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無力回天
老秀才第一次經歷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一抹涼意從刀刃上發出,只要這個匪徒稍微用點力,他大概就一命嗚呼了,不過他竟也不那麼害怕,只是雙腿有些發酸。
「陸姑娘,抓緊時間救這後生要緊,我這一大把年紀,早就活夠了。」
陸挽溪放下了結巴漢子,將手中的寶劍直指劫持老秀才之人,冷冰冰道:「放下刀,否則後果自負!」
陸挽溪現在這副神態實在少見,如寒冬臘月的梅花,孤高清傲,臉上沒有表情,眼眸波瀾不驚,紅潤的嘴唇自然而然地合上,乍一看,少了平常耍大小姐性子那般的靈動,陌生了,但也多了一種仙女下凡不容褻瀆的尊貴。
那漢子大概被陸挽溪的氣勢嚇到了,手中的刀都有些握不穩,他本就膽小,方才群起而攻之時,一看到陸挽溪那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將兄弟們撂倒在地如閑庭信步的身手,心中便起了怯意,可兄弟們都倒下了,他總不可能坐以待斃吧?
總得做點什麼吧?
於是才偷偷摸摸繞了後面,將看起來最是弱不禁風的老秀才給劫持了,這手段說出去不光彩,可也實屬無奈之舉,但他那敢真有什麼殺人之心,只是嚇唬人罷了,本想著此舉也許會讓陸挽溪投鼠忌器,誰知這女子不但寸步不讓,反而咄咄逼人,亮出寶劍,彷彿下一刻就要大開殺戒,倒讓這漢子心中發憷。
「老九,放下刀!」那帶著痞性的漢子單刀撐地,掙扎著起來,另一手按在胸口,方才陸挽溪的一腳著實不好受,雖收了力道,可還是差點讓他五臟六腑移位,他呵斥道:「這位女俠武功高強,你還不嫌丟人現眼嗎?她若不是手下留情,兄弟們早就死在劍下了,還不快放下刀!?」
此話一出,老九哪裡還敢繼續拿著刀與陸挽溪對峙,連忙鬆開,往後退了去。
此人大概是膽小甚微的性子,經歷了這事,難免有些心神不定,後退時,腳底打滑,踩起幾片枯葉,身子歪仄下去。
老九長得不如老七那樣精壯,肥頭大耳,大腹便便,身上的肉稱斤輪兩,倒也能湊上一桌下酒菜,他一步沒踩穩,便接著又落了一步,本想作為支撐點穩住身形,可事與願違,第二步落下時,沒有踩穩,身子又往另一邊斜了過去。
「哈哈。」
耳邊響起了兄弟們的笑聲,他知道自己出了丑,心裡就越發焦急,再落一步,想讓自己停下,誰知地上的葉子偏與他過不去,與他腳底板打了個照面后就滑開了。
如此數步,老九不但沒有站穩,反而重心越來越低,只好老臉一紅,將錯就錯,乾脆栽倒在地上裝死。
這一倒,就出事了。
「啊!」
老九隻覺得自己倒下時,彷彿撞倒了什麼東西,那玩意兒有稜有角,硌了他一下,雖然他滿身是膘,可還是感受到疼痛,因此才慘叫出聲。
一聲悶響。
葉片飛揚。
老九結結實實來了一跤,石滾滾的身子攘在了兩墳之間,抬起頭時,嘴裡還叼著一片黃葉。
而在他旁邊,倒著一個方形竹匣,老九好奇心作祟,撐肘,夠著圓滾滾的腦袋往裡看,還沒等他將眼珠挪過去,竹匣中突然溜出一個人頭,少年模樣,臉上灰濛濛一片,下眼瞼浮著濃厚的陰影,嘴唇泛紫,看起來格外滲人。
老九嚇得從地上彈起來,大呼小叫道:「有鬼啊~」
「別胡說八道!就算是鬼,也是咱們的兄弟,
自家人,怕甚?」老七不笑的時候,原形畢露,散著痞性,他習慣性地將九環大刀扛在肩上,歪著腦袋,只一眼便看出了李琢玉的異狀,出言道:
「嗯?這少年中毒了!」
陸挽溪:「黃金蛇之毒。」
只聽有人說:「孫大師飼養的玩意兒?」
「寨寨中......有解藥葯!趕趕緊將......將人抬抬走!救救命......要要緊!」結巴漢子湊上來,焦急道。
「三弟,你就甭說話了,等你說完,人早死了。」夜叉漢子將手上的石錘放在地上,三步並兩步,弓腰,環手,正要將李琢玉帶回寨中,一句冷冰冰的話打斷了他。
「不必。」
眾人才發現地上還有一位白衣道人,雙腳交叉,打坐姿態,嘴邊掛著一絲血,雙唇既蒼白又紅潤,像剛受過重傷,看起來倒有種病態的美,只聽他用平靜道:「為時已晚。」
剛才陸挽溪酣戰之時,白陌良可沒有閑著,他看到李琢玉臉色由紫轉灰,就知大事不好,伸手查看,更是心驚,也許是時間已久,布置在李琢玉身上的靈氣自行散掉了。
而那原先還未來得及擴散的毒素失去了束縛,如脫韁的野馬,蹬著健壯的蹄子,在李琢玉血管中長驅直入,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已攻城略地,貫穿了五臟六腑,只剩沒有馳騁李琢玉的腦海了。
人腦乃神魂安放之處,若是連那裡都失陷,李琢玉可就真的一命嗚呼。
好在白陌良發現及時。
他出手極快,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一瞬就在李琢玉體內打了好幾道靈氣。
他修鍊的功法至純至陽,體內的靈氣帶著熾熱的能量,天然對毒素有克制之用,在這緊要的關頭出手,倒也沒能讓毒素侵佔李琢玉的腦海。
但那毒素彷彿有靈智,在李琢玉體內不斷逡巡,似在等在白陌良那一道靈氣消散。
但白陌良豈能讓其如願?
先前在李琢玉體內打入的那道靈氣本應該停留一個時辰,誰知一刻鐘不到就消散了。
所以白陌良很擔心,自己剛打入其體內的靈氣會不會消失更快?一旦消失,那毒素進入李琢玉腦中,他再出手可就來不及了。
他現在雖可以做到靈力收放自如,但也僅限於自身,朝旁人打出一道兩道不成問題,若是源源不斷輸送出去,卻沒有什麼經驗。
但此時情況緊急,若不及時將李琢玉心肺當中的毒素歸攏在一處,恐怕再過一時半刻,就算毒素沒有侵蝕其神志,李琢玉也會心肺衰竭而死。
所以他現在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
靈氣乃是修行之根基,修行者修鍊之時,往往會找寂靜無人之地,以免有人干擾,這是因為靈氣運轉一事須得小心翼翼,萬分謹慎,若是受到干擾,小則身受重傷,大則走火入魔,其中兇險,不足與人道也。
而靈氣注入外人體內,更是兇險萬分。
當時陸挽溪以寡敵眾,風聲,慘叫聲,落地聲,怒吼聲,以及刀劍相撞聲不絕入耳。
在此地吐納功法,那就是腦袋被門夾了,不走火入魔才怪。
為了保證不出意外,白陌良當機立斷打坐入定,一手放置丹田,一手結花印,按在李琢玉的眉心,而後運轉功法,緊閉六識,進入了老層禪定的狀態,外界的打鬧動靜他是一點也聽不到,就像一個聾啞人。
但他的心神是清明的,能夠感受到自己體內的靈氣順著指尖傳入李琢玉眉心中,那絲絲縷縷的能量像一抹看不見的輕煙,不一會就融入了李琢玉的血脈之中。
白陌良控制著靈氣緩緩下延展,先前打入李琢玉胸前的兩道靈氣果然不靠譜,才幾個呼吸的時間,竟潰散掉了,被堵住去路的毒素又開始往上涌,正好和靈氣相遇。
一時間,靈氣與毒素分庭抗爭,不分上下,不過,白陌良修的道法至純至陽,本就剋制陰邪,這區區蛇毒,雖然佔據天時地利人和,得到了血液的滋養,頗有巧借東風的意味,但畢竟還是屬於邪穢之物,天然被白陌良的靈氣壓制。
起先,白陌良對靈氣出體的控制並不熟悉,只能與那毒素對峙,可白陌良悟性極佳,對靈氣的感受極其敏銳,不一會就得心應手起來。
在他的掌控下,靈氣好似粘桿,將毒素牢牢吸附了上去,然後如魚得水一般朝全身經脈流轉,將五臟六腑的毒素擰到一處。
那時,白陌良才堪堪領會靈氣的妙用,按照他這樣的進展,無需解藥,只需一時半會兒,他自可替李琢玉排毒。
但當他繼續駕馭靈氣,眼看就要將其從李琢玉的喉嚨當中逼出來,事情就突然急轉直下了。
那體型肥碩的老九將竹匣撞翻,無形中打斷了白陌良和李琢玉之間的靈力連接,這種狀態,就像你用一口氣吹起狹長管道中的水柱,眼看水柱就要從管道的那一頭吹出來,誰知有人一頭撞過來,硬生生打斷了這最後一步,瞬間水柱倒流,剛才如履薄冰做的一切都化了空。
這種感覺就像做夢被驚醒一樣,白陌良睜開眼,一時間有些茫然,胸中更是莫來湧出一股子憋屈,方才運轉功法被打斷,靈力倒流,竟讓他經脈出現了損傷,但他第一反應並不是觀察自己的傷勢,而是朝李琢玉看去。
他立馬就將手搭在了李琢玉經脈上查看,可結果讓人沮喪,那一團差點被他逼出體外的毒素竟然死灰復燃,就像往下壓到底的彈簧,一鬆手,再一次充斥了李琢玉全身,而且勢頭更猛,不但再次佔據了五臟六腑,還直衝而上,入侵到了李琢玉的靈台深處。
此時就算有解藥,也無力回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