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當他的親兵
白天我藏在糧車上,周遭堆著幾百斤的糧食,六月天,熱得我汗如雨下,還好準備了幾袋涼開水和十來個燒餅,渴了喝水,餓了啃燒餅。晚上躺在糧袋上曬著月光睡覺,唉,這潛伏的日子真難熬啊!燒餅都吃膩味了!
數數日子我從汴京出來有十天了,涼開水即將告罄,燒餅也快啃完了,看來得想辦法找吃食了。
我偷偷爬下糧車,乘著夜色溜進一個營帳,只見這營帳中放著一張方桌,桌前點著蠟燭,中間放著文房四寶,兩邊堆著書冊,在帳篷的角落裡還鋪著一張簡易的行軍床。看樣子應該是一位長官的營帳,應該有吃的吧!我在桌上翻翻,都是兵法書籍和糧草供應冊子,再翻翻行軍床上,也沒有吃的!
正在此時,帳外響起一陣腳步聲和交談聲,我忙鑽進行軍床下,屏住呼吸,豎起耳朵。
「老將軍不日就可到河中,柴大人緣何推慢行軍速度?」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說道。
「監軍大人,酷暑難耐,車馬勞頓,必須休整!否則士兵們中暑,後果不堪設想!再者磨刀不誤砍柴工嘛!」一個熟悉的聲音隨著一陣腳步聲進入帳篷。
原來是柴榮的帳篷!糧草押運是他負責!郭將軍行事穩重,中軍有他自己來主持,糧草供應可是關係整支軍隊的命脈,當然由自己人管理更放心,兼之柴榮商海沉浮多年,做的生意里就包括糧食,運送管理自然也不在話下。
我趴在床下,一個穩健的腳步聲踱到床前,只聽一陣嘩啦啦響,他自顧將盔甲脫在床上。
卻聽那位監軍大人冷哼一聲甩開帳篷門走了出去。
看來小皇帝並不放心郭老將軍,還派了監軍大人!形式不妙啊!我在軍中還能藏下去嗎?
還沒來得及感慨和發愁我聽見頭上傳來一道呵斥:「出來吧!還要藏多久?」
我苦著臉從床下爬將出來,抱拳向柴榮施禮:「見過柴大哥!」
小半年沒見,柴榮竟然蓄了兩撇小鬍子,由一個俊朗大哥變成了帥氣大叔。
「是你!」柴榮手中拿劍警惕地對著行軍床,一見是我,不由驚道:「你怎麼在這?難道汴京出事了?」
朝堂上,武將們與小皇帝不睦,尤其是幾位託孤大臣,除了文官蘇洪吉之外,如果符府出事,其他幾位大武將定也難倖免!郭將軍和柴榮的家小還在汴京,難免擔心。
「沒有!沒有!汴京沒出事!」我忙不迭地搖手:「是我瞞著夫人和大公子偷偷溜出來的!」
「你啊!還是孩子心性!」柴榮鬆口氣,放下手中的劍:「說吧,為什麼偷偷溜出來?」
「嗯,在汴京憋得慌,我想到處走走看看!」我撓撓腦門,自己都覺得這個理由很牽強!
柴榮劍眉倒豎,死死地盯著我,良久說道:「現在到處兵荒馬亂,你確定要到處走走!」
就差點沒說:你腦子沒病吧!
我諂笑著說道:「如果可以,我想上陣看看郭將軍的殺敵雄姿!」
「胡鬧!戰場上刀槍可不長眼,你還是回汴京吧!」柴榮沉下臉地說道。
「我不回去!一路上我都躲在糧車上,沒給將軍添麻煩!如果派人送我回去,監軍大人必然會發現,你怎麼解釋?如果遣我一個人回去,你放心嗎?回去的路上出事怎麼辦?」我向柴榮咄咄逼問,暗中掐掐自己的胳膊,頓時痛得眼圈都紅起來。
「你!我!」柴榮對我的連連發問咬牙切齒,卻又無從反駁,良久無可奈何地說道:「你從現在開始就是我的貼身侍衛,不許離開我一丈遠!」
「什麼?那晚上睡覺呢?」我大驚失色,忙問道。
「就在我的帳篷里,你打地鋪!」他的臉色緩和下來,看著我緊張的神情明顯心情愉悅起來。
打地鋪就打地鋪,總比在糧車上呆著強,別遣我回汴京就行!我從行軍床上抱下一床薄毯鋪在地上,就地躺下打個哈欠安心睡去。想趕我走?沒那麼容易!如果柴榮的營帳還不安全,那整個軍隊沒有安全的地方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柴榮穿戴整齊,命道:「趙乾,進來!」立時一個年輕士兵掀簾進來,他十八九歲光景,身形瘦小,甫一見我不由一愣。原來晚上柴榮的帳篷外有人站崗!那我昨晚溜進來時怎麼沒看見他?
「去取一套你的盔甲來。」柴榮面無表情地下令道。
「是!」趙乾一抱拳出去了,很快又回到帳篷,手上捧著一套盔甲,放在桌上,然後目不斜視地躬身退出帳篷。
「趙乾是我的親隨,昨晚他跟我去點軍糧了,才讓你溜進了帳篷,以後有什麼需要可以找他。」說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我匆匆換上盔甲,沒想到我穿這套盔甲倒也合適,沒想到有一天能當上軍人,還是五代!
我得意地整整頭盔走出帳篷,只見遠處東方泛白,四野寂靜。軍隊駐紮在一片空地上,中間是糧車,幾十個帳篷團團將糧車圍在中間。間或有士兵繞著帳篷外圍巡查,遠處有裊裊炊煙升起。
應該是炊事班在做早飯了,很久沒有吃上熱飯了!我咽咽口水。站在門口的柴榮聽見動靜,回頭對我說:「收拾好了?你的事情,我會給符將軍送信徵詢。另外你得換個名字,監軍尚在我的糧草軍隊里,你萬事小心謹慎!」
我漫不經心地答應著:「謝謝公子,我省得,公子可喚我李粟。」
「遇到監軍大人避著點,能躲就躲!」他猶不放心,回頭再次細細叮囑我:「等符將軍的回信到了,我再想辦法把你送回汴京。」
沒想到柴榮這麼畏懼這個監軍大人。
「柴將軍,這監軍是何方神聖?」我臉上堆笑問他。
「他是當今聖上的舅舅,姓李名洪義,此人你我都惹不起。」他眉眼難掩愁意。
當朝文武不睦之事,人盡皆知!唉,希望不要出岔子!在我的印象中,關於這段歷史的結局是,郭大人最終平定了河中叛亂,李守義不降,全家自焚而死。
想來李守義也明白,此次叛亂降也是死,朝廷一定不會給他一條活路,不若全家一起死,死得更有尊嚴。
我唯唯允諾,又故意問道:「郭老將軍在軍中嗎?我去拜訪老將軍。」
「你的機靈勁去哪了?這支後勤隊伍專門負責運送糧草,大軍輕裝先行,父親當然親自帶大軍先走了。」他搖搖頭說道。
太好了,這個老狐狸可沒柴榮好敷衍!我心中暗暗竊喜。
正在此時,號角吹起,各營帳中頓時鬧騰起來,很快士兵們紛紛穿戴整齊跑出營帳。
「吃早飯去吧」他臉色肅然:「在軍中不比在家裡,艱苦得多,你要做好心理準備!」說完向糧車走去。
我雖然在糧車上躺了有十來天,每到晚上爬上糧車頂,多見軍隊駐紮在空地或林間,中間都是糧草,周圍是一圈帳篷團團圍著糧車。
柴榮低聲問道:「你藏身在哪輛糧車上,可有遺落的行李?」
我向他吐吐舌頭,左拐右拐找到藏身的糧車,取下行李,拿著水袋和剩下的幾個燒餅回到柴榮身邊,對他說:「我的水和乾糧快告罄了,不得已出來覓食,沒想到撞上了你。」
柴榮點點頭:「把東西放到營帳里,去吃早飯吧。」
他一直都儒雅有禮,從容不迫,讓人如沐春風。我興高采烈地抱著東西跟著他走向營帳,門口趙乾站得筆直,我朝他笑笑,掀開帘子果然方桌上已放著一盆熱氣騰騰的粥和幾張黃澄澄的烙餅,旁邊是兩副碗筷。
我將懷裡的東西放在我的地鋪上,狗腿地上前盛好兩碗粥,然後眼巴巴地看著他,肚子也應景地咕咕叫起來。
他嘴角噙著笑坐下,拿起一張烙餅就這粥斯文地吃起來。
軍中吃飯不都應該是狼吞虎咽嗎?一個人能將烙餅吃得如此斯文也就是他了吧!碰上敵人突襲看他怎麼辦?!我一手拿著烙餅,一手端著粥碗蹲在地上滋溜滋溜地吃著,心中暗暗腹誹。
而他用怪異的眼神看著我,有驚異、有嫌棄、有惋惜!
我滿不在乎的砸吧著嘴和烙餅戰鬥,填飽肚子乃第一要務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