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十三新區
凌都南部外圍十三新區。
這裡是庫格國北部近首都的三大直轄市聯合構建的商業旅遊聖地，帝都南區不夜城。
不夜城這個名號，對庫格國這種大多繁華城市都整夜燈火通明的國家來說，有著更為苛刻的定義。
能夠從人們的口中得到這樣評價的城區，通常只有那種夜晚城市遠比白天熱鬧，永遠都好像上了發條的齒輪不停運轉，不管何時都生生不息的城區。
在帝都凌都市這片巨大的城市群里，其實很多地方都會被人們笑著戲稱為不夜城，但是如果一定只能給一個城區這個名號，那麼大部分人或許都會認為它非十三新區莫屬。
畢竟如果要說整個凌都哪裡是夜晚最為繁華最富有活力的地方，大概就是十三新區的街城。
其他的城區就是在夜晚八十點的時段再繁華，過了凌晨人們也終會各回各家變得安靜下來，而十三新區即使是凌晨三四點乃至整夜通明，這裡的街道和店門都熱鬧得非凡。
因為這裡就是夜間行動的人們鍾愛的歸所，這是一片幾乎沒有住宅區的純正商業化娛樂性街區。
這片城區是凌都有名的「夜色」會所聚集地，除了常見的餐飲奢侈品門店以外，這片城區最多的就是各樣夜間活動的場所，從各種年輕人鍾愛的出名酒吧舞廳夜總會，到不少被保留的老式賭場演藝廳會所，這裡應有盡有，曾吸引無數喜歡豐富夜生活的人大把前來。
而正因為這裡遍布「夜色」會所，所以這裡也曾是庫格國的「黑道」類組織在首都境內最為活躍的地帶，畢竟這樣的環境是最適合滋養那些有著另一套規矩組織的溫床。
大部分能在這片地區混得如魚得水的人，無論走到哪裡基本都是值得被重視的佼佼者，畢竟能夠在凌都這種最靠近總部和政府中心的地盤上，敢頂著風頭混出另一套規矩的人沒有誰會是善茬。
十三新區的背後組織數量並不算少，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這裡算得上「黑道」的那些大小幫派各成一流，占著各自的利益蛋糕與活動地盤勢均力敵的互不相讓，但卻也在某種意義上讓這片藏在暗地裡的社會保持了穩定的平衡。
但說是平衡，其實這裡的幫派和組織也有強弱高低之分，時常會因為某些變故，不同的組織之間相互接替這片地區暗社會的一把手位置。
不過從十幾年前開始，這裡的頭把手位置卻一直被一個代名為「ESP」的組織所佔據，它曾成為過這片地區其他所有組織或幫派都要聞之色變的代言詞。
不過「ESP」的組織之所以為其他的黑道組織所恐懼，並非是因為常見的其對外手段有多麼殘忍，又或者它是對其他的組織有多大的針對性，而是因為它極為可怕的絕對掌控力。
在ESP剛剛出現的那幾年，它就一直在以非常恐怖的速度擴張，並且很快壟斷了不少地下交易市場，幾乎沒有誰能夠爭搶過任何落到了他們手上的蛋糕。
而那時不甘於ESP如此統治擴張的舊組織與幫派，也曾試著想物理上消滅這個幫派過，但基本都在與其硬碰硬后被ESP直接吞併或徹底抹消，因為沒有任何組織能夠在實力上與其抗衡。
ESP的出現和崛起曾幾乎讓這片地區的暗社會舊體系全部被連根拔起，再換上了全新的法則和秩序，它最終成為了這片地區黑道實打實的掌控者與領導者，這樣的影響一直連續至今。
很多人都曾猜測ESP其實是總部政府官方打入黑道的一顆釘子，因為即使它如此壟斷了這片黑道，它也並未得到政府的任何針對制裁。
雖然過去能夠在這片地區真正混到一二把手的黑道組織，也無一個是上頭沒和政府官方有任何通聯的，但是ESP的統治力大到如此地步也沒被視作破壞平衡打壓，想必這種通聯或許不止一星半點，好像它就是官方默認的黑道監管者。
當然，猜測歸猜測，不爽歸不爽，也沒有誰真的能夠抓住ESP組織的頭目問個清白。
畢竟ESP的頭目，是掛在庫格國特別通緝令排行榜第一位的墨楚。
墨楚曾經就是這片地區里最令人膽寒的名字，而過去大部分人對ESP組織的恐懼，除了其頭目本身就令人無法摸清的實力，和組織內部有著優秀的管理手段之外，還有曾經很多人都知道的他身邊那那兩個怪物般的小孩。
不過過去ESP組織之外其實鮮少有人知曉那兩個孩子的名字，因為墨楚一直將那兩個孩子的信息保護得很好，大部分人都只知曉一些不明真假的傳言和代號。
其實如今ESP組織名號最令這裡那些黑道組織聞風喪膽的時代已經過去，因為它當初所打下的體系已經徹底在如今的黑道紮根成型，它的掌控本身也逐漸成為了黑道規矩默認的一部分。
它仍舊在黑道處於掌管者，但是關於這個組織的一切信息卻越來越隱蔽，它的一切都不再像最初那樣在黑道中作為恐嚇的代言詞，很多關於ESP組織的秘密也永遠成為了秘密...包括所謂ESP組織的頭目墨楚的去向也是如此。
七年前在一場雨夜裡，墨楚突然宣布從ESP的頭目退位，將組織的管理權交由了他過去的左右手，接著就徹底消失在了這片地區。
很多人都以為墨楚在七年前隨著那兩個孩子的蹤跡消失在黑道里一樣已經永遠離開了十三新區，只會在幕後做再也不會出現的掌管者，而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是，其實墨楚時常會回到這裡來。
就好像現在這樣，在這裡似乎七年毫無蹤跡的人，其實就在十三新區最高的一棟大樓頂端休息所里，透過白色薄紗窗帘觀望濾過了落地窗后閃爍的城市微光。
墨楚坐在臨近窗邊能夠被透過白紗的光幕剛好照到的皮製沙發上，獨自一人在這間並沒有打開頂燈的休息房裡端著冒著熱氣的咖啡杯，一會望著被白色紗窗遮攔的落地窗，一會又垂眼輕抿自己杯中那只有純正苦味的液體。
今晚的夜色很不錯，在庫格國北方的二月，這樣沒有雪的夜晚能見度常是不錯的，而今夜又似乎正好斷了前些日子裡總會準時降臨的雪幕，所以不再被朦朧雪幕所遮擋的夜間城市似乎比前些日子顯得更為盛情熱鬧，城市上空大多都鋪延著漫天橘黃色的亮光，一直延伸到天邊看不到城市高樓的地平線遠處。
「還真是不錯的夜色。」
墨楚透過那半透明的白色窗帘眺望高樓之外的夜色如此開口，習慣性地輕輕晃了晃自己手中快要見底的咖啡杯，片刻他又回神，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
「看來每次回到這裡似乎都會找回一些熟悉的感覺...好像在這裡喝酒總會比喝其它的東西更合適。」
「明明只是你還沒有改掉自己總是喝酒的習慣。」
房間中忽而有另一道聲音不大的女聲響起，回應了他這句本該是自言自語的話語，墨楚則抬眼望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接話到：
「這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改掉的習慣。」
他這麼說著眯眼笑笑，將自己手中的咖啡杯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之上，接著緩緩起身，邁步走向了被自己放置在辦公桌之上的電腦，輕輕按下了虛擬投影的設備啟動按鈕。
隨著他的這一舉動，桌台上電腦忽然彈射出了幾十道熒藍色的投影屏幕出來，接著它們如同數據被粉碎一般分解化散成了熒藍色的雪花，很快那些雪花投影又再度重組，這一次凝聚成了一個二十來歲少女的模樣。
少女渾身透著投影數據組構的熒藍色，卻好像徹底從投影里脫出了一般，在空中輕旋轉動了一圈自己半透明的身體，接著躍落到了墨楚的身邊沖他萱爾一笑。
「晚上好，UIO。」
墨楚也望著少女那張臉露出笑意，看著她在自己身邊落地后又后跳一步，坐在了房中的辦公桌之上，輕晃她那雙半透明的雙腳。
「晚上好，墨楚。」她回應了他的話語，又繼續起了自己之前的話茬。
「你不是曾答應過夜深要戒掉總是喝酒的習慣么？你們還曾因此有過一場賭約，這個約定還是因為你沒有在那場賭約里喝過那孩子而留下的。」
「我也有在試著拜託酒精依賴啊。」墨楚捏了捏自己的眼角苦笑道，「你怎麼總提這事？那大概是我這輩子打得最失敗的一個賭...在次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夜深那麼能喝....那時候他還是小孩呢！我懷疑他其實根本不會醉。」
「但是不管怎麼樣，願賭服輸不是么？他也是為了你好。」UIO目光掃落在了墨楚身後那被放下的咖啡杯上，「不過你現在確實也在試著喝不少酒以外的東西。與過去相比，這已經好很多了。」
「曾經你幾乎不喝酒和水以外的東西，不是么？」
「只是有段時間。」墨楚勾了勾唇角搖頭，「因為發生過一些事情，所以我有段時間有些酒精依賴，現在已經改善不少了。」
「是關於我的原型的過去吧？」UIO也搖了搖頭，「我載入過她的性格數據和思考模式乃至她部分記憶...墨楚，她會希望你放下她。」
墨楚聞言無聲笑笑，沒有多說什麼，而是默默走近了少女身邊。
少女側頭望著他眨眼，隨後從坐著的辦公桌上起身，又一度浮漂起，卻很快又俯下身來靠近了墨楚的身邊，她俯身垂眼將自己的額頭貼靠在他的額頭上，伸出了自己半透明的手去觸碰那張自己觸碰不到的臉。
「放下一個人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事...你知道的UIO...我是一個懷舊的人，一旦什麼人和事的存在成為了我的習慣，它們就成為了我的一部分，我很難遺忘它們。」
「我明白。但是沒關係，我還在這裡，除了你的記憶，你也仍有別的東西能夠銘記。」
UIO如此說著，聲音變得溫婉而輕柔，她伸手擁抱住墨楚，在他的耳側輕聲哼起了歌謠。
墨楚則在她帶著光感的身體包圍之中緩緩閉上了眼，任由這種虛擬的觸感包圍自己。
兩人就如此在這片安靜得只能聽見一人呼吸聲響的房間里擁抱了好一會，直到墨楚再度帶著疲憊的笑意睜開雙眼，伸手落到了UIO的頭上。
「謝謝你，UIO。」他說，「你還是那麼會安慰我。或許你就是她留給我的最重要的東西...不過其實以前她並不是那麼會安慰人的存在...哈哈...這些程序是夜深那個臭小子留下的嗎？」
「我的一切為你而生。」UIO說，「她留下了自己的備份和數據，夜深在編寫激活程序的時候其實並沒有改變什麼，他為我唯一編寫的程序或許就是一切都為了你。」
UIO臉上掛著笑意繼續說：「所以我是她和他共同為你留下的禮物，他們都希望我能陪在你的身邊。」
「我知道我並不能取代她，他們只是希望你不那麼孤獨。」
「我知道他們的心意。」墨楚說，「其實這樣就足夠了。」
「在我們現在所知的世界里，死亡並不可逆轉，但是我一直覺得真正的死亡是遺忘。看著你的臉我就會想起由爾，至少偶爾我也還會覺得她其實還陪在我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