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舌女(四)
咬咬牙,墨墨下定決心把《昨日之歌》全番看完!看完之後她很後悔,想打死編劇!這結局什麼跟什麼啊?小晴直接熱烈是招人喜歡;枳子老師是很綠茶白月光——那也不代表編劇膽敢這麼結局啊?早知道這種結局,枳子還不如在金澤老老實實待著,乾脆別來東京。看似皆大歡喜,各得所需,但骨子裡透著的都是妥協妥協再妥協,每個人全部退回自己的舒適區,向生活妥協——那愛情呢?說好的甜蜜愛情算什麼?想明白就可以放棄了?隨隨便便就重新開始啦?
把手機丟開,墨墨捂著自己的胃,心情很糟糕。
「吳所以!你給我來趟店裡!」墨墨又把手機摸回來,在微信里氣哼哼直接用語音命令。她需要出氣包!
吳所以來到店裡後頭腦發懵。這是咋啦?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去把垃圾倒了!」墨墨給他一腳。
吳所以乖乖幹活,等他屁顛屁顛回來,看見墨墨蜷成一團萎在沙發里。
「怎麼啦?肚子疼啊?」他湊過去小聲問。
「嗯……」
「我給你揉揉?要不我去給你做點紅糖姜水?」
「不是……」墨墨噘嘴,她把男人拽到沙發上,臉沖外枕在他大腿上。枕了一會兒她覺得老是往下滑不舒服,於是生氣地把腦袋往上頂,頭髮弄得亂糟糟。
「怎麼了這是?誰給我媳婦氣受了這是?」
「吶。蔣總是誰?」墨墨瞥著他。
「蔣總?」
「對!蔣總!你那天喝醉了酒後吐真言說的。」
「哦。蔣總。」吳所以正正姿勢:「以前京城公司的領導好像姓蔣,肚子挺大一個老男人,我夢見他了?」
「你還說要辭職……」
「我是辭職了啊?不然怎麼回來了?不回來怎麼遇見你啊?」
「哼!」墨墨翻身,把臉埋在男人肚子里,過一會兒她覺得悶氣,又改成平躺:「吳所以。我鄭重地問你,你老實回答!」
男人點頭,視線誠懇專註。
「如果……我是說如果,咱倆現在這種情況,忽然外面有個小姑娘跑過來追求你,死乞白賴那種,天天跟著你那種,你會不會妥協?會不會選擇和她在一起?」
「那肯定是不會啊!」吳所以迅速正確回答:「絕對不可能!」
「你確定?」墨墨盯著他眼睛看:「很漂亮哦!沒準兒還不要你負責呢。」
「絕對不可能!」吳所以一口咬死:「咱們國家是一夫一妻制,我都有你了。」
果然。狗編劇都該被打死!墨墨心情舒暢了一小點,但她又找尋到男人回答中的破綻,眯著眼睛拉長聲音:「吶。你的意思,如果不是一夫一妻制,就可以考慮嘍?」
「重點不是這個。」吳所以嘀咕,輕輕捏她的臉蛋,臉蛋又軟又滑:「重點是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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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吃烤鴨,吳所以牌外賣。
晚飯後吳所以就在咖啡店裡耗著,讓他幹活就幹活,不需要他幹活,他就看書或者看街上的行人——現在的小姑娘真敢穿!但這話不敢說。小姑娘穿得性感是女權表達;你說她性感是流氓老色坯外加不懷好意!她可以在視頻前扭來扭去,這叫青春美的記憶;你在大街上盯她大腿超過三秒,就定性為視線性騷擾。
做好男人難真啊!掙錢養家還得挨打挨罵——不如當混蛋活得輕鬆。
入夜後吳所以賴著不走。小U察言觀色,
不等關門就找借口溜掉。墨墨力氣小沒辦法,關上卧室門又被吳所以嘮叨開。無賴!臭流氓!墨墨啐了他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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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晨是例行上班高峰,吳所以有意錯開高峰期出門,到達約好的車站,吳所以看見青青已經在那裡等待。
「別忘了,到人家就按昨天說好的做。」吳所以囑咐她:「進門就幹活。找活干。少說話。」
青青點頭,面色怯懦。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啊。吳所以嘆嘆氣,他見不得女人哭,一哭他就心軟——暫且算是給個贖罪的機會吧。迷途知返。改過自新。應該不會被拒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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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母親開門時,看見青青后明顯愣住。吳所以沒解釋,他懶得解釋——原諒不原諒接受不接受都不是他的事情,他只是創造個環境,之後各由天命。
「進來吧。」小雨母親讓開門。
吳所以客氣地笑笑,走進房間中。青青緊跟在他身後挪進門,之後忍著尷尬狼狽地找工具,掃地,擦桌子。
「讓她在這裡沒問題。」吳所以保證:「我們去靜室吧。」
小雨父母對視了一眼,默契地沒說什麼。
「我們兩個小時后出來,你就幹活。累了可以休息,但不要打開這扇門。」
青青點頭答應,努力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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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她在家裡?」小雨問。
一家三人視線交流,最終聚集向吳所以。
吳所以摸摸鼻子,苦笑著點頭。
小雨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她與父母更關切另一個問題:入了輪迴後會怎樣?
吳所以盡自己所知進行解釋。一入輪迴深似海,從此痴情是路人。
「媽媽。爸爸。不用擔心。我們緣分還在呢,早晚還會再做一家人的。」小雨安慰著二人。
「這輩子媽媽沒有照顧好你,媽媽對不起你!」女人雙手掩面,眼淚止不住。
「別說這個……是女兒不好。」小雨演不下去,一頭撲在她懷裡哭。
吳所以躲去角落中,繼續用煙霧做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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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老師。」小雨怯生生走過來打招呼。
「不陪著父母嗎?」吳所以終止動作,溫柔看著女孩兒。
小雨搖搖頭,她想了想,堅定地問:「青青會受到應有的懲罰嗎?」
「她已經受到懲罰了。」
「這樣的懲罰就足夠了嗎?」
「小雨。你是善良的孩子。」吳所以耐心地說:「對於這件事情,我只能說我個人的想法。任何人都會犯錯誤,但不是任何人都有重新來過的機會。你可以繼續做你想做的事情,但我並不希望你因此錯過重新生活的機會,這不是在懲罰別人,而是用別人的錯誤耽誤你自己。」
小雨想了想,燦爛地笑:「我明白了吳老師。謝謝你。」
吳所以摸摸她的頭。
「你可以告訴她。就說我原諒她了。」小雨說完后又流出眼淚,她笑著把眼淚抹去,轉身跑回父母身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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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靜室回到客廳中時,青青正蹲在地上用百潔布清潔地板踢腳磚,身邊那盆水黑得看不出泡沫。
三人坐在沙發中,商量送小雨走的安排。最後告別前留魂珠就暫存小雨家中,除此之外吳所以還留下三支事先準備好的夢非夢,向他們仔細說明著用法。他們說話時青青大概是準備去換水,起身時身體晃了晃,一腳把盆踩翻,污水撒滿地。看著發傻的女孩兒,小雨母親挺無奈地搖頭,她站起來走過去領她去拿拖把,並沒有責怪她。
「那就這樣。你們選地方。我明天黃昏時過來。」吳所以說。離開前他又補充了一句:「學校那邊,如果有什麼問題或者處理上有困難,可以隨時打我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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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公交車上空蕩蕩,青青隔著走廊坐在吳所以隔壁位子上。她一路不說話,只是低頭看自己被泡白的雙手。
下車時,吳所以把她叫到一邊語重心長地勸告:「如果你真的想得到他們的諒解,就堅持做下去。」
「我知道了。」青青垂著頭。
「回去吧。」吳所以對她說:「回家也要幹活。心疼下你的父親。」他補充。
女孩兒走遠后,吳所以也往回走。路邊的早櫻這幾日花謝,嫩綠的葉片長出來,花朵縮成小小的綠色果實隱藏在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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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黃昏,吳所以隻身赴約。小雨父母選擇了一處乾淨的、布滿白色鵝卵石的河灘,卵石灘與河流交界處生長著菖蒲與水草。開放地界沒辦法燃香再見面,他們只能握緊佛珠與小雨心緒交流。日頭落盡,夜色漸深,告別的話總要說完,他們恭敬地把佛珠遞還給吳所以,站在邊上默不作聲。
「要走啦。小雨。」吳所以盡量輕鬆地在心裡說。
「嗯。」小雨回應:「吳老師。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們還會見面的。」
「那好啊。我很期待。」吳所以笑了笑。
伴隨著真言誦念聲,接引書微光閃爍,光芒消失后,河灘草叢中忽然飛起很多黃色明媚的光點。是螢火蟲,真美啊!吳所以看著它們在夜色中飛舞。他轉頭看,小雨的父母牽著手站在一起,也在看螢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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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一周后,正在偷偷用墨墨試驗他心通的吳所以接到小雨母親的電話,電話里女人沒有提起事情進展也沒有提起困難,她只是詢問:青青是否出事情——女孩兒三四天沒露面,電話也不接,微信也聯繫不上。
「好的。我知道了。今天我會去看下情況。」吳所以應承下來。
病了?掛斷電話后吳所以思索。就算是成年人遇到這種事情也會心神失守吧,何況一個未成年的女孩兒。吳所以披上外衣,和墨墨打招呼后離開咖啡店,向著楓葉街走。
二層小樓房門緊鎖。吳所以也鎖緊眉頭。離開了么?他琢磨著可能。
「吳大師……」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吳所以回頭,是長著苦瓜臉的男人,他一隻手裡端著鑰匙,一隻手拎著蔬菜。
「青青不在家?」
「哦……」男人表情感激:「青青的事情謝謝您!她不上學了。她現在……懂事多了,去上班了。」
「上班?在那裡上班?」
男人說了個地址,青青在那裡做樂隊演出的工作。
「也好。」吳所以想了想:「我去看看。」
「您進來坐一下吧?」
「不坐了。」吳所以客套笑了笑,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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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說的地址在古城區酒吧街,這時還是白天,酒吧被當做咖啡廳或西餐廳營業。到了地址外吳所以抬頭觀察,這間酒吧面積不大,雖然開著門,但室內昏暗。走進門,吳所以四處打量,只有一位服務員在吧台內打遊戲。
「我找人。」吳所以輕叩吧台桌面。
「沒有簡餐咖啡。對面有。」男服務員頭也不抬,語氣不耐煩。
「青青在不在?」吳所以不高興,他心裡煩躁。
男服務員抬頭看了看,猶豫著問:「您是?」
「我是她叔叔。我來這裡找她。」
「哦。」男服務員客氣地笑,指著裡面一扇木門:「應該在屋子裡面。沒見到她出去。」
吳所以點點頭徑直走過去,走到木門外他聽到房間內男聲女聲在嬉笑,吳所以站住腳,想了想還是決定先敲門。門裡傳來腳步聲,門打開后吳所以被煙熏得眯起眼睛,房間中三男一女,女孩兒是畫著濃妝的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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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師!」青青驚叫了一聲。
三個男孩兒很有眼力價兒地溜出房間。吳所以沒關房門,冷著臉拉過把椅子坐在女孩兒對面。
「我在……我在這裡上班。」女孩兒掩飾著自己的驚慌。
吳所以沒說話,他點上煙抽,在這間房裡他抽不抽煙都不會影響環境。
「我會去幹活的,空閑的時候我就去……」
「為什麼不接小雨媽媽的電話?」
「沒有不接……演出時會把手機調震動……」
「微信也沒有時間回?」
女孩兒低下頭,一言不發。
展開他心通。吳所以不客氣地直接翻看她的念頭。念頭混雜,一點點羞愧悔意,更多的不忿,黑紅色的貪念,其中摻雜慾望……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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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了解你的母親么?」吳所以直接問。「你為什麼會認為她的一生很悲慘?」
女孩兒抬頭,瞪大眼睛。
「你確定知道你在走什麼路么?」
女孩兒身體顫抖,不好的回憶一層層湧上來,她感覺自己是透明的,毫無秘密,那個鬼魂也曾帶給她這樣的恐怖!
「你確定自己可以承擔這條路的後果嗎?」吳所以指著她的內心問。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這樣?我只是想過好點的日子啊!」面帶絕望,女孩兒哭著為自己辯解:「我當然了解我媽媽啊!她養我到十歲,我親眼看著她整天忙來忙去,那又怎樣啊?最後她得到什麼了?她最後不還是走了嗎?我不想過她那樣的日子啊,累的手腫起來,還是掙不到錢,我不想過那樣的日子啊!我只想輕鬆點,這樣錯了嗎?我已經上不了學了,未來能有什麼希望?我只想找個有錢點的男朋友,這樣錯了嗎?我都不是處女了,以後怎麼嫁個好人家啊?李梓航已經不搭理我了,他把我當婊子,當爛女人,但是我也想過好日子啊,這樣錯了嗎?等我有錢了,我會養著我爸爸的,我會養著他的,這樣錯了嗎?我能怎麼辦?天天去給小雨家做家務贖罪嗎?那又能怎麼樣?她的父母難道能一輩子養我嗎?我也要想辦法活著啊……吳大師。吳道長!吳仙人!求求你。放過我!求求你。不要再管我了,你就讓我這樣活著吧……」女孩兒跪在地面上,邊哭邊向吳所以磕頭。
吳所以起身躲避,他冷淡地看了會兒哭泣的女孩兒,轉身直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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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結寫早了。吳所以坐在路埂上,心中自責。他還以為自己帶給了別人改過自新的希望,現在看,那希望不過是一廂情願的狗屎!
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活人的歸活人,死人的歸死人。什麼時候起,自己膨脹到以為可以解決所有事情了呢?吳所以把燃盡的煙頭遠遠彈開,彈到美麗的草坪里。他心情不爽,讓愛護環境的人自己去撿煙頭吧!
人情管不了的,道德約束;道德約束不住的,法律束縛。然後呢?就可以讓這狗娘養的生活變好嗎?
吳所以長嘆一口氣,抬頭看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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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娘養的生活!去他娘的!要不然,乾脆拉上阿獄去把那個叫什麼梓航的小兔崽子暴打一頓?打完之後,估計自己會念頭通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