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可堪其亂?
當眾人的內心都歸於平靜,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那被鄭源所救的少女金瑩瑩身上。
原本,他們都以為金家大概是破亡了,這才使金瑩瑩被賊子拐入贖城被曇花她們當肉票。
但,直到金瑩瑩說出原委,大家才發現,自己的想法是多麼幼稚。不,不是他們幼稚,世人都不會明白,那份疾苦。
金瑩瑩從小在落日宜天城長大,母親金桐,落日邊境滄瀾行省東濱城外桃花村人士,也正是,鄭源他們第一次踏入的那個,異界的村莊。
本來,像這種小村子里,幾百年都很難出現什麼大人物。但出奇的是,金桐一個貧苦家庭,竟出了她這麼一位魄尊,且修鍊天賦驚人,一度讓落日的很多大能起了收徒之心。
金桐也就像雞窩鑽出來的金鳳凰,以極強的修鍊天賦,短短八年便達到了天魄修為,舉世震驚。落日帝為避免人才流失,以近乎誇張的財富和地位將金桐綁死在了落日帝國,其中,便包括了宜天城的管轄權和財政發配權,並令其後世十代享受官權。
當所有人都以為,這位金鳳凰會越飛越高,達到常人奮鬥終生觸不到的高度時,她卻眷戀了情愛,脫離了皇城,去了宜天城結婚生子,生下了女兒。因為自身魄尊的緣故,國法要求女子魄尊,男人入贅,所以女兒也就跟了她的姓。
如若只是這樣,倒也歡快。一生不愁吃穿,母親養尊處優身份顯赫,一家子待在這座富康的濱海之城中享天倫之樂。
母親慈愛,百姓愛戴他們金家,將金桐尊為往上數十代城主之最,而金瑩瑩更是全城爭寵。
但,命運永遠看不慣人間太平。
金瑩瑩六歲時,金桐被緊急召入皇城,自此之後,再也未回到過宜天。
聽那些侍女說,母親為了保護落日帝,替落日帝擋下了數十支箭,最終被一桿長槍釘死在皇宮的龍柱上,到死,還死死抓著敵軍的甲胄不肯鬆手。
金桐的死,令整個宜天城都暮氣沉沉,百姓哀嘆金桐的死,更有甚者自發為金桐舉辦喪禮,半座城都前去弔唁。
而只有六歲的金瑩瑩,甚至還沒完全記的下母親那張美麗的臉。
她只記得,母親的懷抱,懷中那溫暖的溫度,和永遠散發親和力的香氣。
她開始是不信的。雖然不知道母親究竟是什麼人,但她知道,母親是受人敬仰的大人物,是可以與大將軍比肩的大人物。
這樣的母親,怎麼會被釘死在皇城之中呢?
直到,金府逐漸被白布包裹,她被迫被那一圈圈的白布裹挾起來,披著她見都沒見過什麼材質製作的衣服,跪在靈堂之上,身邊悠揚著哀嘆聲,哭喪聲和抽泣聲。
她似懂非懂的看著周圍的一切,眼淚不自知的流了出來。
哪怕是她也不知道這一滴淚是為什麼流下的,因為她從來不相信母親去世了。
但這周遭散發的哀怨和悲泣聲,讓她不得不相信這個事實。
金瑩瑩以為,父親會是那個最傷心的人,他們是那麼恩愛。
她懂事的來到父親身邊,蜷縮在那個男人的懷抱里,是安慰他,更是安慰自己。
但,當她抬起頭看向她父親,卻沒看到她父親臉上有多哀傷,反而,更多是難以置信和一絲絲喜悅之情。
但那時,金瑩瑩還小,不懂父親的表情。
自那之後,除了父親依舊笑呵呵的面對著家中大小事務,好像一切都變了。
府中的下人對她避猶不及,哪怕她呼喚他們過來,也都好像被「瘟神」點名一樣,悻悻地來到她面前,處理著,答覆著金瑩瑩的話。
外面那些平日里對她百般和善的居民,就好像變了一群人,或者說是一夜間忘記了她是誰,對她藏藏匿匿,躲躲閃閃,似乎在刻意疏遠。
這座她曾經認為世界上最溫暖的地方,一夜間變得冰冷,陌生。
沒多久,她的父親娶了當地富商的女兒。
因為是入贅的緣故,這個女人只能做妾,可能也正因如此,她對金家多少有些怨念,這股怨火,也毫無意外的發泄在了金瑩瑩身上,而這一天起,金瑩瑩的苦難降臨了。
身為金桐的女兒,這金家未來的家主,她卻再未享受到一位未來家主該享受到的地位。
城府房間眾多,她卻只能與侍女同寢。明明是大小姐,卻要做連下人都嫌棄的活。
如此,更是難以奢望那些本就屬於她的錢財,甚至,連一件稱身的衣服都沒有,穿著那一身身大到離譜的衣物。
而只有六歲的她,從小內向軟弱,又豈敢違背自己這位「媽媽」的意思呢?
但退讓完全沒有換來該有的尊重,甚至時間久了,連那些僕人家丁都認為她軟弱可欺。
而可笑的是,這府中被她視作靠山和依託的父親,這個家暫時的主人,卻是個名副其實的「睜眼瞎」。
即便金瑩瑩是他的親骨肉,也沒有為金瑩瑩主持過什麼公道。
表面上對她樂呵呵的,卻一再無視她的委屈。
如此之下,女人和那些下人更是變本加厲,甚至都無關她的事情與怨氣,也都發泄在了她的身上。
如此,整整十年之久。
哪怕是所有人都發現了她繼承了金桐的本獸體,成為了一位尊貴的魄尊時,依舊沒能改變她的命運。
當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快要習慣了這份委屈和疼痛,快要從中掙脫出來之時,她的軟弱卻令她遭受到了滅頂之災。
她還記得,她十六歲的那一天,全家歡慶,為她成人而大擺宴席,僕人對她畢恭畢敬,父親和那個女人也是那樣的溫柔慈祥。
那時她甚至認為,自己的苦難就要結束時。她卻在暈天轉地中倒在了宴席之上,她還記得,她只是抿了一口父親遞來的酒……
當她再次醒來,已經被五花大綁送到了贖城,送到了那張偌大的,漂亮的大床上,就好像一個待宰的羔羊。而她身邊的那個男人,正在撕扯她身上所剩無幾的衣物。
這一刻,她徹底絕望了,因為她還記得,她在昏迷前那些僕人的輕蔑的嘴臉,那個女人不屑的眼神,以及,她父親冷漠的神情。
這一刻,她什麼都懂了。
怪不得他們那麼有恃無恐,怪不得他們敢如此對自己,絲毫不怕她未來報復。
原來,他們早就知道了,自己根本不會有什麼未來,也根本不會有明天。
那場宴席,那張她歡喜的臉,在那些惡人眼裡是那麼可笑。
第一次,她有了掙扎的念頭。面對現實伸來的黑手,她有了想拼盡全力打破一切的想法。
她掙脫了束縛著她的繩索,想要將男人趕出她的視線。
但,她卻被男人的力氣硬生生的再次摁在了床上。
她第一次比力氣沒比過別人,平日里,哪怕府中力氣最大的家丁,都拗不過她的力氣的呀!
當男人以為金瑩瑩會就此放棄,任他宰割。
可,這是金瑩瑩第一次選擇做鬥爭,豈會這麼快就放棄?
金瑩瑩卯足了勁,一股力量從她體內爆發出來,周圍的一切都因為這股力量被炸的支離破碎。
但當金瑩瑩以為,一切就這麼結束了,想朝室外走去時,男人卻惱怒的一把抓住了她的脖子,將她提溜在空中。
這時的金瑩瑩,已經再沒力氣反抗了。掙扎了一會,暈了過去。
當她醒來,便是在眾人安置的小院的房間中了。
聽完金瑩瑩的陳述,眾人全部都沉默了,甚至連平日里笑容最多的孟金也沉默不語,看向金瑩瑩的眼神更多的也變得同情。他甚至都不敢說,自己是憐憫她。
他們剛聽完鄭源對韋滅他們行為的描述,本來,這來到自己身邊的悲慘安排更應該令他們憤怒,令他們哀痛。
但,他們甚至只是沉默,似乎每個人都漠然了這被人編排的一切。
他們本來應該覺得自己可悲的!
但,他們完全沒有受之影響,甚至所有人在聽到這一切后都選擇了沉默,然後避而不談。這是他們這些人,第一次步履合一。
但就是這麼一群,已經習慣了自己身上悲慘的人,面對金瑩瑩的身世,依舊感受到了濃濃的悲意。
鄭源更是沒想到事情會變得如此。
他原以為,身為天魄,一國之驍將,身為驕子,國之棟樑,在這落日帝國里,哪怕是自己身死了,自己的後輩也一定不會被外人欺負。
他以為,只需要找到這個人,給予一些點撥,這件事就算結束了。
但當他找到金瑩瑩的那一刻起,好像故事的走向就與他設想的大相徑庭。
一時間,他竟開始同情金瑩瑩了。
他自問,自己生平可謂慘絕人寰。
天生異象,遭身邊人嫌棄,以至於二十多年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而後卻得知,這一切都事與願違。
但相比金瑩瑩,他覺得自己倒還算幸福,起碼,他還有一個可以依靠的家,一個可以包容他脾氣,包容他任性的家。
而金瑩瑩呢?
她竟是被自己認為最親近的人所拋棄,所迫害的。
一個人,最可悲的不就是遭到身邊人的背叛嗎?難道,這世上還有什麼比遭到背叛,還讓人絕望的?
張雪露也很是動情,一把將已經哭的滿臉淚痕的金瑩瑩抱在了懷裡。
「瑩瑩,那些東西,你想要拿回來嗎?」鄭源道,面色變得有些冰冷。
「什麼?」金瑩瑩沒太聽懂鄭源在說些什麼,一臉疑惑。
「那金家家業,本來就該是你的,你還想要回來嗎?」鄭源重複了一遍,「我答應過你外祖,如果遇到你,一定要幫助你一些。所以現在,只要你想,我可以幫你從你父親手中,奪回金家家業。」
金瑩瑩愣了片刻,已經許久,沒有人過問過她的意見了。
鄭源的語氣已經冰冷的讓人想打寒顫,在她耳中卻是那麼溫暖,身邊的這些大哥哥大姐姐,都有這種感覺。
她這麼多年第一次,感覺到運氣來到了自己這邊。
許久,她終是堅決的道:「想!」
金瑩瑩的答覆令鄭源笑了,「好!」
隨後,他轉身看向還沉浸在金瑩瑩所遭遇的悲痛中的眾人,問道:「你們呢?願意幫我一下嘛?」
毫無疑問,眾人紛紛點頭應允。他們都是悲慘者,更看不慣天下不公。更何況,如此人神共憤之事。
「好,那大家且先允我休息一會兒,半個時辰后,我們起身,宜天城!」
兩日後,眾人也終是到達了宜天城門下。這座城市偏靠西南,西面,便是落日帝國所屬海域,層輪海。
因為東占與冰靈帝國的重要官道,西靠落日重要外通海域,使宜天城也成了落日帝國三千年來最重要的通商城市,也是落日帝國的通衢要道,坐擁放眼整個普域最大的港口,津梁港口。
而這個城市,也成了落日帝國經濟往來最為平凡,經濟發達程度名列前茅的城市。落日帝拿這個城市賞給金桐,也是非常的闊綽了。
城中景象也是殷實異常。
他們雖然沒怎麼接觸過異界城市,但也看得出來,這城中百姓盡顯富態,身上衣著最次也都是錦衣,個個穿金戴銀,榮貴之色盡顯。
相比之下,鄭源他們就略顯寒磣了。
因為剛踏入人類世界不久,鄭源他們身上的衣服都是在一個不大不小的小城裡粗略擇選的。
雖說不上破舊,但材質與那些錦衣華服比起,確實上不了檔次。
因此,他們也再一次遭受到了那種怪異的目光。
雖然說不在乎是假的,但,鄭源他們深知此行的目的,倒也沒說什麼,只是按之前計劃的,各自分別行動去了,只留下鄭源陪在金瑩瑩身邊。
作為答應了金瑩瑩外祖的人,鄭源留下來安撫金瑩瑩的心再合適不過。
金瑩瑩呢,則有些百感交集。這裡她再熟悉不過,那個給了她溫暖,更是給了她痛苦的地方。
而這次,她所要做的,更是與她平日行徑大相徑庭的,甚至若非鄭源他們陪在身旁,她這輩子想都不敢想。
感受到金瑩瑩的情緒,鄭源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沒事的,今日之後,這座城市,你說了算。是要以德報怨還是以牙還牙,都由你自己做主。」
鄭源的話令金瑩瑩心裡踏實了些,輕柔柔的「嗯」了一聲,低下頭不說話了。
見此情景,鄭源哭笑不得,「你別不做聲啊瑩瑩,咱們還沒吃飯呢。你對這兒熟。怎麼樣,給我推薦推薦哪的飯菜好吃,我請客,咱們也嘗嘗這落日帝國口味跟我們那邊口味差別大不大。」
「啊?」金瑩瑩呆了一下,「好的。」
兩人在金瑩瑩的帶領下,走進了一家並不算大的飯館。相比剛才路過的那些外設華貴的店面,這家的門面就正常了些。
鄭源詢問了金瑩瑩的口味,自己也稍微點了些。
本以為會沒多少,卻看見客家樂呵呵的又在他們桌子邊上拉了一張過來,隨後,源源不斷的菜被送了上來,擺滿了這個大號的桌子,很多盤子都還層層疊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