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時光大門】

陳伊萬乘坐著高鐵返回了西梁參加會議，推著小行李箱回到熟悉的故鄉家中已經是下午十分了。

明天的會議是陳伊萬所在公司一年中最為重要的年度策略會議。每年的舉辦地點在幾個大區間輪換，今年會議地點定在了西梁，恰巧是陳伊萬的故鄉。這也讓三年沒有回過家鄉的陳伊萬有機會，也是不得不回到了故鄉西梁。

進了家門后不久，團隊里的莉莉便準時提交了最後核對好的資料，陳伊萬放下行李便繼續趕高鐵上未完成的工作報告，直至霞光晚照。從書桌前的椅子是上站起來，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身，看向了窗外，又深深吐了一口氣，陳伊萬合上了電腦。會議用的報告終於全部完成了最後的修改確認，明天那是一場高強度用腦的會議在等著她。

陳伊萬換了一身休閑服。淺藍色的緊身牛仔褲搭著一件白色t恤，t恤外面罩了一件深色的長款西服。隨手抓了抓大波浪的長發，從書桌上拿起手機便下樓了。坐了五個小時的高鐵，回家后又持續工作到了傍晚，此時出來讓自己透透氣，正正當好。

部門的工作報告雖然已經提交給了總經理助理，但腦中仍然反覆思考梳理著報告所及的內容和邏輯。不知不覺間，陳伊萬迎著夕陽向著大院一角的校園方向走去。

從高三畢業離校后，雖然是在西樑上的大學和工作了兩年，但陳伊萬還一直並未再走近到大院校園的附近。按照十二年間已經形成的肌肉記憶路線，緩步走著，已經來至了校園的正門口，停下了腳步。

一堵牆卻擋在了陳伊萬面前。

陳伊萬以為是自己時間太久，記錯了路線，退後幾步向四周張望著。校園大門的左側有一棵高大的柿子樹，那是學校的標誌之一，看到了那棵樹就等於看到了學校的大門。側目看去，果然，陳伊萬左手邊，那棵彎曲向上盎然生長的高大柿子樹仍矗立在原地，枝繁葉茂間，樹冠已經高及教學樓的三層。

陳伊萬仔細再看向擋在她面前的這堵牆，原先校園大門被這堵牆封堵的輪廓痕迹清晰可見。新牆的顏色是鮮艷清晰的磚紅，但舊牆的顏色卻是歲月洗禮過的淺紅色。

校園裡面正傳來了孩子們陣陣嬉鬧的聲音，清晰而明朗，那是同學們下午課結束后正在操場上打球、玩鬧的聲音。夕陽里最後一抹燦爛掠過了圍牆正照向了陳伊萬的臉頰。抬了頭努力向著圍牆內張望看去，一時悵然，自己曾在那裡渡過了整整十二年的光陰。

站立了許久，夕陽漸漸向著天邊一步步隱去。

「姑娘，你是要去學校嗎？」

陳伊萬聽到有人在自己身後問話，忙收了神回頭望去。一位看著眼熟的阿姨正朝著自己微笑著。

「姑娘，你一定很久沒有回大院了吧？」

「阿姨好，是，是的，有幾年了。」陳伊萬禮貌點了點頭，又忙藉機問道：「阿姨，請問一下，學校的大門怎麼不在這裡了？」

「呵呵，對吧，我看你站在這裡發愣，就知道你有幾年沒回來大院了。」阿姨向陳伊萬慈祥一笑，又道：「現在學校大門修在了另一側臨街馬路上了。你從這裡走出大院，向南，第一個紅綠燈再向東拐，再走一段就能看到了。」阿姨一邊說著一邊熱心地用手比劃著指明了方向。

「這樣呀……」

「學校已經不是咱們大院的了，現在都社會化了，學校也改制了，面向社會片區招生了。現在就只有中學部了。」阿姨見陳伊萬仍遲疑著，又詳細補充道。

「是哦，知道了……」陳伊萬像是接收了這些信息，卻面色茫然間點了點頭。

「只有中學部了嗎？」陳伊萬心中似乎仍然不解，又下意識重複問道。

「是啊，就只有中學部了。」

「阿姨，那老耿頭呢？」陳伊萬看去校園的圍牆一眼又忙問道。

「原來看校門的老耿頭嗎？」

「對，就是那個老耿頭。」

「回老家了。」

「是嗎……」

「前年就回老家了，他身體也不大好了。另外現在的學校大門也都是保安負責了。」

「知道了……」陳伊萬嘴中吶吶應道。

忽而又看到阿姨已經轉身便要離去，連忙答謝道：「謝謝阿姨了。」

大院里的阿姨此時已經幾步走遠了。陳伊萬心中覺得沉沉，躊躇間，又迴轉身，面對著牆上那封堵的痕迹，凝視著又停留了片刻。復轉了身，順著阿姨剛才所說的路線走去。

二十分鐘后，陳伊萬已經站在了新修的校園大門前。

新修建的校園大門是之前綠漆校門的兩倍寬，卻沒有了原先拱形的門頂，也不見了「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那幾個標誌性的大字，顯得更加寬敞而簡約，顯然更附合了時代的審美。校門兩側圍牆的起點也是校門的立柱，一人高的立柱用紅色牆磚裝飾砌成，立柱的頂端還有兩顆磚紅色大理石圓球立在上面。兩根立柱間是不鏽鋼質地的自動可伸縮式校門，取代了原先被老耿頭一遍遍漆成墨綠色的鐵質大門。在一側的立柱上掛著白底黑字的校牌：某某中學實驗分校。

透過敞開的校門，可以輕易看到裡面相向而立的兩棟教學樓已經重新翻修過，由原來簡單的白牆換成了同樣裝飾性的紅磚牆。教學樓里明亮的燈光點亮著，顯得整齊而格外透著學術氣息。兩棟樓之間的操場是嶄新的深紅色塑膠跑道。原先水泥高高砌成的主席台功能並未改變，只是變成了低矮易登踏的寬敞檯面，上面還覆蓋了鋼架結構的米白色遮陽棚。

一些同學們在塑膠操場上借著最後一抹夕陽，盡情地玩耍著，相互追逐打鬧著。放學歸家的同學，無論男生還是女生，都還穿著同樣寬大的校服，三三兩兩討論著什麼從校門裡走了出來。有的推著自行車，有的已經一起向著大院方向走去，有的則向著身後同伴揮手道別，然後朝著前面馬路上去趕公交車了。

「姐姐，你在找誰？要不要我幫你去叫出來？」一個穿著校服的女孩從不遠處與同學分別後，徑直走至陳伊萬面前禮貌問道，短袖校服的一側別著三道杠。

陳伊萬定睛看去。站在面前的女孩扎著兩條辮子，辮子很高地分束在腦袋兩旁，細長垂下搭在肩前。雖然穿著寬大的白藍色相間的校服，卻很像動漫里的二次元女孩，此時正微笑著看著自己。

「我在找，……我和我的同學。」陳伊萬頓在原地楞了一下，似是自言自語道。

身後並不算寬敞的馬路上，一輛汽車駛近，似乎蓋住了陳伊萬的回答，女孩又湊近前繼續問道：「姐姐，你說什麼？我剛才沒有聽到。」

「沒，沒事。「陳伊萬被女孩提醒著回過神來，向著眼前這個目測讀初中的女孩微笑著回道：」我以前就在這裡讀書，就是回來看看。謝謝你了，我現在看過了，準備走了。」

「噢，學姐好！」女孩聽到陳伊萬的回答，馬上非常禮貌地向著她彎了一躬。

「呃，你好，同學。」陳伊萬被這猝不及防地一躬嚇了一跳，忙回道。

「那，姐姐再見了！」女孩已直起身來，轉身看去路過的同學，又復轉回頭來朝著陳伊萬燦爛地笑著，兩條辮子在夕陽下歡快地甩過。

女孩已抬起手向著陳伊萬揮了揮，很快就走去了遠處。陳伊萬望著遠去的女孩，也朝著那夕陽映襯下的身影揮了揮手作別。

一切都已經改換了摸樣。

那面已經封堵的大門，將陳伊萬和她的同學們過往那些少年歲月一併封堵在了裡面；而眼前這扇敞開的嶄新大門，又將迎來新新少年們的青春時光。

緩緩轉身，陳伊萬準備離去，夕陽已默默全部隱在了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