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玄女素心經
話音剛落,沐羽伸出一隻手,輕輕捏起桌上的茶杯,「呯」的一聲,茶杯應聲而碎。
他又從筷簍中抽出一根筷子,隨手一擲,「咚」的一聲,筷子穩穩插在牆上,顫動不已,入木三分。
女孩已經看呆了。
「兩年之內,我能讓你做到這個程度。」沐羽淡淡道,「十年之內,我能讓你取人性命如同飲水。」
他自信的話語落在女孩心頭,一石激起千層浪。
取人性命,如同飲水!
女孩目光震驚,心中好似燃起一團火,要將她從內至外燒穿。
她「噗通」跪下,「請公子教我武功!」,隨後不要命地開始磕頭。
沐羽皺眉,將腳伸出,擋在她額頭之下。
女孩抬頭不解地看著他,沐羽說道:
「若你不敢親手報仇,此刻你已經被送出沐府了。人生在世,有勇氣很好,但更需有傲骨。」
「我不喜歡奴顏婢色之人,從今以後,除了天地父母師,莫再向任何人下跪磕頭。若你自己都看不起你自己,又怎麼能成大事呢?」
女孩聞言,聽話地站了起來。她比沐羽高了許多,但是不敢有絲毫不敬。
「你叫什麼名字?」沐羽微笑問道。
女孩擦了擦激動的眼淚,「賤名已忘。夫人說自從奴婢踏入沐府起,便只有一個名字,那就是『冬芷』。」
「冬芷,」沐羽點了點頭,「換好衣服,去吃早飯。下午我教你武功。」
他看了看桌上涼透的早飯,搖了搖頭,「我讓秋蓉重新給你做一份。」
冬芷低頭,「多謝公子。」
「你應該多謝秋蓉。」沐羽起身向外走,「你和春棠她們要好好相處,我不希望看到你們之間,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發生。」
「是!」冬芷應承。
沐羽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中。不久后,庭院里傳來陣陣歡聲笑語,以秋蓉笑得最為大聲。
冬芷的聲音清冷卻不疏離,似乎在竭力融入這個大家庭。
沐羽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今日收留冬芷一舉,同情其遭遇只是一方面——他想到前世的自己,也是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寄人籬下,處處看人顏色。
還有另一方面,是冬芷面對凌寒梅時,仍舊倔強的態度。那種固執的眼神,像劍一樣剛直,寧折不彎,不經意間打動了他。
當然,他也不會做大善人。
若是冬芷學成武功之後,不能為他所用,甚至反過來對他不利,那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雖然冬芷老是喜歡下跪磕頭,這一點雖讓沐羽不喜,但卻無可厚非——因為冬芷畢竟還只是個孩子。
而且冬芷比前世的他更慘。
他好歹不知道父母的身份,心中還能有幾分美好的想象。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久而久之也沒有那樣的執念了。
可冬芷卻親眼見到父母相殘,從此與母親陰陽兩隔,父女情分斷裂、彼此之間視若仇敵,將來若是見面,恐怕便是你死我活。
人生悲劇,莫過於此。
說起來,沐羽院中的這四個侍女,幾乎都有悲慘的童年。
夏萱年幼喪親,被無良親戚賣到青樓,當做藝伎培養。吹拉彈唱從早學到晚,為了保持纖細苗條的身材,更是從沒吃過一餐飽飯。
秋蓉孤女出身,倒是經常能吃飽,她流連於各家飯館當童工,被老闆呼來喝去,只求三餐飽腹。時常要看人眼色,
客人有所不滿還會對她拳腳相向。
沐羽同情她們的遭遇,對待她們,就如同對待自己的小妹妹。
雖然他表面年齡小,口頭上恐怕還得叫她們一聲姊姊。
但是不妨礙沐羽扛起關照保護她們的責任。
算起來,父親一去南陽,兩年未歸。
這沐府新添四個小侍女,倒是越來越熱鬧了。
不知不覺,他肩上的擔子,好似又重了幾分。
吃過午飯。
冬芷換過衣服,一頭青絲乾淨利落地梳於腦後,來到沐羽的房間中。
她面容清麗,細眉高挑,鳳眸冷光,年紀輕輕卻有一副美人胚子。可想而知,她母親年輕之時,容貌必定也頗為不凡。
沐羽的四個侍女各有千秋,春棠像一朵溫和柔順的海棠,夏萱像一束沉默幽靜的萱草,秋蓉像一朵明艷動人的芙蓉,冬芷像一片堅毅執著的白芷。
「你覺得,武功是什麼?」沐羽看著煥然一新的冬芷,點了點頭。
冬芷回答不出來,於是沐羽繼續說道:
「首先你要明白,吾輩為何而習武?」
「難道是為了強身健體?那可以去鍛煉養生,何必學武功招式,與人鬥狠?」
「難道是為了懲奸除惡?」沐羽搖了搖頭,「這個答案還不夠直接。」
「在我看來,武功就是殺人技。」
「這是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世道,不論是為了保存己身,還是為了保護他人,都要殺人。」
「不要覺得殘忍,你的敵人時刻都想著至你於死地,你的留手、你的慈悲,只會葬送你自己與親朋好友。」
「除非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傷到你和你的親人。否則,在你無敵於天下之前,你都沒有資格否認這一點——學武功就是為了殺人!」
沐羽抬頭仰視著冬芷。
他明明身高更矮,卻給冬芷帶來一股壓迫感,彷彿在面對一座高聳入雲的劍峰。
冬芷點頭,並不覺得殘忍。
殺人,這與她學武的初心不謀而合。
「既然武功用於殺人,那麼我們就要儘可能一擊斃命,將損失減到最小,不給敵人反撲的可能,永無後顧之憂!」
沐羽取出一幅畫像打開。
上面畫著一個人體,人體上滿是各種各樣的線條,與零零散散的紅點,還有無數密密麻麻的小字。
「人體最主要的經脈,就是這十二正經,其次還有奇經八脈。」
「在十二正經和任督二脈上,分佈著365處人體要穴。除此之外,還有無數經外奇穴。」
「在數千穴位之中,一共有108處要害穴,被我用紅點標記。其中,又有36處是致命穴,俗稱『死穴』,被我加紅叉著重標記。」
「死穴又分軟麻、昏眩、輕和重四穴,各種皆有九個穴。生死搏鬥中,做為『殺手』使用。」
冬芷若有所思地點頭。
沐羽道:「你今後記背這張圖,人體所有經脈穴位,務必熟稔於心。不僅知道要怎麼殺人,還要知道如何保護自己。」
接著,沐羽又取出一本書,他目光之中似有懷念,又有幾分動搖,但轉瞬即逝。
「這本《玄女素心經》,你拿回去好好修鍊。將行功路線圖和心法口訣記下后,即刻焚毀經書,不能被其他人看見。」
《玄女素心經》,是蜀山所有女弟子修習的高深內功,與《北斗七星訣》並列。沐羽猶豫再三,才決定將它傳給冬芷。
前世他曾經拿《玄女素心經》參考,希望能啟發他突破《北斗七星訣》的更高境界。雖然最終無果,但也記下了行功路線圖和心法口訣。
只要冬芷不將其外傳,沐羽也不算泄露師門功法。大不了,就認冬芷當徒弟好了。
「我已經讓春棠將你的房間整理好了,從今以後你單獨睡一間房,有什麼問題再來問我。」
「是……謝謝公子。」
「對了,你今年幾歲?」
「還差兩個月滿七歲。」冬芷想了想,道。
沐羽點了點頭,打量了她片刻,看見她瘦弱的身材,還有手臂上若隱若現的淤青,心裡一軟,說道:
「你太瘦了,多吃點飯。兩個月後,我教你劍法,殺人的劍法。」
這一刻,冬芷感覺彷彿面對一個關心她的長輩,臉色有些微怪異。聽到沐羽的後半句話,臉色稍微緩和,目光中隱隱亮起光芒,道:「好。」
她將一圖一書收好,恭敬地行了一禮,離開了。
沐羽默然,冬芷甚是拘禮,心事深沉,日後相處起來,恐怕會和其他三女不一樣。
尤其是她踏上了以復仇為目的的武學之路,以後一不小心,便可能走向偏頗的無情劍道。
但她畢竟初來乍到,日子還長,相信秋蓉這顆小太陽,以後能逐漸感化她吧……
這時,春棠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公子,王統領找你。」
沐羽點頭,來到院中,便看到了虎背熊腰的王通。
「王叔叔!」
王通嘿嘿一笑,「小傢伙,你說的那東西,可讓我一陣好找!」
沐羽鬆了口氣,笑道:「辛苦王叔叔了!」
王通疑惑道:「你就不問問我,到底找到了沒有?」
沐羽目露崇拜,理所當然地道:「那還用說?王叔叔出馬,天底下就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這一記馬屁拍得王通心曠神怡。他長長地「哼」了一聲,抱肘挺胸道:「那是!」
沐羽連忙問:「在哪裡?」
王通得意地摸了摸毛臉,遙指西邊,「西城門外三里,亂葬崗!」
一刻鐘后。
一輛馬車從沐府駕出。
冬芷坐在車裡,神色焦慮不安,不停把玩著衣角。
沐羽神態自若,理解她的心情,也沒說什麼。
搖搖晃晃走了半個時辰,馬車停下,三人下車。
觸目所及,雜草叢生,這是一片荒山野嶺。
王通指了指不遠處,「那便是了。」
沐羽望去,那裡有一方孤零零的土包,泥土翻動的痕迹還很新,沒有立碑,是一座野墳。
冬芷痴痴地望著那處土包,眼前似乎浮現一個端莊慈愛的身影。
她眼圈通紅,突然箭步沖了過去,毫無防備地趴在土包上,嗚聲痛哭起來。
荒山野嶺之中,天上鷂鷹盤旋,樹林靜謐無聲,只有冬芷肝腸寸斷的啼哭聲響起。
沐羽輕輕嘆了一口氣。
王通輕聲道:「昨日夜裡起的大火,今天早上就結案了,說是死者用火不慎。不過所幸,只出了一條人命,便是這一個了。」
沐羽搖頭道:「『只』出了一條人命?人命豈可以多少論輕重?若她是取死有道之人,行傷天害理之事,那也罷了。可若是無辜受害呢?誰能替她申冤?」
恐怕,唯有手中的劍了……他在心裡說道。
王通愕然看著他,這個三歲大的小公子,從小聰慧明理,很少要人操心,懂事得像個小大人。
但是能感慨世道不公,這卻是頭一次。
「王叔叔,我還要拜託你一件事。」沐羽懇求道。
王通回過神來,拍了拍胸脯,「小公子的事就是我的事,但說無妨!」
沐羽看著冬芷痛哭的背影,「麻煩王叔叔尋一處地方,將冬芷母親的屍骨好生安葬。最好是近一點的地方,方便她每年祭拜。」
「這沒問題。」王通望著墳前的冬芷,神色悵然,「我老王也看不得這些,這小女娃子太可憐了。」
當天下午,王通就派人將冬芷母親的墳墓移到了洛陽城北門外的北邙山上。
在這裡,有無數戰死將士的墳墓。
有一塊區域,埋葬的是滄瀾軍中的英烈,由沐府的人專門負責管理和清掃。
傍晚,冬芷親自為母親書寫了墓碑。她咬破手指,在木板上寫下幾行端端正正的血字。
向母親磕過頭,燒過紙錢,冬芷站起身來。
下一刻,她轉過身來,又朝沐羽跪下,「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沐羽皺眉,但並未阻止。他知道,若是阻止,她反而會心中不安。
只聽冬芷清晰地說道:「公子恩同再造,奴婢銘感五內。從此以後,冬芷沒有家人,只有仇人。不管日後冬芷能否報仇,此生此世,冬芷都是公子的婢女。」
沐羽將她扶起,「無須如此,既然你已是我沐府之人,那我為你收斂令慈遺骸,也是理所應當。」
「至於你說從此以後沒有家人。」沐羽微微一笑,「不必擔心,如果你願意,以後沐府就是你的家,我們就是你的家人。」
冬芷美目含淚,怔怔地看著這個小公子。
「其實你以後就會發現,春棠她們不像我的侍女,反倒更像我的家人。你和她們一樣,沒有區別。」
此時的沐羽,不再像一個無所不知的小妖怪,彷彿只是一個正常的孩子,笑容純真無邪,毫無惡意。
他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冬芷姊姊,我們回家吧。」
冬芷淚珠斷了線般落下,眼神閃躲不定,不敢置信,喃喃念道:「回……家?」
沐羽點頭,強調道:「回家。」
他牽住冬芷顫抖瑟縮的手,在王通的護衛下,踏上了歸途。
夕陽西下,在路上拉出馬車搖搖晃晃的倒影。
多年以後,當春棠問起:與公子之間記憶最深刻的事情是什麼?
冬芷想到的,不是沐羽教她劍法武功,也不是大仇得報后沐羽為她慶祝。
而是一個傍晚,從公子口中說出來的兩個平凡的字眼——「回家」。
從這一天,冬芷便開始了漫長的習武生涯。一座庭院,三個姊妹,一位公子,一把劍,構成了一段珍貴的回憶。
時光飛逝,四年過去了。
在沐府,假山流水掩映之中,有一座朱甍碧瓦的八角小亭。
亭子中央放置了一方低矮的木桌,木桌中央有一塊一尺見方的沙盤,上面用樹枝寫著一些字。
在木桌兩邊,有一大兩小三塊蒲團。
此時沐羽正在一塊小的蒲團上盤坐,拿出課本複習昨日的功課。在他對面,孟歌笑坐在大蒲團上,不苟言笑,正閉目養神。
「羽兒!」亭子外傳來一道女孩的聲音,如黃鶯出谷,婉轉動聽,又帶著些嬌俏可愛。
一道藍色的身影飛奔而來,靠近亭子后,似乎看到孟歌笑也在,連忙放慢了腳步。
趙月瑩身著一襲淡藍色的裙衫,青絲垂髫,白膚水嫩,丹唇皓齒,明眸靈動,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她繼承了母親明媚柔美的外貌,性格上兼具母親的溫柔婉約和父親的開朗豁達,加之孟歌笑煞費苦心的教導,如今也知書達禮,靜若處子,動如脫兔。
或許是因為在軍侯府中長大,受到鐵血尚武的氣氛影響,趙月瑩每次見到沐府中的侍衛大叔,都極為尊重禮敬。
從她的身上,看不出絲毫嬌生慣養的跡象。
這也導致沐府一眾侍衛乃至侍女,都很喜歡這個客氣禮貌的侯府嫡女。
如今沐羽年滿七歲,長高了不少。
但女孩子發育比男孩子早,趙月瑩還比沐羽大了半歲多。
這就導致,現在的趙月瑩,比沐羽高出差不多一個腦袋。
「先生,您今天來得好早。」趙月瑩縮了縮頭,在孟歌笑面前抿著嘴,瞬間變乖,在自己的那塊小蒲團上坐下來了。
孟歌笑睜開眼睛,目光中閃過一絲無奈和笑意,問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趙月瑩眼中閃過一絲喜悅和興奮,立刻坐得筆直。
沐羽收起了課本,「今日旬考。」
孟歌笑站起身來,笑道:「那便走吧。」
旬考,在孟歌笑的課堂上,便意味著出門,去野外進行學習和考核。
三人坐在一輛馬車之中,由沐府的護院統領王通親自駕車,往城外悠悠駛去。
如今正是陽春三月,和風煦煦,麗日融融,官道兩旁的楊柳樹綠意盎然,湛藍的天空一碧如洗。
王通駕車的技術極為嫻熟,三人感受不到多少顛簸。
趙月瑩好奇地問道:「先生,我們這次的旬考是什麼題目?」
孟歌笑笑而不語,目光平和地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自從四年前,孟歌笑開始教導沐羽和趙月瑩,便定下了一個規矩:每天上午辰時到巳時上兩個時辰的課,每上十天課進行一次旬考。
最開始兩人的課本是《三字經》,足足學習了一年才學完。第二年,課本換成了《百家姓》,又學習了一年。
這樣的進度,對於沐羽來說還好。但對趙月瑩來說,卻有些吃力了。
因為孟歌笑不僅要求他們每天背默學過的課文,還要求他們掌握每一段課文講述的背景故事、以及蘊含的人生哲理。
就連《百家姓》中每個氏族的起源與分支,孟歌笑都會結合當今天下的各個士族勢力,為他們詳細講解。
為了照顧學習得應接不暇、苦不堪言的趙月瑩,沐羽即便已經掌握了先生講授過的知識,在課堂上也很少主動回答問題。
他知道,趙月瑩跟上進度已經頗為吃力。在這種情況下,他若是對答如流,恐怕會讓趙月瑩增加不少心理負擔。
所以哪怕被先生點到,他也盡量回答得語意不詳、含含糊糊。
這也導致孟歌笑看沐羽的眼神,時常蘊含著一絲失望。
雖然只是一閃即逝,但也被沐羽敏銳地捕捉到了。
在先生眼裡,恐怕沐羽天資駑鈍,或者上課並不認真吧。
孟歌笑真的很希望,沐羽在習武無望的情況下,能夠發憤圖強,日後在文臣一途上有所成就。
沐羽隱隱明白先生對他的殷切期望。但為了得到先生的讚賞,就急於表現自己,那是小孩子的行為。
經歷過前世的一切,他已不再鋒芒畢露。
如今的他還未完全成長起來,無法應對可能來自於朝堂之上的敵人。
他習慣韜光養晦,將所有的底牌都隱藏起來,潛龍在淵,厚積薄發。
三年不翅,以長羽翼。不飛則已,一飛衝天!
剛開始兩年,旬考是在府內進行,回答孟歌笑提出的問題。
從第三年、第四年,開始學習《千字文》和《千家詩》起,旬考便變成了室外郊遊。
孟歌笑帶沐羽、趙月瑩出府遊玩,增長見識閱歷的同時,就地出題以作考核。
沐羽記得上一次的題目是:每人寫一首關於「春」的五言詩,恰好應用了課堂上學到的知識。
也不知這一次的題目,會是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
依稀能聽到河水奔騰澎湃的聲音傳來。
王通將車停下,將三人從車上扶下,隨後找了棵樹將馬繫上。
河邊的土地上長滿了茂盛的青草,點綴著不知名的野花,花間有蝴蝶飛舞。
看來這就是這次旬考的地點。
天氣晴朗,碧空如洗,萬里無雲。
「喔——」
趙瑩歡呼雀躍,在花草間追逐著一隻白色蝴蝶。
每次旬考她都是最開心的一個。
沐羽和孟歌笑遠遠地跟在後面,對此已經習以為常。
孟歌笑略微有些羨慕,感慨道:「年輕人總是精力充沛。」
王通瓮聲瓮氣地道:「趙侯治家甚嚴,這位小姐一定悶壞了,難得出來放鬆。」
沐羽看著趙月瑩洒脫歡快的背影,目光複雜,蘊含一抹無奈,和一絲淡淡的寵溺。
不要誤會,他對這麼小的女孩可不會生出男女之情。只是喜歡這種天真爛漫、單純直率的性格罷了。
趙月瑩跑到高處,張開雙手,一臉的滿足。
微風吹過她的裙衫,勾勒出一具青澀而稚嫩的嬌軀。裙裾擺動,衣袖飄揚,如同一隻展翅欲飛的藍色蝴蝶。
她鬢邊青絲飛舞,肌膚晶瑩勝雪,在陽光下如瓊脂白玉般閃爍光澤。
挺立的瓊鼻,微翹的櫻唇,五官看起來和諧而又完美,如同大自然最完美的造化,找不出半點瑕疵。
「羽兒!這裡,快來!」
趙瑩找到了沐羽慢吞吞的身影,不明白他為何總是老氣橫秋,伸出手臂不停揮舞。
沐羽回過神來,發現不知不覺之間他已經落在最後,連忙加速追上。
幾人來到河邊的一處高地,放眼望去,河水翻湧,波浪悠悠。
由於春夏漲潮的原因,河面變得十分寬闊,水也顯得格外青碧。
「你們可知道這條河的名字?」孟歌笑問道。
沐羽心中已有答案。
趙瑩舉手道:「這條河叫『洛河』,是我們洛陽城的天然護城河。」
孟歌笑點了點頭,道:「不錯,洛河不僅是我們的護城河,還是我們的母親河。」
「我們所在的這片地方,又稱為河洛地區。河洛地區是九州文明的發源地,是我們的根。」孟歌笑採下幾根長長的燈芯草,淡然道,「你們長大以後一定要記住:『做人不能忘本,更不能忘根』。」
沐羽和趙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孟歌笑望著腳下滔滔不絕的江水,又問道:「看著這裡的水,你們能想到什麼?」
他笑了笑,「好好想,想好之後告訴我。這便是此次旬考的題目之一。」
聽到這句話,趙瑩盯著河水,臉上浮現認真的神色。
孟歌笑手中把弄著剛剛折來的幾根燈芯草,似乎在編織什麼東西。
他的餘光瞥向沐羽,發現這個小公子盯著大河,兩眼明亮,表情輕鬆,不像是在思考問題的樣子……倒像是在找水裡的魚。
孟歌笑皺了皺眉,手中動作一滯,但並未說什麼……而是先將手中的東西編完,大概用了盞茶時間。
「好了,現在告訴我,你們剛剛都想了些什麼?」
孟歌笑將編好的東西收了起來,看了看趙瑩,示意她先回答。
趙瑩抬起頭來,問道:「先生,我剛剛在想,河水晝夜奔騰,彷彿永遠也流不盡。這麼多的水,究竟是從何而來?」
「難道真的像故事裡說的那樣,是天上的銀河倒灌下來,才構成了人間的川流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