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遇見川雲】
就在陳伊萬轉身的一瞬間，忽聽到身邊的馬路旁似是有人在喚誰的名字。陳伊萬並未太留意，準備向著大院門口返去。但緊接著又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亮喊道：「陳伊萬！」
陳伊萬站定了腳步，順著聲音轉身向馬路邊看去。
緊貼學校的馬路旁停著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坐在駕駛位上一個身穿黑色t恤的青年，正搖下了車窗努力探著身子向陳伊萬看著。
「陳伊萬！是你嗎？」那人一臉驚喜地繼續問道。
陳伊萬在應聲看到那個人的一瞬間就認出了這個人，半捂著嘴驚訝道：「川雲！咦，你怎麼在這裡？」
「陳伊萬，果然是你呀！」川雲姬已經向著陳伊萬伸了手。
陳伊萬幾步上前，與川雲姬透過窗玻璃握了握手。
「你先上車，這裡不能停車。」川雲姬說著已經探了身子打開了副駕駛門。
陳伊萬按照川雲姬的示意上了車。兩人相視一笑，川雲姬一邊向著老同學點了點頭一邊道：「等下哈，我把車停在前面車位上。」說著向前方不遠的空車位開去。
很快泊好了車，川雲姬將車子熄了火。
「你怎麼回來了？我聽說你幾年前就去了北京？」川雲姬揚了臉望向陳伊萬微笑著，特有的男中音爽直而親切，「你變了，變得更洋氣了，我剛才費力認了半天呢。」
「什麼時候連你的嘴也變甜了呢？呵呵。」
「嗯，看來我還是不大會夸人，哈哈。」
「我這幾天回西梁開會，也是今天才回來的。我們公司明天有個重要的年度策略會議在西梁開。」陳伊萬說著，眼睛仔細看向了川雲姬。
幾年未見，川雲姬整個身形比起少年時代略微顯寬了一些。那張有些偏黑卻仍瘦長的臉在街道路燈的映襯下，微微泛著健康的光感，不變的濃眉和那雙大眼依舊天衣無縫搭配在臉龐上，只是透出的眼神中似乎更多了許多成熟與堅定的色彩。
「這樣呀！你家一直在大院？」川雲姬揚著眉問道。
「嗯，沒搬，我爸媽比較戀舊，跟他們說過好多次，他們都不願意。」陳伊萬笑著應道，「對了，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家不是早就搬出去了嗎？」
「嗨，我今天是來接我媳婦下班。剛才路過這裡，就看到學校門口有個人影看著特別眼熟，但又覺得不大像，乾脆就試著喊了兩嗓。」川雲姬左手搭在方向盤上，無名指上一枚隱隱閃爍的戒指很是醒目。
「你太太？在這附近上班嗎？」陳伊萬眼睛看著川雲姬手上那枚閃亮的結婚戒指好奇問道。
川雲姬垂目也順著陳伊萬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結婚戒指，臉上浮出一抹五味的喜色，咧了嘴笑著應道：「呵呵，我去年結婚的，也沒跟咱們班幾個同學說，家裡的事情也多，婚禮舉辦的也就比較簡單。」
「這樣呀，難怪我沒聽說。不過我也很少跟班裡同學們聯繫的。」陳伊萬點了點頭。想到班裡的同學，一時又心緒格外複雜，笑了笑應道，便轉頭看向前方車外的馬路上。
「呵呵，她在前面不遠的幼兒園上班。」川雲姬繼續又道，向車窗外遠處指去，「每次接她下班時，我都會繞到咱們學校這邊路過一下。」
陳伊萬聽了又將川雲姬望了一望，一時竟有些感慨。這個曾經近乎厭學的無忌少年此時卻對自己的母校有著這樣的留戀。陳伊萬忍不住從倒車鏡向後方看去，校門口的燈火輝煌處，孩子們互相打著招呼還在陸續放學中。
「你太太是幼兒園老師？」陳伊萬問道。
「嗯，我自己也沒想到我最後娶了個老師，呵呵。早知今日呢，當年在學校里不該胡鬧的，還拿擔架堵老師門，嘿嘿。」川雲姬勾著嘴角，心中雜陳著淺淡撇了一笑。
「嗯，如果班主任馬老師知道你如今娶了個老師，還有這樣的悔過那一定很是安慰吧。」
「我看馬老師應該是心情更複雜吧，哈哈。」
陳伊萬看到了川雲姬嘴角處仍隱隱存留的那抹洒脫，回了微微一笑。確實，所有的往事早已成煙。
「我老婆懷孕了，現在行動不大方便了，所以每天下班我就過來接她。」川雲姬繼續說著，微微垂了眼帘，臉龐透出難以遮掩的笑意。
「真的呀，恭喜恭喜了！」陳伊萬轉頭驚訝道，心中替川雲姬高興著拍手又問道，「什麼時候生？」
「八月，等我兒子……兩個兒子滿月了一定告訴你，你來喝滿月酒嗎？」
「兩個兒子？雙胞胎呀！川雲，你可真幸福！到時我爭取來，如果我來不了的話，雙份大紅包也一定到！」陳伊萬被川雲姬的好消息感染著，「你是咱們班裡最早有孩子的吧？不對，唐欣應該才是咱們班裡第一個有孩子的，她孩子剛剛過了百天，哈哈。」
「瞧瞧，這回也還是沒拿個第一。」川雲姬咧了嘴角笑著連連搖頭。停頓了片刻，又忽而逐漸淡去了臉頰的笑容，低頭道：「我老爸身體不是太好，著急抱孫子呢，……早點生出來他好安心。」
猛然心中一震，陳伊萬這才注意到川雲姬那原本該是洒脫無忌的臉上竟早已大大寫著「成熟」兩字。心中一時噓吁。半刻，點了點頭，輕聲關切問道：「你爸爸身體還好嗎？」
「唉，……時好時壞的，撐著吧……那個算了，不提了，也罷。」川雲姬沉聲應道，扭頭望去了窗外，結束了這個關於自己父親的話題。想來，這個話題於他便是過於沉重了。能讓這個曾經自由自在的少年回到身邊，最終還是躲不過最大的那個親情。
「怎麼樣？你在北京還好嗎？」川雲姬片刻調整后，轉回了頭側目問道，「結婚了嗎？」
「很可惜，還……沒有呢。」陳伊萬臉上浮了一抹微紅，刻意保持著笑意含糊答道。
「那也有男朋友了吧？」川雲姬一時好奇，緊了眉心又問道。
「呵呵，……」陳伊萬一時無以為答，「我在北京其實還好，就是非常忙，整天加班出差的，哪有時間找男朋友呀……」說著趕緊扭了頭看向了身側的車窗外。
川雲姬聽了卻沒有馬上答話，車裡陷入了一陣莫名的靜默。
「川雲，今天見到你很開心，那我準備回去了，你也趕緊接你太太去吧，我明天開會還得再準備準備……」
川雲姬卻依舊沒有應答，緊蹙了眉目，似乎正在費力琢磨著什麼。
陳伊萬將手搭在車門上正準備開門下車，卻聽到川雲姬在身側忽然說道：「陳伊萬，你等一下。」
陳伊萬疑惑著回頭問道：「怎麼？」
川雲姬望著夜色路燈映襯下的陳伊萬，嘴角動了動，似乎是在下定某種決心，遲疑片刻后緩緩說道：「今天既然這麼巧碰到了，那有件事我還是想告訴你。」
「呃，有事要告訴我？」陳伊萬愈加雲里霧裡著疑惑看向了川雲姬，伸向車門把的手又停了下來。
川雲姬明顯躊躇著，甚至焦慮著用手摩擦著方向盤，似乎只有充分橫豎左右著掂量過後才能最終下定決心。
「這事吧，我覺得還是告訴你比較好，……其實早晚你也是要知道的。」終於，川雲姬將身體向座椅上靠去，側目肅了臉認真說道。
陳伊萬更加一臉茫然。
川雲姬的語氣逐漸凝結道：「李梓他，……他沒有去美國。」
這句話像極了一擊長空下的閃電，似那日李梓帶著自己準備登頂遠山時，在那輛破舊的黑車上看過的那道紫狐。陳伊萬被重重一擊，身體僵直著頓了頓。
「呃，……」陳伊萬長長沉吟著。
「他也離開了他之前上班的工廠了，四年前就從那裡辭職了。」川雲姬望了望陳伊萬，凝聲又道。
又一道驚雷劈下，陳伊萬剛才扶在車門上的手掌，如觸電般無力地彈起又垂下。
「……四年前？」陳伊萬喃喃道，聲音微微顫抖著。思緒在川雲姬剛剛說出的這幾句話中攪動著，凌亂著。
「陳伊萬，我想了又想，還是覺得應該告訴你，班裡其實很多同學都知道，李梓他去了……北京。」川雲姬繼續又道。
「北京？」
猶如晴日里猛然遭遇了霹靂。
陳伊萬一直認為李梓是去了美國深造，甚至早已學成留在了美國。而自己在北京的三年裡，日夜在那座城市裡奔波打拚，卻從未想過李梓竟與自己一直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他去了北京？」陳伊萬將頭緩緩轉去看向車窗外，城市的燈火似乎都已經成了盛裝往事的海。
那天在夕陽的廣場上，李梓來為她慶祝生日，為她戴上」王冠」的那天，自己曾半開玩笑半期許地跟李梓講過，希望有一天一起去北京。如今，兩個人卻以這樣的方式真的在同一片天空下。
長長的沉默，眼淚在陳伊萬眼眶裡努力地蓄積著。
川雲姬看著陳伊萬難過的身影，遲疑著，抿了嘴角又道：「你還記得我曾去學校里找過你兩次嗎？「
陳伊萬緩緩轉回頭來，看向車前人來人往的馬路，艱難應道：「記得。」
「那是李梓讓我去看你的，哎，」川雲姬似重重嘆了口，「那時他放心不下你。」
「放心不下我？」陳伊萬覺得有些目眩，痛如潮湧。窗外如海的往事已經無以阻擋，順著車窗漫了進來，很快淹沒了自己的身體，眼淚撲簌而下。
川雲姬將頭轉去了窗外，他不忍再看向得知真相的陳伊萬，停頓片刻后又低沉著緩緩道：「告訴你這些，也是想讓你們彼此最後都不要留下什麼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