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謝幕
這絕望的心情當然不是只他一個人有,身後四人心中的那份絕望比他只會更多,不會更少。
既然有陳新在這裡,那麼先前被他攔住的白衣女疫民呢?
這是所有人在看到陳新後腦袋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答案顯而易見,就在不遠處。
於是當眾人往前望去的時候,就看到在視線的盡頭,有著一道身影緩緩走來。
那是一道不加任何掩飾的女性身軀,她的軀體表面遍布著傷痕、血痕,但從她的表現來看,卻像是那些傷痕與血痕都是別人的一樣。
她感受不到源自身體上的痛楚,她當然也不可能感受的到。
她沖了上來。
一如陳新飛過來那樣突然,她的行為也是突然的。
眾人一時只是望著對方飛奔而來的身影,就像是已經忘記了該怎麼動。
直到那身影更近了些,眾人才彷彿後知後覺般一個個開始做出反應,而做的第一個反應就是——
跑。
「別亂——」
張胖子的聲音還在嘴邊。
女疫民的身影已經從他身旁掠過,染血的手爪劃破長空,在夜色下釋放出重重殺機。
而後那手爪徑直抓穿了一個在逃人的胸膛,凄厲的慘叫瞬時響徹山林。
啊!!!!!!!
也將其餘幾人從慌亂中拉回了現實。
但這不是結束,只是一個開始。
隨著女疫民開始在山林中反覆起舞,如夢似幻的身影或上或下,或前或后,或左或右。
這五人的隊伍很快便宣告崩潰。
鮮血在飛濺,血肉在橫飛,慘叫在擴散。
夜色里,張胖子雙目失神的看著這地獄般的場景,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回不去了......
他想。
「走!」一道虛弱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一遍,兩遍,三遍......
雙目失神的張胖子機械般的轉動自己的頭顱,他順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下意識看去。
然後他看到了滿臉是血的陳新,也看到了陳新眉眼之間的急促。
「胖子,走啊!」陳新說道,那聲音當然帶著一絲焦急。
張胖子卻只是看著他,並不說話。
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逃?
逃得掉嗎?
陳新看出了他心中的絕望,於是沒再言語。
他也一向不善言語。
所以他用自己的行動代替了他的語言。
他掙扎著站了起來。
他握刀,擺開了架勢。
他將張胖子籠在他的背影里。
然後他說:
「再不走就一個也走不了了,胖子......」
那聲音是如此的平靜,飄散在空氣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涼。
張胖子閉上眼睛,他的眼睫毛在輕輕抖動,隱約可見水光。
而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他的雙目已經重新變得堅定。
他看了一眼陳新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已經寂寂無聲的場中。
此刻除他以外,四人中還能站著的只剩下了陸路一個,其餘三個都已倒伏在地,生死難辨。
他沒有猶豫,直接朝著陸路快步沖了過去。
幾步上前,大手一抓,抓過陸路不由分說向著山下一路狂奔。
那女疫民的手爪刺破空氣的聲音幾乎已經貼近他的雙耳,但他沒有回頭,他相信他已不必回頭——
當!
那是女疫民的手爪與陳新的長刀相擊一處所碰撞出的聲音。
雙方在半空一觸及分。
落地的瞬間,因體內巨大的虛弱感,陳新竟險些坐倒在地。
看來到此為止了。
陳新心想。
女疫民再度襲了上來,堅冰覆蓋的手爪舞動出一片幻影,化作如潮般的攻擊連綿不絕的攻向陳新。
一爪,兩爪,三爪......
陳新本就重傷的身體再添新痕。
但他依舊在認真斬出自己餘生不多的每一刀。
一刀,兩刀,三刀......
最後是,第八刀!
一股千鈞之力,重重劈了出去!
砰!
女疫民如潮的攻勢戛然而止,雙手覆蓋的堅冰在這一刻雙雙破碎。
斬出八刀的陳新倒了下去,他眼中最後的光芒散去,他還保留著最後一斬的姿勢。
屍潮淹沒了他。
受到先前山林慘叫的吸引,張胖子一路跑來到處都是疫病體瘋狂靠近的身影。
他不敢去看那些疫病體到底還有多少,他怕看清了自己就再沒有跑下去的勇氣。
陸路緊跟在張胖子的身後,直到現在仍不忘找機會去收割最後一個人頭,可他也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驗證猜想的代價太過昂貴,而他只有一條命,他還想活下去。
所以兩人一路向山下狂奔,一句廢話也沒有,火力全開。
某一刻,視野驟然變得開闊起來。
而一路狂奔的兩人,卻突然止住了腳步。
若從上空俯視,則可以看到,此時在陸路和張胖子的四面八方,屍潮已蜂擁而至。
他們,被包圍了。
張胖子閉上了眼睛。
結束了......
這是他腦海里唯一的念頭。
陸路緊了緊手中的匕首,經過一夜的奔行,雙目已有些泛紅,可它仍舊亮著。
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的念頭仍未斷絕——
還差最後一個!還差最後一個!
那屍潮隨後涌了上來。
畫面在一瞬間靜止。
這一瞬如同永恆。
它當然不是真的永恆,但它真的就那麼停滯了下來。
就在屍潮將兩人吞沒的此時,就在兩人等待最後宣判的此刻。
畫面,一瞬間就靜止了。
然後,又動了。
如潮湧來,接著如潮落去。
那屍潮來時匆匆,去時亦是匆匆,它們沒有一絲遲滯,彼此的默契如同刻在骨子裡。
置身於屍潮中心的兩人顯然不能意識到這一刻到底發生了什麼。
張胖子還閉著眼。
而陸路在短暫的錯愕后,目光瞬間放狠。
干!
他沖了上去,沒有考慮任何後果,撲倒一個最近的疫病體,而後握在手中的匕首,如同在腦海中演練了千百次。
只是在此刻那幻想終於與現實重疊。
他一刀,穩穩地扎進了對方的眼眶。
轟!
大腦一片空白。
天邊正升起一抹魚肚白。
張胖子睜開了眼睛,早在屍潮開始退後的時候他就察覺了不對。
而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那屍潮便已經退去。
他一時有些愕然,顯然不能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
只是憑藉自己不多的所知隱約得出一個猜測,然後他的目光就落到了不遠處此時正伏倒在一個疫民身上人事不省的陸路。
他連忙過去,將陸路推到一邊,而後探了探鼻息。
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