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四、刀光劍影的會面
郭威率手下幾員大將入宮拜見太后,但李太后只宣了郭威一人覲見,也不知他們到底談了什麼,申時末郭威才恭恭敬敬地退出皇宮。
此時,太陽已西斜,餘暉灑在皇宮的院牆上,為這座冰冷的宮殿染上一層暖色。
守在慈寧宮外的郭崇等人早就等著急了,但見郭威神情肅然,一言不發地向皇宮大門踱步而去,遂大氣不敢出,跟在郭威身後隨著他出了皇宮。
郭威此刻的內心波瀾不驚,作為一名武將,他歷經生死之戰,也遭遇過家破人亡的慘境,早已磨鍊了他堅韌、冷靜的心性。
此時緩步走在皇宮的甬道里,郭威還在心裡反覆回想、琢磨與李太后的這次見面的經過,尤其是所說的每一句話。
辰時末郭威率將進入汴京城直奔皇宮,被守在慈寧宮門口的一位公公攔住,宣郭威一人覲見。遂郭威留下眾將於慈寧宮門外,獨自進入宮內,等候多時的李太后屏退了所有的宮女。
郭威不知其何意,神情自若地上前躬身行禮:「臣拜見太后,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彷彿出門相遇的鄰居,家門口遇上,寒暄幾句:吃飯沒啊?來家裡坐坐哈!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平靜,各自心裡早已波濤洶湧,甚至說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也不為過!
殿內兩位都是有涵養的人精,都知道此時撕破臉皮對誰都沒有好處。
郭威不想背上悖主逼宮的罵名,聲名可是很重要的東西,有了這個東西,才有人願意追隨他,他才能擁有足夠的力量爭取屬於自己的權益!
李太后不想將郭威逼上梁山,她小命不保不說,先帝劉志遠辛苦建立的王朝就此被推翻,她死後有何面目見劉志遠!
只是兒子的死與眼前人有關,她心裡憋著氣,不撒不快!
殿內一時寂靜無聲,良久郭威才聽見李太后溫和的聲音:「郭將軍平身吧!卿為何身穿重甲前來啊?」
聽起來,這是李太后似是不經意的一問,實則話裡有話,這是質疑郭威身穿盔甲入宮包藏禍心啊!
然郭威一進皇宮就卸下自己的佩劍,隨行諸將也是如此,並未做出任何僭越之舉。
「臣不敢!」郭威神色惶恐地下拜:「現如今朝堂內奸人當道,殘害忠良!臣既受命於先帝,輔佐聖上,自當保我大漢江山,清君側、除佞臣!肅清朝堂,還忠臣一個朗朗乾坤!未清除禍亂,臣怎敢懈怠,故披甲前來,望太後娘娘見諒!」
李太后本想打壓郭威,未料郭威見招拆招,回答得頭頭是道:我穿這身盔甲是清君側、保大漢江山來的!看看你兒子做的那些事,聽信讒言,為所欲為!不清除罪魁禍首,還我一個公道,我是不會輕易走的!
說起不計後果、任性妄為的皇帝,李太后也頭痛。
「平身吧!」李太后眼神一暗,也不敢太為難郭威,就此打個圓場,讓他在下首坐下:「都說郭將軍乃護國之將,忠君之臣!哀家看來,此言不虛!」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乃臣本分!」郭威坐在下首畢恭畢敬地答道。
「說的好!」李太后聽了,臉上神色未變,但覺一股無名火在胸腔內熊熊燃起:好你個郭威,口說忠君之事,實行逼宮之舉!
她心中不忿,臉上的笑容僵硬無比,看著泰然自若的郭威沒忍住,一句話脫口而出:「然哀家心中有個疑問,請將軍幫忙解惑。」
「豈敢!臣乃鄙陋之人,只是與先帝相識於微時,未曾想竟得先帝看重!臣乃一介武夫,怎當得起幫忙解惑四字!娘娘有何差遣,儘管吩咐便是!」郭威不卑不亢地應答,心裡想著這老太太不是吃素的,能問出啥好問題!
難道這女人挖了坑,等著讓他跳下去?想到這,郭威心中一凜。
「不知將軍護的是哪個國,忠的是哪個君?」李太后坐在殿內高高的鳳座上,臉上笑容暗晦不明,話里含沙射影。
郭威心中驚訝,在他映象中李太后一直是性子綿軟之人,今天剛見面就唇槍舌戰,不像她一貫作風啊!郭威微微抬頭,只見李太后坐在鳳座上身子前傾,一雙鳳眼直直地盯著他,嘴角雖噙著笑,眼中卻是一片刀光劍影。
郭威連忙離座,伏地高聲答道:「太後娘娘明鑒,臣護的當然是我大漢國土,忠的是我大漢皇帝!」
「既如此,哀家就放心了!」李太後面露讚許之色,向他點點頭,心裡卻恨得直咬后槽牙!她收起臉上的笑容,輕嘆一聲道:「聖上年幼,受人蠱惑,誤害忠良性命,實在可恨!愛卿闔府上下被扣押於牢獄,意外葬生於火海,甚是可憐!望將軍念在先帝的面子上,不予計較!」
「臣不敢!」郭威頭也不抬,悲切地答道。
李太后不給說法,卻要郭威原諒這個罪魁禍首,郭威此刻心都涼了。他心中悲切,緊握雙拳,全身微微顫抖。
將郭威此狀,李太后的心情平復下來:「郭將軍放心,貴府之事,哀家必會給你一個說法!」
「謝太后恩典!」郭威忙磕頭謝恩。
李太后揮揮衣袖:「只是現如今,聖上御駕親征,卻在戰場上失了蹤跡,生死未卜!皇帝一日不歸,這朝堂就一日不穩!國不可一日無君,然皇帝無兄弟,也無兒女!廟堂宗嗣稀疏,將軍覺得如何是好?」
李太后未在郭威面前捅破劉承祐已死的真相,只是說失蹤不歸,逼迫郭威表態對皇位的看法。郭威自詡為忠臣,當擁護漢朝,必須推選劉氏上位。如果他覬覦皇位,率眾謀朝篡位,那就是品德有失,是大大的逆賊!只要劉氏宗族舉旗討伐,必可得到各方勢力支持!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這個道理李太后懂。
她盯著眼前的人,想從他的動作、聲音中搜索危險的端倪。
「既聖上失蹤,臣願輔佐新君,但憑太後娘娘吩咐!」郭威心情平復,仍伏地答道,聲音中聽不出任何波瀾。
李太后盯著跪拜在下方的郭威,半晌才說:「甚好!郭將軍覺得哪位宗親可擔此重任哪?」
郭威直覺得後腦勺涼颼颼的:「臣不敢妄議,但憑太後娘娘吩咐!」
李太後點點頭:「徐州節度使劉贇年輕有為,可堪此重任!將軍覺得如何?「
看來李太后早有準備,可能早已遣人去請劉贇!這劉贇是劉志遠弟弟劉崇的兒子,郭威知道此人,心中不由鬆了口氣。
什麼年輕有為,只是年輕氣盛的草包一個而已,不足為懼!
「太後娘娘聖明!」郭威恭敬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