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年野狗
且說說李琢玉這邊的情況。
寧巧盼走後，他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哪來的野丫頭就敢毛遂自薦給他餵食？反了天了不是？說話還裝作一副大人模樣，腔調有板有眼，唧唧喳喳鬧個不停。
本就是燥脾氣的李琢玉哪兒受得了這種折磨？可不知為何，那清澈的眸子實在讓人升不起抗拒，也升不起一絲說粗話的慾望，彷彿只要他一說出口，就會破壞什麼美好的東西。
蒼天啊，趕緊下一場雨澆滅這臭丫頭身上無端的熱情吧！
幸好，那沒過多久，小女孩就跳著歡快的步子走開了這裡。
「終於清靜了啊。」李琢玉躺在稻草上，眼睛直愣愣地看著木屋的房梁，怔怔出神。
血脈融靈並不是什麼大的機遇，在修仙世家，很多無法自行開竅的弟子還不是依靠長輩灌輸靈力，這就如同一根蠟燭將一束火苗引到另一根蠟燭上，最多起到一個引導作用，雖然對凡人之軀有莫大好處，可也有個上限。
就在李琢玉發獃愣神之時，稻草下面悄悄探出了一隻腦袋，這腦袋鬼鬼祟祟，額頭深青，中間有一處出現了褪色，正是望天。
「主人？」
這聲音帶著試探，帶著討好，在李琢玉耳畔響起。
「昨日情況危急，想必主人能諒解我的一片苦心吧？」
聽到這聲音，李琢玉瞳孔陡地放大，緩緩將腦袋朝側邊挪去，他還有些好奇，這隻癩蛤蟆怎麼不見蹤影，誰知下一刻就出現在了耳邊，想到昨日這蛤蟆囂張跋扈地扳開他的牙齒，黏糊糊的肉身不容分說塞進自己的氣管，讓他呼吸凝滯，胸悶氣短，噁心的同時又難受，偏偏無可奈何，那種強烈的不適與絕望想必沒人能感同身受，著實給了這少年造成了心理和身體的雙重創傷，此時見著瞭望天，原本偃旗息鼓的怒氣又一子涌了上來。
「你——還敢過來？」李琢玉此時才痛恨自己沒有手腳，要不然他肯定一把掐住這癩蛤蟆的脖子，讓他也體會體會無法呼吸感覺。
「主人息怒，主人息怒。」望天做了一個抱拳的姿勢，轉移話題道：「咦，我看主人面色紅潤，血脈中隱隱有靈氣流動，想必因禍得福，得了一樁機緣，實在是可喜可賀啊！只不過主人雖然能感知靈力，可卻沒有吐納功法，著實可惜，我腦袋裡倒有幾種極品功法，乃是上古大能所創，修鍊大成，足可通天徹地，鬼神退避，不知主人有沒有興趣呀？」
「別叫我主人！沒興趣！只要你離遠點，我就萬事大吉了。」李琢玉將身子挪了起來，靠在牆邊，對望天口中所謂的功法不屑一顧，都是什麼玩意兒，他才懶得修鍊。
望天倒也不惱，嘻嘻哈哈往前跳，落在了李琢玉的肩膀上，繼續道：「主人，話可不要說的這麼早呀，你這副軀體諸多不便，只要修行有成，就算沒有手腳，也可來無影去無蹤，何必困在一個竹匣里荒蕪度日？」
「不聽不聽，蛤蟆念經。」李琢玉一臉不耐煩。
望天嘿嘿一笑，哪壺不提提哪壺，一句話就戳中了李琢玉的傷心事：「主人，這次尋死不成，是不是鬱悶得慌？」
「還不是你多管閑事！」
果然，李琢玉氣地牙齒咯咯響，聳動肩膀，斜著往後靠，看其架勢，是要把望天抵在牆上，活活擠癟。
望天哪能讓他如願，又一跳，落在了李琢玉頭上，語重心長道：「我勸主人莫要再尋死了。」
李琢玉斷臂上血痂呈暗紅色，
這麼一撞下去，中間出現了皸裂，似有血水滲出，他卻渾然不知，黑色眸子往上翻，咬牙切齒道：「也就是說，你還會從中作梗？」
「主人可真聰明，有我在，你萬萬不可能死掉！」望天兩隻腳後跟在李琢玉額頭上搖擺不定。
李琢玉：「......」
請挪開你那萬年沒洗過的臭腳！
他對望天的行為很不滿，但少年瞬間就反應過來，這望天是在故意激怒自己，剛才還煩躁暴怒的他一下子就冷靜了下來，兩隻黑溜溜眼珠來迴轉動，幽光一閃，似乎想通了什麼，嘴角浮起一抹笑。
「哦？倒是差點被騙了過去，望天神尊，莫以為說話的語氣這麼風輕雲淡，我就被你唬住了。真當我四肢全無，頭腦簡單？你被那陣法煉了上萬年，就算再厲害，實力也所剩無幾了吧？再說了，王三魚的折騰就夠你喝一壺的，更別提那法眼的反噬，你現在也就在我面前色厲內荏一下，是不是？要不然，堂堂神尊，怎會忍辱負重，用肉身之軀，鑽進我喉嚨？也不嫌棄我一口水將你淹了？嘿嘿，你儘管出手，我就不信，你這蛤蟆阻得了我一時，能阻我一世？」
李琢玉這尋死的決心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他說的話亦戳中瞭望天的痛點。
聞言，望天臉色青上加青，方才老神在在的模樣頓時泄了氣，它此時哪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趕緊將身子來了個後空翻，結結實實跪在李琢玉身前的稻草上，一把鼻涕一把淚道：
「主人啊，我現在與你可謂同生共死，你死了，我也活不成，您要不行行好，多活個幾年？讓我多見識見識這人間美景啊！」
李琢玉心智堅如石盤，冷眼橫眉，嚴詞拒絕：「此事休要再提，生亦何歡死亦何苦，你既然活了上萬年，也是時候壽終正寢了。」
望天嘆了口氣，看來軟的不行，只能來硬的了，他就不信，自己活了上萬年，還搞不定一個臭小子。
望天直立起身，雙腳杵在稻草中間，口氣不善：「小子，我叫你一聲主人，算是給你面子，你可不要蹬鼻子上臉，真把我望天當奴。想當年我馳騁天下，縱橫四海，有多少凡人跪在我腳邊只求一睹風采？你別忘了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低等的畜生，也有資格在這兒跟我討價還價？」
李琢玉神色慵懶，又變成了那種曲學阿世的二流子樣：「請注意你的言辭，這不是討價還價，你沒有和我討價還價的資格。」他挑了挑眉，音調由低到高，表情也隨之變得妖異和癲狂，他說：「就算老子再不是什麼東西，也照樣能在你這萬年蛤蟆面前出言不遜，哈哈哈。」
望天神尊何曾受過此等奇恥大辱，它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虎落平陽被犬欺，一隻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千年野狗，竟敢如此猖狂，氣煞我也！你難道就不怕我將你身份揭穿？」
李琢玉不以為意，臉上甚至都沒有什麼波瀾：「哦！你說這個啊......實在抱歉，我早跟無良道人說了我是妖，只是他死活不信，唉。」
既然捅破了這層紙，接下來的話也不用相互試探了，望天只想確認一下自己的猜測：「小子，當初主僕契約已成之時，是不是在腦袋裡看到了一抹我的虛影？那正是我的一絲分魂。那時，我才得知，你是封印在人類軀體中的一頭妖，也不知是何人手段這麼高明，將你封印在此，想必掙脫牢籠的方法，便是打破這肉身的桎梏，從中脫身吧？」
既然都說開了，李琢玉也不隱瞞：「是又如何？所以你知道我為什麼非死不可了吧？同樣是妖，你不想在那口破井中待著，我難道就願意束縛在這人類軀體中？」
確定了李琢玉的根底，望天先是一笑，接著目露兇狠之色：「本尊雖遭了重創，可主人要是把我逼急了，咱們誰也別想好過！今日我就把話撂在這兒，你李琢玉要再敢尋死，棄我安危於不顧，大不了魚死網破，你應該知道本神尊守護的至寶乃是天機荷，此寶上可遮天，下可蓋地，將你徹底封死在這幅軀體中綽綽有餘，倒時，這軀體就算隕落了，你仍難逃束縛！」
李琢玉倒吸一口涼氣，心痛不已。
「你......你.....算你狠！」
他不敢賭，這望天神尊既然是活了上萬年的老妖怪，巔峰時期實力估計高深莫測，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萬一真的留有後手，將他封死在這軀體中，那可真就沒地方說理了。
如此一來，他豈不是得一直困在這幅破軀體中嗎？
望天見敲打有用，頓覺神清氣爽，叫你小子嘚瑟，現在焉了吧？
它反身一躍，跳到了少年大腿骨上，半挑起青色眼皮，琢磨著這會時機應該差不多，趁熱打鐵道：「不過嘛，事情總有有個解決之法不是？只要你小子配合，也不需多久，快則兩三年，長則十年，我身上氣息與紅塵融為一體，不懼天道威脅，自可不必借你之軀苟且偷生，想必你這頭修行了上千年的野狗也不會在乎這麼點時間吧？到那時，不用你自己動手，我彈指就可讓這幅軀體灰飛煙滅，放你出來，如何？」
李琢玉不說話，望天便知道這條件算是談妥了，就在它得意洋洋之時，李琢玉的腦海中閃過一絲明悟：「哦，原來我本體是千年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