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縮頭烏龜
「嗯……壁畫上不是畫著呢嗎。」我敷衍一笑,「野史,野史。」說著我從水裡摸出一卷竹簡,「哎呀水裡東西好多。」岔開話題我將那竹簡交給身後的同事。
抽水機是在下午三點到位的,我騰空出來透氣,古墓里陰氣太重,渾身上下里裡外外都是冷的。可惜山北為陰,我想曬太陽是不可能了。
池月、老衛和星言也都出來休息,大家覺得還是外面好,空氣清新,起碼沒有那麼壓抑。林教授說我們生在好的年代,現在發電機簡便易搬動,電線要多長都有,以前他們下墓的最初階段只能靠打手電筒、提油燈,清理古墓的時候光源有限,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揭頂之前搶救陪葬品,要是趕在農曆七月,嚇出心臟病也不為過。他還說那會兒通風條件沒有現在這麼好,古墓里總是飄著腐爛的泥土和發霉的味道,可見蘇莠蓉墓要是放在他們那個年代,算是空氣清新條件超舒適的墓葬。
長江以南的古墓多在山區,蘇莠蓉墓所處之處亦是崇山峻岭,海拔較高,人煙稀少,經濟落後,不方便大規模揭頂作業。這一次林教授之所以沒有選用以往傳統揭頂發覺的主要原因,一是由於地形複雜植被茂盛,再就是與平原相比山區墓葬結構多變,只能進行簡單防塌方處理后迅速實施搶救。我們這一次由於人員限制再加上情況緊急,處理方式固然唐突了一些,但是沒辦法,權宜之計就是仿照土夫子的做法,把能搬出來的先搬出來,等政府後續有更明確的人員和經濟支持時再慢慢掃土挖掘,相信會有更多有價值的信息出土。
「唉……幸好地質變動沒讓這座墓從內部坍塌,這千百年來多少地震啊,就只毀了那麼一丁點。天佑我歷史啊!」教授滄桑的目光投向遠方,這一雙眼睛也許見證了太多空噹噹的墓葬,或許只有遺憾過的人才會更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歷史的饋贈。
林教授讓我們歇一會兒,他說等耳室排空積水再進一步看看地面的情況。我推測著能搬出來的陪葬品應該都搬出來了,於是走到應急辦。於老師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她說新出土的文物情況非常不樂觀,需要省政府大力支持,可是看天氣近日會有大雨,如果不能快速將這些陪葬品運往省博物館實驗室,還不知道會有多少損失。目前惰性氣體有限,恐怕不能保證另一耳室的開啟。
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林教授,他知道后直接給BJ打了電話,一小時後文化部秘書長親自回復,最好的消息是黃昏前五處將派出一應需要的交通運輸工具,保證珍貴文物以最快的速度送往故宮博物院實驗室進行搶救性恢復。
我也趁機給家裡打了電話,一是進山很久需要向家裡報平安,二是拜託姑姑走走關係,在文物到故宮實驗室后能有第一手的視覺信息發給我們讓我們開一開眼界。奶奶聽說了蘇莠蓉墓里嶄新如初的絲織品格外激動,說這是和馬王堆一樣精彩的經歷。她叮囑我要照顧好自己,還要我學會堅強,我愉快的答應了。掛了電話,舒了口氣,說實話,自打三月份開始我就逐漸發現,很多時候我大概最學不會的就是堅強……
蘇莠蓉的陪葬品不但品類數量多而且精緻奢華,不知是蘇家窮盡所能還是皇家窮其所有。從右耳室搬出來的陪葬品放在應急辦的帳篷里,寬敞的帳篷如今只有一條約莫四十公分寬的窄道供人穿行。操作台上放著一對白玉龜,於老師見我進來格外高興:「過來幫忙。」
我洗過手換上工服坐在於老師身旁,
此刻她已經將其中一隻昂首的玉龜清理得很乾凈了:「丁靈你看,」她指著玉龜上發黃的斑點,「這是土壤中的金屬元素千年侵蝕的痕迹。這對玉龜造型可愛,表情傳神惟妙惟肖,一定是墓主生前喜愛之物,你猜猜這裡面是什麼。」
我見那玉龜巴掌大小,胖胖的龜身下四條小短腿兒努力地撐著地,一隻昂首,一隻縮頸,像極了一家兩口歡喜夫妻。看來蘇莠蓉內心深處也是個軟妹子,竟然喜歡這麼萌的造型。「這不像是妝奩,」我伸手去碰烏龜的龜殼,明顯那裡是容器的暗蓋。
於老師笑眯眯地看著我:「若是能這麼輕鬆的打開,我還叫你猜什麼。」她小指碰了碰玉龜短粗的小尾巴,向下一按,「咔」一聲悶響,龜殼輕顫,蓋子彈開了一條小縫,「這個千年以前的機關被蠟封得十分嚴實,而且蠟封的用料和手法都非常考究,我見到這東西的第一時間進行真空取樣,勉強算是留下來一些採集物標本,已經放進袋子里特殊保存了,希望咱們首都的實驗室能從中獲得更多有意義的歷史信息。別小看那一層薄薄的蠟,沒有它們咱們就看不到後面的畫面了。」我聽了於老師的話凝視手中的玉龜,確實有蠟封的痕迹,於老師剝離得很徹底,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凹槽里殘留的蠟質。
我學著她的方法,輕輕按了一下手中玉龜的尾巴,龜殼彈起,我小心拿開蓋子——光瑩潤澤的墨玉棋子躺在玉龜胖胖的肚子里,那些個棋子保存得甚好,在操作燈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墨玉?」我大驚,「之前只聽說唐代玉料以和闐青白玉為主,其它玉料少見。如今怎麼……」這是第一次證實唐代有墨玉,若真的是玉棋子,那恐怕這一次搶救性發掘又要震驚世界了……
「唐代玉器比起周漢玉器更親切可愛,更具玩賞性。周代玉器以禮儀玉器為主,漢代喪葬、辟邪玉主宰世界,把玩受到限制。唐代以前的玉器裝飾有的也相當精美,但神味太濃,禮性太足。然而,唐代則擺脫此,在裝飾上鑒賞化。」於老師扶了扶眼鏡,「這都是歷史的饋贈啊!」
我盯著手裡的玉龜:「縮頭烏龜。」一聲感嘆,一抹淺笑,忽然覺得這畫面甚是熟悉,彷彿深睡時的夢。
「在這帝王家,若不是嫡出或寵妃之子,必要懂得韜光養晦,碌碌無為方能苟活。縮頭烏龜有何不好,霽月清風比明槍暗箭舒心多少……」腦海中閃過朦朧的面孔,這聲音陌生,感覺卻熟悉……這話是誰說的?
「丁靈?丁靈?」於老師叫我,「看呆了?」
我恍惚間回過神:「老師,我得找池月問件事。」放下手中玉龜棋盒,我跑出應急辦的帳篷:「池月!池月!」四周陰風漸起,貼著地面在我腳邊打著圈,山間霧氣蒙蒙,這感覺特別不好。樹林陰翳,鳴聲上下,偌大的山上竟只剩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