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世上只有媽媽好

小四和小五沒有回去，小五非要拉著小四去買鞋子，說好的賣了電視機要買雙新鞋子的，小五已經急不可耐了。

小四說想買一束花，送給當年的妹子，也就樂意一起去逛逛了。

曾一鳴懶得理他們，一個人走回了九龍城寨。心情有些激動，又有些忐忑。

腳步走得很慢，好不容易回到了五樓。

一個熟悉的消瘦背影蹲在樓道邊，藉助微弱的燈光在洗著菜葉子。有很多葉子都是腐爛掉的，她很認真地摘了下來，可扔到了旁邊的地上之後又重新撿了起來，又把其中一些相對較好的葉子撿了回去，重新清洗乾淨。

這是媽媽在菜市場撿回來的菜葉子啊，捨不得扔掉……

曾一鳴的雙腳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眼裡的淚水又嘩啦啦流了下來。

正欲開口，他的媽媽卻站了起來，端著菜籃子往前走了兩步，掀開了煤氣爐上的鍋蓋子，把菜葉子倒了進去。

沒一會兒，她又從爐子的另一頭盛了一碟什麼東西出來，端進了屋子裡。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發現曾一鳴站在身後。

等在屋子裡轉身想要重新走出來時，才發現高大的曾一鳴定定地站在門口。

「老三！」

還是媽媽先開了口，看見了曾一鳴，瞬間喜逐顏開。

「媽！」

曾一鳴醞釀了那麼久的感情，最終只能吐出了這麼一個字，這一聲媽叫得肝腸寸斷，因為這個跨度可是經歷了幾十年的時間啊！

按理說從生離死別到再見應該是高興才對，可他的內疚感太大了。

最終他還是忍不住抽泣了起來。

原來，媽媽這麼老了啊！

以前為什麼沒有注意到呢？

頭髮都已經白了一半。

憔悴的面容，枯槁的雙手，甚至於連腰都有些微微彎曲了。

這哪裡像四十幾歲？根本就像是七十歲啊！

「你哭啥啊？」

「你這孩子，今天是怎麼了？」

「趕緊洗洗手，準備吃飯。你爸剛才已經告訴我你回來了。」

「回來就好，」

「回來就好。」媽媽一張嘴就停不下來了，然後走出了門外，趁著牆體擋住了曾一鳴的視線，偷偷抬起袖口擦了擦眼角。

剛才他的丈夫告訴她兒子回來時，她就已經偷偷哭過了一次，現在又忍不住了。

擦乾了眼淚之後，她又撈起了菜葉子和湯，捧了進去。

曾一鳴已經把碗筷擺好了，然後還主動盛了兩碗湯。拿著其中一碗走到了他爸身邊，他爸接了過來后，擺了擺手。

「我自己來行了，去陪你媽吃飯。」

「你都多久沒和媽一起吃飯了。」

媽媽看著他這麼懂事，又嘮叨了起來。

「本來想去市場買點肉的，但這個點太晚了。」

「很久都沒有給你做回鍋肉了。」

曾一鳴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媽，」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咋可能天天喊著吃肉。」

「我已經長大了。」

「我要找份認真的工作掙錢，幫家裡分擔。」

「對了，」曾一鳴突然把手伸向了褲兜，然後掏出了剛才的200港幣，有些不好意思地遞給了媽媽。

「媽媽，給你。」

「雖然不多，但我過幾天還能掙。」

怕他媽媽誤會，他繼續解釋道：「今天小五在外面撿了個壞了的電視機，

我把電視機修好了，然後拿去賣掙到的。」

「那怎麼行，你把錢給我了，你花什麼，媽媽有錢的。」

他媽媽沒有接，但是心下十分感動，因為這是曾一鳴第一次給她錢！

以前都是回來問家裡要錢的，不把家裡鬧得雞飛狗跳就算了。他爸每次都要把他趕出門，而他媽媽還是會偷偷給她塞一點錢。

「媽，你拿著吧，你錢都是我問你們要，現在該是我掙錢給你們花了，就當是我補貼家用吧。相信我，我很快就能掙到錢了。」

曾一鳴忍著心痛，拉起母親的手，還是把錢塞到了她的手心中。

他媽媽的手，比姐姐的手還要粗糙，指縫間都是黑色的，倒不是她不講衛生，而是長時間的工作導致，根本洗不掉了……

「那，那我就先拿著了，這兩天要給你爸爸抓點中藥。」

他媽媽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又看了溫情的看了曾一鳴一眼，還是選擇了收下。這是孩子的心意啊，心裡頭太暖和了。

「老三，」

「你真的長大了，懂事了。」

「媽媽很欣慰，媽媽很高興。」

「來，喝湯吧，不然菜湯要涼了。」

曾一鳴點了點頭，見媽媽收下了錢，就很開心地端起了碗喝了起來。

雖然只是白菜葉子湯，但他感覺這湯就是天底下最好喝的湯，堪比瓊脂玉液。

有多少年，

沒有吃過媽媽做的飯菜了？

有多少年，

沒有陪在爸媽身邊吃飯了？

有多少年，

他一個人孤獨地流浪在外，卻沒有再見過父母一面？

他大口大口地把湯喝完了，然後又盛了一碗米飯。

媽媽又往他的碗里夾菜。

其實吧，桌子上就只有一菜一湯。

湯是大白菜湯，連一絲肉末都沒有。

菜是黃豆芽，素炒黃豆芽。

但曾一鳴依舊吃得津津有味……

吃飽了之後，他主動幫媽媽收拾洗碗，然後還打水幫爸爸擦了身子。最後自己也去公共衛生間洗了個涼水澡。

這一晚，真的是太踏實了。

很晚的時候，姐姐也加班回來了，居然還帶回了三碗冰鎮糖水。

「姐，」

「你吃吧，我不餓。我剛和媽吃完飯不久。」

曾一鳴看著大姐，不免又感慨了一番。

在記憶中，大姐每次帶宵夜回家，從來都不會預留自己的一份，二姐在的時候他就預留二姐那份，二姐不在，她就只帶三份。

大姐啊，大姐……

「我也不餓，我在廠子里吃過了。」大姐解釋道。

「呵，」

「那就讓咱媽媽吃兩碗吧！」

「媽媽最喜歡吃甜品！」

「很晚了，我先上床睡覺了，明天還要去找工作……」

曾一鳴看向了屋子裡最深處的那個『棺材』，他真的有些累了，真的想進去躺一躺。

然後，

做個1983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