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白衣
清子覺得有一隻手搭上脖子,滑溜溜的,嚇的驚醒過來,床單表面全是鼻血。清子仰著頭,匆忙清洗被褥,不但誤了早課,連給忘塵送早膳都錯過了。
清子趕去方丈精舍,遠遠的就遇到克守,他告訴清子:「方丈師伯的早膳我送過了,師伯還念叨到你呢。」他見清子面色有些病態的蒼白,他就臉現幸災樂禍之色。
也許就是這種以他人痛苦為樂趣的人,才被安排在忘塵身邊挑錯告密。清子沒多去理會克守,只說:「我進去收拾碗筷。」他沒吃早膳,身體開始乏力難受,甚至沒聽見克守在身後說:「方丈師伯嚴禁現在有人打擾!」
清子打算請教忘塵,哪怕只是用佛偈安慰一下也好。
清子頭昏沉沉的,胸口噁心,心理幾欲發狂。他問過一些師兄弟,只有清子做夢,夢裡有如在耳畔之聲,歷歷在目色彩,甚至有觸覺,味覺,嗅覺,還有隨情隨景的力道!清子的夢裡往往都帶有連貫的劇情,有時迷糊半醒,夜尿后夢又繼續下去。
清子進去得有些莽撞,奇怪忘塵居然沒察覺。清子低首進來行禮,忘塵也沒回應。清子偷偷抬起頭,只見到坐在蒲團上的忘塵額頭一直冒汗,如三歲小孩般流鼻涕,都垂到嘴邊了,忘塵間歇性地身體打冷戰,清子很明顯看到忘塵雙腿在打哆嗦。
這不像在練功,是和清子不吃早膳后一樣犯癮癥狀。清子關切問了幾聲,忘塵仍是沒回應。出家人從不留指甲,清子卻看到忘塵雙手緊攥成拳,手指縫裡都摳出血絲來。
清子明白過來:「忘塵在戒癮。怪不得有許多次借故將我打發出去。」
桌上還擺著未動過的早膳。清子席地而坐,也試著忍,片刻后臉色便刷白了,又隨口背經文分散注意力。
一老一少,極其怪異地戒癮。
良久,清子迷迷糊糊聽到忘塵聲音有些虛弱,道:「也真難為你了……」原來忘塵早就知道清子吃剩下的早膳上了癮,也知道寺里有人下慢性癮藥害他,卻一直隱忍不發。
兩人忽地聽到一聲似是想忍又忍不住的冷笑聲,緊接著房樑上抖下許多灰塵落入眼中。
清子被這突如其來詭異的冷笑聲嚇得身體一陣僵直,抬頭,寬大的房樑上,一個高挑的白衣女子,原本與房梁平行側身藏匿,冷笑後轉身探出臉來,瓜子臉的少女,卻與一般刺客或偷窺者不同,不但身穿白衣,而且黑布遮的不是臉,而是蒙著雙眼。
白衣少女年紀輕輕卻笑得這般陰沉。她手上一揚,「嗖」的第一聲,暗器將燭火撲滅。
冬日夜長晝短,清晨光線不足透過紗窗,剎那間,雙眼難以適應黑暗。
白衣少女蒙著眼,是為了一直處在黑暗中,殺一個視覺的時間差。
「嗖嗖嗖」連續第二聲,暗器無疑飛向忘塵。
聽聲辨位,忘塵飛身房梁以掌相擊,只盪起更多灰塵,他一扯掛珠向四周用力擲出,雙腳甫一著地便躍起再擲掛珠,再次落地,又躍起再擲掛珠,電光火石間,十八顆掛珠分三次擲向四方。
清子聽到掛珠破空之聲,瑪瑙掛珠有昏淡光澤,清子看到四周幽幽閃閃而過的軌跡,有兩顆掛珠各「當」一聲脆響后,驟然改變方向,顯然與白衣少女的暗器相撞。暗器體積細小,竟與掛珠相撞,足以想象得出白衣少女出手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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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又密。
清子雙眼漸漸適應黑暗,白衣少女身形變得醒目。她仍蒙著眼,對寢室的布置擺設有如自己房間一般熟悉,她顯然窺視很久或許多次。
清子眼前白影一閃,白衣少女躍至清子跟前兩尺。清子又感到後背生風,忘塵在清子身後一尺。忘塵一隻手搭在清子肩頭,還未及拋開清子。白衣少女腰間寒光陡然一閃,腰間甩出一把軟劍徑直向清子咽喉刺來。
清子躲避不過,已覺得喉嚨冰涼時,軟劍在清子咽喉處猛地打了個彎,貼著肌膚刺向後面的忘塵。
忘塵急忙低頭閃過這一劍,手順勢就要將清子拋出戰圈。白衣少女手腕輕輕一抖,軟劍又打一個彎,像一條軟鞭套住清子咽喉,又繞刺回來。忘塵不敢硬扯清子,鬆手。軟劍又彈向忘塵。忘塵向後躍開。
暗器與軟劍,只兩個回合。白衣少女殺不了忘塵,忘塵已隱約可見少女相貌,再不走便會被記住體貌特徵,白衣少女又不甘心一無所獲,她手腕一翻,劍脊轉成劍刃,稍一用力,便要將清子斬首斃命。
幾乎與此同時,只聽牆角傳來「嘚嘚嘚」連續三響,緊接著白衣少女一聲悶哼,受傷了。
忘塵先前擊向牆角的掛珠折射回來,無奈他此時葯癮發作身體虛弱,只有一個射中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奪窗而出。
點上燈,清子脖子上環繞一條血痕,虧得女子年少內力不深,否則劍氣就能將清子重傷。
如此接近死亡,清子又何曾受過刀劍傷害,一下子就嚇癱在地上。
「一對毒物!」屋外又傳來冷笑冷語,白衣女子竟未離去,要伺機再次刺殺。她見忘塵全神戒備,專門笑話一聲后,才杳然離去。
白衣女子將忘塵和清子看做一對癮君子。
確定刺客遠去,忘塵語氣甚是惋惜愧欠,對清子道:「你不能修習內功,怕是不能解此癮,將來……唯有多存些積蓄……才夠開銷。」
清子還未從死亡邊緣回過魂來,聽了忘塵的話,心底一片無助冰涼,清子知道,給忘塵下的葯癮價值不菲,絕非清子所能承受,他一輩子也許都離不開這些毒品。
南少林寺是福建古迹名剎,信徒都迷戀歷史悠久的寺院,香火法事是寺院生財之道,許多寺院的頭柱香錢就足夠一戶中產人家一年花銷。南少林寺就專門有替信徒做法事的僧人,香油錢很足。清子便由忘塵一句話安排進去。
不練武的清子異常忙碌,經課不落下又要學做法事,在眾僧眼裡是方丈跟前紅人。因為被楚芥背叛過,清子一直與師兄弟們的關係不冷不熱,柳燦生找清子好幾次,都被藏經閣看門僧人攔下來。而清子主動找柳燦生,就是為了錢。
所謂本事,有本才有事做。想要在做法事的僧人里迅速出頭,剛開始一定要花銀子,頭頭才會照顧,老手才會教你竅門。
清子找柳燦生要錢,在茅房門口,卻看到柳燦生被付瑞魯七發等五個人圍住,地上還散落許多銅錢。另外三個,有的也是花錢進來,有的是練武好苗子被選中的,人以群分,這些人不論貧富,最大的愛好就是花錢。
清子聽到付瑞命令柳燦生把錢撿起來,還要一個個洗乾淨。
清子也是後來聽說的,付瑞嫌棄林強是俗家弟子,功夫也不是寺里拔尖的師父,托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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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拜到克葉門下,也搬出原來的僧舍。
柳燦生略微臃腫的身體捲縮著,又矮了三分,在他蹲下去的時候看到清子,眼裡滿是淚水汪汪的希翼,卻又不敢過來。他被霸凌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現在是方丈身邊的紅人。」魯七發退到付瑞的身後,低聲附耳道。清子看到魯七發邊說邊瞟向自己,也猜到說什麼,大著膽子走過去。
「哼,在新一代弟子裡邊,我還沒怕過誰。方丈……哼,馬上就要換人了!」付瑞最看不爽清子這種人,清子家世並不好,仗著相貌佳就能在和尚中混得好,並且,同住一個僧舍時常不鳥人。
少年時代,看不順眼,是很嚴重的罪名。
付瑞說的話把所有人都驚住了,他是克也的弟子,也就是忘悲的人,寺里已經在傳要換新住持,現在由他口中說出,那就是真的了。
付瑞摩拳擦掌的時候見到眾人驚詫的表情,馬上自覺失語,這麼多人看著,他騎虎難下一陣,猛然一拳打來,反正都是打,他拳頭揍得更猛了。
清子剛開始還能見招拆招,反擊幾拳,但他沒內力,頭被結實打了一拳,就失去反抗能力,只有挨打的份,被打得鼻青臉腫。直到魯七發把克守叫來才停住。魯七發實際上是看到清子被打得差不多,估摸著付瑞打爽了要找一個台階下,才把克守找來,他前前後後將經過很快說了一遍,暗地裡等於也陰了付瑞一把。
無論哪個門派,弟子私下鬥毆都是極嚴重的錯誤,但戒律堂打算不了了之。林強聽說清子被欺負,雖說清子極少上他的武課,但畢竟是記在自己名下,相反改投克也的付瑞卻是欺師滅祖,林強極護短,便找上戒律堂羅漢堂理論。林強出身市井,學潑婦罵街能算一流,可要在廟堂之上講理,就顯得拙相宛出,何況忘歸偏袒克也,忘心聽到這等事是一個頭兩個大從不管的,林強越說反倒成了自己這邊理虧。後來逼急了,乾脆也罵一句:「鳥你娘的,敢欺負我的徒弟!」便與克也「切磋」一番,生生被忘歸阻了下來。林強被罰面壁一個月。
林強是忘塵弟子,他護著清子,也是護著師父。
清子真正開始擔心忘塵住持之位不保,他在寺里小小的一切都是忘塵給的。清子的煩惱有如樹上枯葉,落地日多。諸如剛走開不遠,就突然會記性不好,究竟僧舍的門關上沒有?清子便邊走邊細想自己有沒有做出關門的動作,最後還是不放心,又跑回僧舍,仔細查看門鎖,搖了幾下,確定鎖上后才去上經課。清子又老覺得有人在監視自己。而清子上茅房則情不自禁的偷察他人「虛實」,開始有種自卑感:「是不是功夫好、內力強的高手也比平常人大?」
清子的這個「嗜好」有一天終於被百曉知發現。百曉知護住隱私部位,會錯意,道:「我們來比試比試,排個名次如何?「清子正要開罵,僧舍里的人各來了一泡尿尿。毒癮對清子的摧殘越來越深,清子排名最末,無法遠射入槽。柳燦生也進來小解,百曉知看得驚異:「哇,燦生,沒想到你平日深藏不露,竟是天生奇葩……」
生活的恥辱是最好的老師,清子小心翼翼的試了試藏密里記載的內功。起初欣喜若狂,運行一周天後一點也不疼,後來又跌落谷底,丹田裡沒有絲毫內力保留下來。之前經歷太多失望,清子也不差這一次,並未強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