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怨10
沒了黑紗束縛的澈落一張精緻的面孔全部展露,完美的五官給人帶來的感覺同系河底下的印靈一模一樣。
唯獨從一雙霜雪般冷清的眼下開始,神女那精巧的半張臉滲著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暗光流轉間十分的滲人。
宋琉捂著胸口,不動聲色的往後挪動了腳步,嘴上卻沒閑著譏諷道:「蘇塗死了你就墮魔?這樣的神未免也太墮落了些。」
「你懂什麼?」澈落霜白的手指輕輕撫摸著下巴上的黑色符文,朱唇輕啟勾出癲狂的笑:「我才不在乎,若蘇郎能活我便是成魔也無所謂。」
宋琉抹去唇邊血跡冷笑:「所以,神女大人現在承認蘇塗已死?」
「你……」澈落被噎了一下又變成唇角帶笑的模樣:「沒關係,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十指張開蘊出一團強大的黑氣,輕飄飄的投向宋琉腳下。
剎那間,腳下的陣法發出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如同整個陣都被浸泡在血水裡一樣,散發令人窒息的血腥味道。
澈落臉色符文恍然翻轉,顏色變得更深:「獻生得用血來祭才行。現在你可是最關鍵的。」
洶湧的暗金混合著沉重血色逼向宋琉,她後退一步堪堪停在了金色圓陣的位置。
糟糕,是陣眼。
宋琉心驚抬頭去看澈落。
「剛剛好。」澈落髮出愉悅的笑聲,赤色與暗金共同籠罩在宋琉的身上。逼的她不得不閉上眼睛,連帶著意識也變得模糊起來。
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刺骨的疼痛,意識卻變得模糊……
「阿留!」
恍然見她看到一道白光和一個身影,好像有人把她抱在懷裡。
「蘇塗你幹嘛!」
宋琉清醒時便聽到這麼一句,她沉默的看著面前小院里的人,赫然是沒有入魔的澈落……那個清秀的少年打扮的就是男扮女裝的蘇塗。
她低頭去碰自己手腕,穿了過去。宋琉明白了,她這是入了一個和澈落有關的幻境。
小院里聲音還在繼續,清秀的少年挑著一盞荷花燈不讓少女搶去。
澈落掂著腳也拿到燈,氣的兩頰鼓鼓,眼睛瞪得圓圓的:「蘇塗,你幹嘛不把孟大哥送的花燈給我。」
比她高半個腦袋的蘇塗紅著臉吱吱唔唔:「我,他……他的花燈不好看,我改日送你一盞最好看的花燈。」
光影飛快閃過,柴房燭火亮了幾日,蘇塗頂著黑眼圈為澈落送上了一盞精緻漂亮的兔子燈。
少女傲嬌的接過燈哼哼了兩句:「就勉強原諒你了。」
還挺有少年意氣的,宋琉想著就見畫面一轉。
是在小院頹陂潮濕的矮牆下,澈落正在撥弄著牆角剛發出綠苗的蘭草,聲音很不滿:「你天天都只顧著這些花,我和你說我夜裡睡不好你都不管我。」她委屈巴巴的。
身旁的蘇塗一邊緊張的看著她手中的蘭草一邊結巴著開口:「落落,我沒有……」
……
又是一個晴朗的早上,澈落拿著蘇塗剛做好的蘭草香囊高高興興的戴在了腰間。
畫面又是一轉,宋琉有點無語的穿透了自己的額頭。
眼下變成了一副荒蕪,蘇塗攀著險峻的山崖終於摘下了手臂邊上一株碧綠的草葉。她唇角彎彎很歡喜的模樣,卻沒注意腳底碎石滑落跌下了山崖。
宋琉認得,那是辛靈草,可以除穢生靈。怕是澈落在人間待久了沒有靈氣支撐才生了病,而蘇塗是為她尋葯。
畫面飛快劃過,澈落活蹦亂跳的數落著病床上的蘇塗,少年躺在床上微微笑著認真的挨訓。
宋琉看著眼前美好的一切,突然亮光消逝化作黑暗然後亮起大片的火光。
天邊一隻赤金的三足大鳥周圍瀰漫著紅光飛在紫合鎮上空,它所過之處赤焰遍地,哀嚎不絕。
澈落在一團虛無縹緲的金光下跪得身姿筆直:「澈落甘願廢去仙根,只求能平金烏之怒。」
畫面轉瞬即逝,又是一幕,蘇塗抱著阿爺的屍體哭得聲音嘶啞,周邊紫合鎮驟然變成一片火海。她好像想說什麼卻只能輕輕碰了碰唇發不出一個音節。
最後是蘇塗站在澈落面前於九天金光下揮著刀劃過自己的脖頸。
她說我有罪,蘇塗連累阿爺和鎮民,願以死謝罪。
唯願天神不傷及後人。
「阿塗!」澈落摟著少女的屍身發出一聲嘶啞的吼叫。
然後是九天神尊可渡萬物的神光下,他最疼愛的小神女親手屠了神鳥金烏,從此墮神。
兩人往昔的光影如走馬觀花灌在宋琉腦子裡,她魂魄飄渺卻不知身在何處,只能有一道突然冒出來的白影引導著她。
黑暗消退之前宋琉聽到一道聲音:「蘇塗雖死,亦不會讓神女萬劫不復……」
……
身姿挺拔的白衣少年懷中,宋琉眼睫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就對上一雙冷沉的鳳眼。
「澈落呢?」她聲音有點啞扶著他的手臂起身,裴寒默默側開頭讓宋琉看見那狼狽跌落在地的人。
宋琉看著滿眼空洞的澈落有些無奈瞟了裴寒一眼,他是做了什麼怎麼人又坐地上了。
看著她過來澈落猛然驚醒似的喃喃道:「你看到她了對不對!蘇塗她見了你!」
她委屈巴巴的盯著地面:「可她還是不願意見我。」
澈落神色癲狂的去拉宋琉的裙擺:「求你……」
「求你讓我見她一面。」她抬頭,早已經淚流滿面。
宋琉嘆了口氣:「也罷,只是我有自己的原則,你到時候可不要再鬧事。」
聽她這樣說澈落面上怔了怔,還是毅然決然的點頭。
見她同意,宋琉翻緩緩啟唇:「千秋北斗,吞雲喂夢。」
「魂兮歸來,見吾可停。」
她皓腕翻轉締成咒印覆蓋了被破壞的獻生陣,片刻后陣眼中浮現出一個半透明的人影,她面色柔和輕輕喚了聲:「落落。」
澈落的眼淚頓時止不住,小跑著走向陣眼;一陣白光拂過再看不到裡面的景象。
宋琉又嘆一口氣,很能體會到那種物是人非的感覺,轉頭就見裴寒眸光幽幽的看著自己。
她摸了摸頭髮:「怎麼了?」
他抬手揮了個水訣,淋得她臉上濕漉漉的將易容全數洗去露出了她本來的臉,不過還蠻舒服的宋琉想。
看著少女白皙的臉蛋,裴寒轉了轉目光突然問:「你打算怎麼處置澈落?」
宋琉抹了把下巴上的水漬,聲音很平靜:「按修士戒律送到窮極之地囚禁一千年。」
澈落雖然可憐,但她指使金烏怨氣屠戮數百無辜百姓,又與魔物勾結。雖然蘇塗願意以魂魄替她背負業障,但功過相抵仍該予她磨礪千年。
裴寒眸光沉了沉又輕聲開口:「你對誰都會一樣處置嗎?」
宋琉轉頭:「你說什麼?」
裴寒半闔著冷然的鳳眼:「你聽錯了。」
「哦。」宋琉無所謂的應了聲,又問他「你說澈落是什麼時候知道蘇塗是女子的呢?」
裴寒沒回答她只是反問:「蘇塗又是什麼時候知道她不是普通人的?」
宋琉笑了:「你比我看得透徹。」
是了,於她們而言,是男子是女子,是神亦或是普通人其實都不重要。只要是她們,就好。
她話音剛落,就見澈落失魂落魄的從陣眼走了出來,她身後白色法光同印就此灰飛煙滅。
宋琉凝出一個青色葫蘆輕輕道:「走吧。」
「好。」澈落低低應了聲,主動化做一縷白光飛進了葫蘆里。
宋琉看著她爽快的模樣有點掙扎,還是在院子里取了一盞精緻可愛的兔子花燈一併收進了葫蘆里。
「走吧。」她沖身後發愣的裴寒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