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奇怪的廣告

「叮鈴…」

「叮鈴…叮鈴鈴…」

隨著窗外傳來的自行車鈴聲，秦陽睜開了惺忪的睡眼，木質窗框的縫隙中飄進了由多種食物混合而成的氣味以及紛亂噪雜的人聲。

「唉，房間臨街就是這點不好，想好好睡個懶覺都做不到。」秦陽一邊咕噥一邊穿衣起床，端起放在床尾鐵架子上的臉盆和牙具，走出西側房門，到走廊盡頭的公共盥洗室打水洗漱。

秦陽所住的房間原屬於食品廠家屬區宿舍，隨著國有經濟轉型大潮襲來，原先的經營模式逐漸跟不上市場發展，食品廠連年虧損，終於走到了停產倒閉的末路，廠房和員工宿舍也被當地政府收回，廠房改造成了倉庫，而員工宿舍目前作為廉價公租房對外出租。

秦陽大學畢業后回到了這座東南省份的臨海城市——下屬的最內陸的小縣城，陸續換了多個工作也都不盡如人意，最終在26歲零八個月的一個風和日麗、陽光燦爛的日子裡，成為了一名自由撰稿人（無業游民）。

「喝樂樂樂…忒！」

吐出嘴裡的水后，秦陽用冷水抹了一把臉，不禁一陣哆嗦，瞬間感覺清醒了許多。

走回屋內放好洗漱用品，秦陽拿起掛在門后釘子上的圍巾，然後走到廠區停車蓬，在裡面堆放的那些銹跡斑斑的自行車中挑了一輛勉強能用的，便嘎吱嘎吱騎出了廠區南大門。

這片宿舍原本還有幾戶鄰居，要麼是應屆畢業生，要麼是外來打工的單身小伙，隨著時間推移，大學生找到了心儀的工作，單身小伙找到了對象，陸陸續續搬離了這個人均20平的宿舍區，只剩下秦陽一個單身狗，獨自面對迫近的三十歲中年危機。

出了廠區南大門拐個彎，便是打擾了秦陽睡眠的元兇所在，一條長長的南北小巷。

清晨的薄霧籠罩了遠處的樓宇，彷彿世界只剩下眼前的長巷，秦陽繫緊圍巾，蹬著嘎吱作響的自行車，在早起賣菜的攤位中穿行，不一會兒便到了開在巷子北面的報刊亭。

「來一本故事會，一份早報。」

「喲，這不秦老師么，最近怎麼沒在雜誌上看到您的大作啊？」報刊亭老闆邊將秦陽要的書刊抽出遞給秦陽，邊揶揄了一句。

「佚名，佚名」

秦陽尷尬地接過老闆遞來的書刊，付錢時強行解釋了一下。

「哇，原來佚名那些就是秦老師寫的啊，那不少啊，稿費應該挺多的吧」老闆臉上難掩驚訝，隨後想起了什麼，疑惑道：

「我之前在知音上看到一篇風流少婦出軌孤寡老頭的故事，署名也是佚名，也是秦老師寫的嗎？」

「……」

秦陽突然不想說話了，調轉自行車頭就要離開，老闆見狀急了，忙朝秦陽喊：

「秦老師別走啊，什麼時候寫續集啊，我晚上就指著這個打發時間呢！」

秦陽聞言一個趔趄，腳踏都差點踩空，忙鼓足勁蹬車，頭也不回的從報刊亭消失。

在狂蹬了一陣車后，秦陽回頭，發現已經看不到報刊亭了，才喘了一口氣，將自行車停在巷子的牆邊，竄進了郵政門店。

在花了八毛錢購買了郵票和信封后，秦陽從上衣口袋中掏出了寫好的幾頁稿子，熟練地裝入信封，貼好郵票，用郵局櫃檯上的公用筆在信封上寫上郵編和「故事會編輯部收」字樣，落款為「東南省濱海市安康縣解放路66號好味食品廠」。

將稿件投入郵筒后，秦陽走出了郵局大門，

到對面「二姐早餐店」買了兩個熱氣騰騰的包子，一杯甜豆漿，站在早餐店門口吃完，秦陽跨上自行車，往回家的方向穿行而去。

途中路過一個小花壇，看到幾個老大爺在擺棋廝殺，便停下來觀看了一陣，因為多嘴指點了幾句，被惱羞成怒的老大爺趕走了。

時間慢慢的流逝，清晨的薄霧仍舊沒有散去，秦陽慢悠悠地騎著自行車到了王大娘的菜攤前，挑挑揀揀了一把韭菜，兩顆水蘿蔔，洋蔥和幾個西紅柿。

「小秦啊，找到對象了沒呀？要不大娘給你介紹一個？俺們村出來的大閨女，老實肯干，一看就會過日子，改天見見？」

「不了，謝謝大娘，我現在這個條件，還是不耽誤人家姑娘的好。」

「這孩子，你人長得高，模樣也俊，找個顧家旺夫的媳婦，日子可不就紅火了哇！」

秦陽笑了笑沒說話，在大娘的熱情中付了錢，接過裝好的菜，假裝沒看到王大娘往塑料袋裡多塞的兩顆蔥和一個雞蛋，唉，長得帥總是有這種煩惱。

提著買來的雜誌和菜回到了食品廠廠區，將自行車停回車棚，今天的戶外運動也就結束了，剩下的時間秦陽會宅在他那20平的房間內構思新的故事。

說來也奇怪，這條巷子說是巷子，但卻特別的長，各種店鋪也很齊全，衣食住行都能在巷子里解決，秦陽想了想，好像自己很久都沒有出過巷子了，巷子外面是什麼樣子的好像已經想不起來了。

中午秦陽給自己炒了個韭菜雞蛋，拿出冰箱里昨晚剩的排骨，弄了個蘿蔔排骨湯，一菜一湯一碗飯，也就夠吃了，吃完飯眯了會午覺，然後在窗前的寫字桌前苦思冥想了一個下午，最終還是屁字沒憋出來一個。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窗外巷子里的零星路燈逐次點亮，秦陽吁了一口氣，扔下筆宣布今天再次投降，打開寫字桌上的檯燈，把早上買回來的報紙和雜誌挪到面前開始閱讀。

濱海日報，第11052期，2005年2月28日，星期一

跳過前幾版關於市領導各類活動的新聞，秦陽重點看了娛樂版刊登的笑話集錦和連載的小說故事，想要從中獲取寫作靈感。

在翻到中縫廣告時，秦陽突然看到了一則招聘信息，「國家重點項目、華科院合作機構——XX研究所（重點工程，名稱保密）對外招聘志願者，承諾工作安全、時間自由、工作地點不限，月薪三千，有重大貢獻者可獲高額獎勵，有意者請聯繫，電話：0001—404404」。

這是詐騙吧？哪有工作地點不限的志願者的？

秦陽本想一笑置之，但看到那月薪三千的報酬又有點猶豫，高額獎勵什麼的他是想也沒想過，按照他的經驗，這種所謂的獎勵都是內定的，領導說你行就行，不行也行。

不過，月薪三千，對於這個縣城來說，已經算得上相當不錯的收入了。

秦陽十分糾結，該不該打電話過去問問，就像接到傳單說可以免費領雞蛋的退休老大媽，害怕誤入什麼奇怪的傳銷組織。

在簡單對付了一頓晚飯後，秦陽下定決心，「算了，打個電話應該沒事，反正我沒有錢，騙不了我。」看了看自己三位數的存款，秦陽咬咬牙摸出當初找工作買的基諾亞手機，按照報紙上登的號碼撥了過去。

「嘟…您好，研究所，請問有什麼事嗎？」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清脆的女聲。

這麼快就接了？該不會一直守在電話機前等著肥羊上鉤的吧？秦陽更加懷疑了，猶豫著說道：

「我看到了你們登的招聘廣告，我想問一下，上面寫的是真的嗎？」

「啊！您是想要應聘是嗎？我們是正規機構，滋…招聘簡介都是真實的…滋…」

信號這麼差的嗎？還是我這個手機有問題了？聽到電話里傳來的電流聲，秦陽搖了搖頭驅散了雜念，問道：

「我該怎麼報名呢？」

「滋…請您簡單描述一下您的基本情況，我們這邊會給您進行登記，初審通過後會有下一步面試。」

「呃…我叫秦陽，男，27歲，自由撰稿人，身高一米八零，無近視，本科學歷，單身，這是我本人的手機號碼。」

「好的，這邊已經收到，恭喜您，您的條件符合我們的初步要求，下一輪面試…滋…將在今晚24時開始，請做好準備，祝您生活愉快，再見！」

「等等，今天就面試嗎？我到哪裡去面試？喂？」

「嘟……」電話已經被對面掛了。

越來越像騙子了啊，而且還不專業！哪有今天報名馬上面試，總要等兩天的啊，這麼著急的嗎，而且還是晚上12點？你們這是陰間面試吧？

秦陽心裡犯嘀咕，想著應該是遇到騙子了，就將手機收進抽屜，拿上臉盆到公共盥洗室洗漱，準備上床看會兒電視就睡覺。

電視沒有什麼有趣的節目，秦陽看著看著就犯了困，不知不覺就睡著了。迷迷糊糊中秦陽好像做了個夢，夢裡有一個聲音在低語，也聽不清說了什麼，反反覆復，不勝其擾，終於，秦陽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做噩夢了？

秦陽拿起床頭的鬧鐘看了眼，11點58分23秒。

這還早嘛，怎麼就醒了？突然，秦陽想起了傍晚打的電話，說是晚上12點面試，可具體怎麼個面試法也沒說，心裡有點發怵，秦陽猶豫著要不要去走廊盥洗室上個廁所繼續睡。就在這時，他發現連接房間和走廊的房門有點異常，散發著微微的光芒。

秦陽揉了揉眼睛，披衣下床，慢慢靠近房門，想要看個究竟。就在這時，床頭鬧鐘的時間指向了數字12，房門發出的光芒從微不可查變得越來越亮，那光芒星星點點，就像旋轉的星辰一般形成了一個漩渦，就在秦陽想要大喊出聲之時，光芒形成的漩渦產生了強勁的吸力，嗖一聲，就將他吸了進去，消失在了門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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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秦陽消失在門內的時候，一陣風吹開了放在房間寫字桌上的《濱海日報》，嘩啦啦翻到了第一頁，只見上面「2005年2月28日，星期一」幾個字，像墨水沒墨一樣慢慢隱去，然後重新浮現出「2022年2月18日，星期五」的字樣。

而窗外明亮的路燈、白日里熱鬧嘈雜的巷子也逐漸湮滅，最終只剩下一片破敗、倒塌的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