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甜(5)
數百年前,只有世上的精英人士才能享受到這種來自可可的快樂。
它曾是歐洲宮廷貴族們啜飲的高級「社交」飲料,在此之前,它是前哥倫布文明時期的酋長們飲用的壯力水。
最初,人們喝的全都是液體巧克力,直到1849年,英國富萊父子巧克力公司生產出了第一個美味巧克力棒,巧克力才變成物美價廉的固體,走下神壇,走近百姓。
「諸神之食」的悠久歷史寫滿了「傳統的神話故事」,但其中也有一個不爭的事實:
通過敲打、烘烤,把一種顏色怪怪的足球形狀的果籽第一次製成飲料,是在美洲大陸實現的,比航海家哥倫布在尋找夢寐以求的印度時船隊出現迷航還要早很多年。
有證據表明,哥倫布率領船隊,滿載新西班牙(今墨西哥一帶)征服者搶奪來的各色寶貝,於16世紀回到歐洲大陸。
起初,歐洲人並不接受這種既冷又酸還辣酥酥的飲料,以至於1565年義大利托斯卡納旅行家吉羅拉莫·本佐尼在其《新世界史》一書中,將它定義為「豕飲」。
後來,它居然成了一種藥物。再後來,人們將其加熱加糖飲用,在法國舊制度時期受到了洋派的追捧,使其與茶、咖啡比肩。
最後,從19世紀中期開始,英國、都靈和瑞士的能工巧匠和勤勉的巧克力製造商已經能夠創造出形形色色的誘人產品,來滿足中產階級對甜品的孜孜追求。
有一個關於巧克力起源的神話,可以追溯到阿茲特克人。
14世紀出現在墨西哥的前哥倫比亞文明,有一套複雜的宇宙學理論。
他們在書中講述了神如何把這種彌足珍貴的植物賜予了人類:
「主宰著晨星和生命的綠咬鵑羽蛇神」,是托爾特克人的國王和領袖;
14至16世紀,這個城邦的一切管理皆按祭祀儀式和典禮進行;
其中,作為寶物儲藏的可可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西班牙人在他們關於新世界的遊記中對此做了詳細的描述,然而,中美洲人賦予巧克力的神奇光環遭到了歐洲人的冷遇和懷疑。
直到兩個世紀后的18世紀中葉,
一位瑞典科學家才給「巧克力植物」起了一個學名。
著名植物學家卡爾·尼爾森·林奈烏斯在植物學中引入了雙名制命名法,並在1758年版的《自然系統》中描述了這種奇怪的美洲植物。
他將這種植物歸為神食屬、可可種。從此,人們便把可可稱為帶有異域情調、蘊含天國韻味的「杏仁」。
1576年前後,伯南迪諾·德·薩哈貢在他的不朽作品《新西班牙事物通史》中向讀者描述了羽蛇神崇拜。
這位方濟會修士用西班牙語和阿茲特克語洋洋洒洒地寫了12卷關於羽蛇神崇拜的書。
這些圖文並茂的手稿收錄了2000幅土著人的繪畫,把墨西哥土著人眼中的宗教儀式和社會生活栩栩如生地呈現出來了。
書中提到,羽蛇神意識到他的人民吃的太差,想把一種植物饋贈給阿茲特克人。
這種叫「苦水」的植物能結出珍貴的果實,可以用來製作酸辣飲料,讓人們朝氣蓬勃、精力充沛。
傳說,墨西哥公主在其夫君為保衛帝國征戰疆場之際,專門留在家裡守護這一寶物。
敵人趁其不備,抄了公主的家。
他們逼公主說出藏寶地點,但她守口如瓶,最終慘遭殺害。
在血泊中,長出了一棵小小的可可樹,果實里藏著真正的寶貝——種子,像痛苦的愛一樣酸澀的種子,像美德一般堅強的種子,像忠貞烈女的血一樣鮮紅的種子。
後來,羽蛇神將可可作為禮物送給大家,提醒人們銘記公主的忠誠。
傳說,長著白鬍子的羽蛇神離開了自己的家園,來到人間。
當西班牙探險家荷南·科爾蒂斯抵達墨西哥時,阿茲特克人認為他就是羽蛇神的化身,向他獻上了珠寶和可可種子。
除了神話,從書面文獻和考古挖掘出來的手工藝品及祭祀物品中能夠看到,在如出生、婚禮和死者祭奠等特殊時刻,可可都不可或缺。
人們一直認為可可產於墨西哥南部(尤卡坦半島和恰帕斯州、塔巴斯科州、瓦哈卡州)、貝里斯、瓜地馬拉和宏都拉斯之間的中美洲地區。
這些說法得到了征服者報告和考古發現的支撐,儘管它們與植物學研究成果——野生可可植物生長在亞馬孫森林濕地以及進一步往南的厄瓜多、秘魯和巴西一帶——有所區別。
有一項發現證實了博物學家們的觀點:
在厄瓜多南部聖安娜-佛羅里達的挖掘中,發現了神食的痕迹。由此可見,以當地河流命名的馬約·欽奇佩部落,是第一批喝巧克力的人。
丑國科學雜誌《自然生態與進化》2018年11月報道的這一消息在專家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動。
在厄瓜多首都基多以南800千米靠近秘魯邊境的波多卡普斯國家公園裡挖掘發現的一些裝飾花瓶,令加拿大溫哥華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的考古學家邁克爾·布萊克感到驚訝。
這些花瓶上留有明顯的黑色液體痕迹,加拿大探險隊的考古學家所做的檢驗表明,它們實際上是可可,能夠追溯到5300年至2100年前。
這一發現有可能將人類第一次食用可可植物的時間提早兩千年。
由丑國伯克利考古學家羅斯瑪麗·喬伊斯領導的丑國研究人員在宏都拉斯進行挖掘,也發現了帶有可可痕迹的花瓶,它們可以追溯到3000年前。
它們是種植的還是野生的?
喬伊斯更傾向於第一種說法,儘管她相信聖安娜的厄瓜多人那時並沒有開始種植可可,而只是將其當作熱帶雨林的野果煮食。
在中美洲發現的可可「馴化」的遺傳指紋證據可以支持這一說法。
不過,還有一個未解之謎:可可豆是如何走出亞馬孫雨林,跋涉數千英里,完成到中美洲高地的遷徙之旅的?
畢竟可可豆在收穫和儲存后便不再萌發。
這可以從下面這個事實中得到證實。
當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把種植園從墨西哥遷移到非洲時,他們必須用船把地里的植物在存活狀態下運到目的地,然後進行移植。
當然,在公元前1000年能做到這一點難度極大。
在宏都拉斯瓜納哈島外海,歐洲人與巧克力第一次不期而遇
人類學和歷史學研究成果表明,中美洲有三個主要族群的人食用過可可,即奧梅克人、瑪雅人和阿茲特克人。
最古老的是奧梅克人。他們定居在離今天的墨西哥城不遠的地方。
他們的文化在公元前1200年前後繁榮起來,持續了大約5個世紀。
人們對這個族群知之甚少,因為書面文獻鳳毛麟角。
考古發現表明,他們的藝術表現精美絕倫,飲食基本上以玉米餅為主,而婦女在分娩后需要增加蛋白質和脂肪來母ru餵養孩子。
因此,她們會在餐后依靠烘乾、搗碎的可可豆來補充能量。
後來,在公元300年到900年,尤卡坦和瓜地馬拉的瑪雅文明興起並達到巔峰。
方濟會主教迪戈·德·勞達——可悲的是他差不多把瑪雅人所有的書都毀了——於1566年在西班牙撰寫的日記中寫道,當地的習慣是用搗碎的玉米和可可製作帶泡沫的「齁鹹的」飲料。
畢竟那個時候還沒有糖,事實上糖是後來從西班牙帶到新大陸的。
儘管有西班牙宗教裁判所對異端的審判,但瑪雅人的部分書籍還是得以收進《德累斯頓古抄本》。
在這些書中,有瑪雅人端著裝滿可可豆盤子的描繪,通過這些描述性文字可以追根溯源,解碼「優可可」植物的詞源。
1984年,在瓜地馬拉里約阿祖爾的瑪雅墓碑中,發現了基座上有14個陶瓷盤子和6個精美的水瓮。
其中一個水瓮現存新澤西州普林斯頓藝術博物館,上面描繪了複雜的準備飲料儀式:
他們把水瓮擎到約3英尺(約1米)的高度,將液體倒進另一個放在地上的水瓮中,以便形成泡沫。
這樣的操作現在仍然在拉丁美洲流行,只不過用上了一根小木棍攪拌器,類似於西班牙征服者引進的香檳酒除泡器。
13世紀,阿茲特克人將瑪雅人置於他們的統治之下,並從他們那裡學會了如何食用可可。
多年來一直在研究前哥倫比亞文明的丑國夫婦蘇菲和邁克爾·科埃在《巧克力的真實故事》一書中聲稱,瑪雅人和阿茲特克人創造了「豐富多樣、五花八門的飲料,從麵粉類的飲品到粥、粉末,甚至還有固體飲料,而且他們能給每一種飲料都添加各種各樣的香味」。
阿茲特克人還開始囤積可可豆。
在城邦首府特諾奇蒂蘭(墨西哥城),可可豆被用作貨幣,那裡儲存了9.6億顆可可豆。
有人甚至用泥土和蠟偽造這種黑色的種子,足見其多麼珍貴。
1632年,西班牙軍官貝納爾·迪亞斯·德爾·卡斯蒂洛去世后出版的《新西班牙征服者歷史》一書,描述了蒙特祖馬皇帝駕臨阿茲特克人盛宴的情景:
「他們時不時地用杯子給皇帝奉上一些可可飲料,稱喝下去會給女人留下難忘的印象。」
書中還描寫了皇帝的豪飲:
「只見人們準備了50多個大水瓮,裡面盛有泡沫豐富、用上佳可可做成的飲料,皇帝一邊暢飲,女人們一邊畢恭畢敬地伺候著……」
皇宮裡的每個人都喝得很盡興,儘管喝的沒有那麼多。
單就皇家衛隊來講,每天就得製作兩千杯這種黑色泡沫飲料,供他們享用。
1502年,在宏都拉斯瓜納哈島外海,歐洲人與巧克力第一次不期而遇。
當時,土著人給克里斯托弗·哥倫布端來了幾杯飲料,他連嘗都沒嘗一下就捂起了鼻子。
直到80多年後的1585年,干可可豆才開始從墨西哥的韋拉克魯斯被源源不斷地運往西班牙塞維爾(今塞維利亞)港。從那個時候起,巧克力的歷史發生了徹底的改變。
美洲的「發現」對大西洋兩岸的飲食習慣都帶來了真正意義上的改變。
墨西哥本土食物主要是由常見作物玉米做成的玉米餅和玉米粽,極度缺少脂肪;
而伊比利亞半島上的歐洲人食物以肉和魚為主,不喜歡他們所稱的印第安菜。
從此,墨西哥人開始飼養從歐洲進口的牛、奶牛、綿羊、山羊、豬和雞,並學會了如何用這些食材進行烹飪。
後來,他們發現了蔗糖。
瑪雅人和阿茲特克人都不喜歡甜食,儘管他們了解蜂蜜。
多年以後,運抵的土豆開始被端上北歐人的餐桌,漂洋過海的番茄開始讓南歐人大快朵頤。
然而,在西班牙征服南美洲之後,由於女性的緣故,習俗和傳統之間漸漸出現了緩慢的「雜交」。
許多墨西哥婦女和西班牙男子成婚或去給西班牙人當差,從而學會了烹飪並製作我們如今所稱的「組合菜」。
墨西哥瓦哈卡的修女們可能是第一批給磨碎的可可豆加熱並用糖來製作巧克力的人。
她們吃的巧克力與後世今天所享用的大同小異。
但至少在1580年之前,西班牙人喝到嘴裡的可可飲料都是又酸又冷的。
事實上,這對第一批探險者來說,的確難以下咽。
因此,吉羅拉莫·本佐尼在他的書中寫道:
「它(巧克力)看起來更像是一種給豬喝的東西,而不是供人喝的飲料……它味道很苦,但好就好在有提神保健作用,不會醉人,被印第安人推崇為無價之寶,視若珍饈。」
來自西班牙托萊多的弗朗西斯科·埃爾南德斯醫生,率領第一支科學遠征隊抵達新西班牙,研究歐洲未知的各種不同的植物品種。
自1570年起,他在美洲生活了7年。
在15卷本《新西班牙植物史》這部里程碑著作中,他描述了當地的動植物種群,還在書中談到了可可和巧克力。
他說,當地人用可可樹的種子來製作飲料,因為他們「還沒有發現如何釀酒」。
這些種子是從一種類似於甜瓜的橢圓形植物中提取的,但是「帶條紋,紅顏色」。
他寫道:「這些嫩嫩的種子富含營養,有點酸甜,略顯濕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