也同樣深陷冰海狂風之中。
「刑天」艦水兵們有多難受,「奇爾沙治」號就有多難受。
隨時可能撞上冰山,隨時可能碰上敵人,每一名水兵的精神都高度緊繃,如果說死亡是一種解脫,這種等死的感覺就是折磨。
所有人一級戒備在崗位上吃喝拉撒,不過一天時間,「刑天」號的水兵已經神經衰弱,甚至在炮位上都能睡著。沈淵只能盡量讓水兵們輪班休息,但是某些重要崗位是無論如何不能休息的,比如艦長這個位置,重要的決心必須沈淵下,只要沒死,就得把你叫起來。
戰鬥回到了100年前,那個風雲激蕩,海上鋼鐵恐龍巨炮爭霸的時代。
沈淵目視前方,喃喃自語。
許久,18號才從艦隊VDR記錄儀中分離這段聲音。
「正如你是開始,應當你也是結束。」
沒錯,「奇爾沙治」的炮彈開始了這場戰爭,但18號絕不認為戰爭會在這裡結束。
突然,18號在咆哮的浪花中聽到了一個聲音。
「大哥,我聽到了一個很熟悉的音頻信號,可能是核潛艇。」
沈淵咬牙切齒。
在這座冰山構成的移動迷宮裡,能夠在冰山之下航行的核潛艇無疑是最好的偵察力量。
「能聽出來嗎?」
「我需要釋放低頻聲納。」
「收到。」沈淵向機庫水兵下令,「釋放低頻聲納,深度300米。」
一艘核潛艇,她來做什麼?
這點幾乎不需要思考,當然是來捕捉「刑天」號具體位置的。
漫天風雪,掛滿冰晶的艦橋玻璃,窮盡所有目力,沈淵也沒有辦法看到幾百米外的東西。嚴寒與暴風幾乎讓外界的一切都變得不可獲知。
這樣撞大運,不是辦法。因為撞到的不一定是運氣,更可能是冰山。
18號很快就偵測到敵方潛艇的方位,距離不過30公里,深度在200米左右。
「我們似乎已經進入敵方被動聲吶探測範圍了。」沈淵提醒道。
「可能是風浪太大,聲納噪音太多,他聽不見。」18號解釋。
「想辦法讓她聽見。」沈淵沉思著,「如果我們能騙過這艘核潛艇,讓他浮起來報告我們的位置,會怎麼樣?」
18號回道:「潛艇不可能實時報告我們的動態,只能報告一個坐標。然後……威廉會殺過來。」
沈淵咧嘴一笑:「你知道該怎麼操作。」
18號轉動船舵,收起聲納。寒風中進行這項操作比平時耗費了更多的時間,「刑天」向潛艇逼近,一點一點挑逗她的聲納回波。
這種貓鼠遊戲會玩很久,因為目標方位速度沒什麼明顯改變,18號便一直以18節的速度跟隨著,這是潛艇在水下的標準靜音航速。
「目標沒有改變航行,一直向……順時針方向繞南極點旋轉。」
沈淵疑惑道:「繞圈?」
「似乎是的。」
「不好!」沈淵立即叫停18號的操作,「我們中計了!轉向,快!」
「哈?」
沈淵已經將舵輪轉到30°,「刑天」號劃過一道半徑幾百米的大圈子,原路返回。
「十八,開進前面冰峽谷,我需要一段稍微平靜些的海面。」
「收到。」18號在心裡反覆念叨這個詞,「平靜」。什麼意思?
「機庫準備兩架無人機,必須放飛!」
原來如此!
冰山峽谷中間因為過於狹窄,海浪不可能太高,於是這裡就成了最好的發射水域。在這暴風雪肆虐的天氣,既然「奇爾沙治」就在附近,那麼誰先獲得對方的位置,將在下一步作戰中處於絕對優勢!
水兵們將無人機推出飛行甲板,風雪呼嘯,水兵們系著保險繩,連眼睛都睜不開。冰山峽谷讓狂風更加猛烈,18號甚至懷疑「風箏」根本不用彈射,只是迎著這樣的狂風就能垂直起飛。
第一架「風箏」準備起飛,如此猛烈的風雪,水兵們不得不將它放在一個臨時做成的彈射架上,發射火箭綁在機體後方。
「風箏,放飛!」
水兵們喊著號子,人類微末的聲音在狂風中飛散。
「風箏」的助推火箭點燃,赤色火焰在冰面上照出一道紅色火影。狂風突然大作,「風箏」迎風而起,卻好像喝醉了酒一樣,左搖右晃。
剎那,這台無人機翻滾著撞上冰牆。
轟!
火光閃瞎了水兵們的眼睛,剎那間什麼都看不見了。
等攝像頭恢復功能,18號看到破碎的機體燃燒著從冰牆落下,兩面冰牆如同鏡子一樣,在無限長的鏡面反射著無窮無盡的火光。
冰牆似乎無法承受爆炸的威力,一段牆體就這樣慢慢的滑動,直到碎成無數冰柱,轟然而倒。幾十米高的巨浪瞬間翻湧起來,水兵們甚至沒來得及回收臨時發射架,便手腳並用的往回爬。有人動作稍稍遲緩,滔天巨浪如同白色巨人的手掌,一把將他拍在機庫艙壁上。
沈淵極力控制戰艦,不讓「刑天」被倒塌冰牆衝起的巨浪拍進冰牆裡。
「尾甲板情況怎麼樣?」
水兵們驚魂未定,回道:「輕傷三個,重傷一個。」
幾秒鐘后,機庫甲板發來更正:「重傷的機械師,犧牲了。」
沈淵默默捏住通話器,盡量收斂自己的心情:「繼續放飛。」
「機庫收到。」
必須繼續放飛,在這場決鬥中,任何位置信息都是決勝的關鍵,無論付出多少代價,哪怕無人機全部收不回來。
18號默默的看著艦尾的光學探頭,水兵們重新推出一個發射架,依舊是「風箏」。
助推火箭在飛行甲板上燒出了一道黑色的痕迹,為了防止撞到冰牆,水兵們已經顧不上飛行甲板的高溫燒蝕,直接讓無人機大角度發射。
「風箏」的視角傳到18號眼中,這場註定有去無回的搜索一開始就充滿了悲壯。
狂風撕扯著機翼,18號必須付出更多的算力才能在狂風中穩住機體,只要一個不小心,「風箏」就會被風掀翻。
「大哥我建議開出去,這樣對無線電會暢通一些。」
「同意!」沈淵回復道。「拜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