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迷茫
一年後,重明拿著金簪,守在母親的墓前。
無欲道人一年前突然消失了,母親自從祇支走後,身體就日漸衰弱,最後,居然與世長辭。
鎮上的人合力給她安葬,剩下重明不到十三歲的一個男孩兒。
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年紀,不過好在鎮上民風淳樸,而且他也足夠自力更生,所以他守著幾畝莊稼,也尚且能夠過活。
母親彌留之際,反覆叮囑他不要典賣金簪。因為她覺得這是兒子唯一的出路。
她不捨得兒子遠去,又不放心兒子孤身一人,可到最後,先離開的卻還是她自己。
臨走時母親告訴了他的身世,並告訴他,一定不要回夏家去。
是啊,回去了又能怎麼樣呢?再被趕出來一次嗎?
守孝期間,重明越發覺得難過,孤獨。母親曾經就是他的唯一,依靠。
曾經去地里幹活回來母親會遞上一碗熱水,平時去山林里摘來野果母親也會摸摸他的頭,然後一起食用,往日有個跌了撞了,磕了碰了,用還有一個人關心。
可現在呢?
雖然大夥對自己很好,可畢竟不是親人。他還沒有長大的覺悟,卻不得不接受必須長大的現實。
不是身體的發育,而是脫離依賴,靠自己。
太難了,每個人的成長過程都非常困難,可這樣沒有一點過渡的階段,讓他十分痛苦。
他哀痛於母親的離去,迷惑於孤獨的未來,常常想啊,想啊,這世界上為什麼會有生死呢?為什麼一個人好好的就必須要離開呢?
老天無情,他該怎麼辦啊?
又想,他繼續堅持下去有意義嗎?活著有意義嗎?沒有了一個人愛自己,有意義嗎?
迷茫了。
像很多人一樣,迷茫。
他說沒有活著的勇氣,只是沒有死去的理由。
莊稼荒蕪了,雜草漸漸佔據田壟。
看著其他孩子有爹問,有娘疼,他真的好難過啊。
「娘啊,我好想你」他想說,卻說不出口。
說什麼男兒志在四方,他此刻什麼都不想管,他抱著娘的墓碑哭了一陣。
說什麼男兒有淚不輕彈,在母親面前,他憑什麼就不能柔弱一回?
可是柔弱有什麼用呢?
「明兒啊。」見他哭的大聲,隔壁大娘端了碗飯走過來。遞給他,讓他吃兩口吧。「別哭了,你娘是個好人,她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也不想看見你這樣」
大娘摸了摸他的頭,「小牛也想娘啊,這是天性啊,我也想我的老娘呢。但我們要過得好他們才高興啊。」
重明抽噎著,道了聲謝,卻沒有接過她的碗。
他知道這樣哭喊也沒有用,哀怨沒有用,悲傷沒有用。每個人都知道,但並不妨礙每個人他們自己哭喊,哀怨,悲傷。
他回到家。彷彿丟了魂。
他拿出金簪,看了又看,想著是繼續就在這裡種地,還是去投靠祇支呢?
那個帥氣的小女孩,還記不記得他,還願不願意幫幫他,給他找點事做,給口飯吃呢?
這一段時間他幾乎忘記了娘臨走時對自己說的話。
「以後好好生活,好好照顧自己」
然後他就把自己照顧成了這副模樣。他自嘲地笑了一聲。
曾經以為自己本來就沒有什麼期待,可最後母親離開之後才懂得真正的一無所有。
對啊,他什麼都沒有了,以後也只會得到,
還能再失去什麼呢?
他挨門挨戶叩拜鄉鄰,告別了這個把他養大的小鎮。離開了這個不知道算不算是故鄉的家。
他一路走,一路猶豫。該不該去呢?去了會怎麼樣呢?如果被拒絕怎麼辦呢?
有時候他又給自己打氣,反正自己什麼都沒有了,還害怕什麼呢?
一邊走,一邊自我矛盾。行程不算快,一個多月,才走到東方的舜地。
舜地好大啊,是靠近皇城的地方,這裡勢力甚多,有很多大氏族。新興的,傳承的,外地移來的。
舜地真是個包容的地界,他想。
他頭髮蓬亂著,眼睛低垂著,盡量不引起別人的注意。
對啊,為什麼一定要投靠她呢?他雖然不能說話,但他有手有腳,有的是力氣,為什麼在這裡就不能自己養活自己呢?
可是他很快就失望了,沒有人願意用他,一個來歷不明的,啞巴。
最後,他到一個賣包子的老奶奶的鋪門口,想買個包子可又沒有錢。眼巴巴看著蒸籠冒出的白煙,肚子餓的咕咕叫。
那老太婆老眼昏花,對著他說要個什麼包子。
他哇哇哇地說著,扯開破爛的口袋,表示自己沒有錢。
老太婆嘆了口氣,說原來是個啞巴,這鼎盛的時節,怎麼還會有逃難的過來呢?
不過正好自己的鋪子也缺個幫手,她老了,腰總是酸疼,揉面的時候總是揉一會兒歇一會兒。正想找個幫工。
可一直捨不得工費,畢竟只是個小買賣。
兒孫都外出去了,只剩她一個老太婆,平時守著鋪子,賣點包子度日。
見重明可憐,又不像壞人,就有意幫他。她遞給他一個饅頭,說請他吃。
讓他在店裡幫忙,做做雜事,也能吃上口飽飯,重明自然欣然應允。
他的眼睛里瞳孔幾乎快要合二為一,不仔細看,幾乎已經看不出來了。
知道他才不到十四歲就沒了爹娘,老太婆更加可憐他,給他穿上自己兒子的衣服,有些大,看上去有些滑稽。不過也好過那一身破爛。
梳洗乾淨后,第二天重明起了一個大早幫老太婆包包子,上籠屜。
他在家是干慣了廚事,這些不在話下。
老太婆見他乾的賣力,自然也很高興。
重明想著,如果能擔上挑子,出去賣,或許會有更多收入。
於是他和老太婆比劃清楚了,老太婆也同意。
他就寫了個牌子,註明了價格,挑上一擔子就出去了,一邊走,一邊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