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二.出院
夕陽燒紅了半邊天,菅紫花趴在窗沿上,看著天空中一個黑點發獃。
那是飄在天上的懸鐘。
每天下午她都會在這裡,看懸鐘從上空飄過,腦袋裡總有痒痒的有記憶呼之欲出,但次次都差臨門一腳。
菅紫花很沮喪。這樣的時間已經持續半個月了,自打她發現懸鐘可以勾起自己記憶起,就每天定點觀看了,可效果並不是很好。
眠雨端著一杯水走來,放在菅紫花手邊,「怎麼,又在想以前的事?想不起來也沒關係的。」
菅紫花有些無精打采,「一定要想起來,我都忘了為什麼會突然要讓你離開序之城,要是想不起來,讓你一直糾結這件事,我會很不心安的!」
「沒關係的,就現在而言,我也不是很習慣序之城的生活方式。」
眠雨輕輕揮手,趕走想要鑽進窗戶的蚊蟲,「也許就在不久的將來,我會離開這裡。」
「離開?回貝殼島嗎?」菅紫花問道。
她閑暇時,看了一些記載外島的書籍,裡面描述說外島大部分種群部族都是很混亂的,在序之城居民看來和野獸差不多,而貝殼島在裡面算最惡劣的一批。
眠雨搖頭,輕聲說道:「或許,是更遠的地方。」
「小花啊,鍾島和旁邊大大小小有人類足跡的島嶼只有二十幾個,但世界真的只有這麼大嗎?你看不到的地方,不一定就是不存在。」
「也許重洋之外,還有一片更廣闊的天地呢?」
聽著她的闊論,菅紫花很想贊同,但是:「但我們能抵達的版圖就只有這麼大了。你知道航海家吧,序之城幾百年前還是有航海家職業的。史書記載,序之城居民的先祖們帶足了補給和能源,出海尋找大洋彼岸,但是要麼畏懼孤獨無功而返,要麼陷在海中再也沒有回來。海的另一邊,真的有陸地,有和我們一樣的生命存在嗎?」
「或許有呢?或許他們只是走得不夠遠。」眠雨不是很用心地反駁著,突然問道:「小花,你想不想當航海家。」
「哎?倒也不是沒有想過,但是……這是不現實的事。」菅紫花嘆氣:「我的餘生就應該是循規蹈矩吧,我又沒有才華,又沒有能力。」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菅紫花心中溢出難言的悲傷,這得益於那些似是而非的記憶,讓她開始害怕這座城,又無法逃離。
眠雨沉默了一會兒,語氣輕快地說道:「那,如果你什麼時候厭倦了序之城安逸短淺的生活,我們出海吧。」
「哎?有那種機會嗎?」
眠雨捏了捏菅紫花的臉蛋,讓她從無端自怨自艾中解脫出來,「沒關係,可以提前暢想!這麼喪氣可不是我認識的小花!」
「那,好!如果有機會的話!」
看到對方振作起來,眠雨也鬆了口氣,將放在窗沿上的那杯推向菅紫花。
「那,為我們的約定乾杯吧!」
「這只是一杯白開水吧。而且,為什麼你不用乾杯,太卑鄙了!」
歡笑是時間最好的消耗品,傍晚很快過去。
在眠雨的攛掇下,菅紫花動了出院的心思。醫生很解人意,加上菅紫花這時身體確實恢復的不錯,所以書院手續很快辦了下來。
意外地是,眠雨在陪菅紫花去找醫生時,看到了雙雙躺病床上輸血輸液的那兩個失序者。
他們居然沒有被處理掉。
「你知道的,最近我救好了兩個受致死傷的病人,
這讓領導覺得我有實力前途可期,又給我加派了幾個任務。哎,不過沒關係,你們也知道我妙手回春,這點小事,很輕鬆的……」姚醫生自誇自擂著。
眠雨沒有拆穿他,只是微微一笑,推著坐著輪椅的菅紫花離開。
「要記得定時回來複查啊……還有,輪椅別弄壞了!」
八九點的D9區氛圍處於一種不溫不火狀態,小區里散步的人不多不少,一直到居所樓下也沒碰到熟人——這反而讓眠雨樂得自在。
她們的居所在五樓,是有電梯可以用的。不然眠雨也只有背著菅紫花,同時手上提著輪椅爬上五樓了。她倒是不是很在意形象,但就怕菅紫花受到「驚嚇」。
電梯剛停,鐵門開啟,眠雨推著菅紫花進去,身後就傳來驚呼聲。
「菅紫花……?是你嗎?」
眠雨特意按停了電梯,等著後邊的女人小跑進來。
「琳琳?好巧啊。好久不見!」看是熟人,菅紫花也有些驚喜。
琳琳穿著一身艷麗的衣裙,有一種成熟的風味,她打量了菅紫花好一會兒,嘖嘖搖頭:「菅紫花!你這是怎麼了?一個月沒見到你,怎麼就坐輪椅上了?」
「遭遇了一場車禍,還好醫生妙手回春,把我給救回來了。」
「車禍?我的海神吶,這可太可怕了,序之城多久沒發生這種災難了。」
「沒事,我現在挺好的!」
琳琳輕點胸口,這不像是隨手點的,反而像是一種儀式。「對呀對呀,還好你沒事,真是海神保佑。」
菅紫花和眠雨面面相覷,一個對事實瞭然於心,一個以為是醫生的功勞,這和那勞什子破「海神」有什麼關係呢?
電梯停在了五樓,她們都住在這一層,只是方向不同。
琳琳揮手向她們道別:「明天見,願海神一直保佑你們。」
「我沒什麼時間和她們打交道,她以前也這樣?」眠雨壓低聲音道。
菅紫花搖頭,「她以前可不會這樣說話的。」
想起白天看的書,眠雨突然問道:「小花,你覺得神明真的存在嗎?」
「啊,我不知道啊。而且這是琳琳自己的生活態度,我沒法干擾她的信仰。」
因為菅紫花坐在輪椅上,只能儘力抬頭,認真說道:「就我自己來講,我肯定是不信神的,除非明天我就能生龍活虎地跳起來……嗯,這個條件太苛刻了,那就許願明天我能勉強站起來吧。如果這樣,我就相信神明存在,並且成為祂忠實的信徒!」
「……」眠雨想著放了藥品的那杯水,一時無語。
「眠雨,你怎麼了?」
「……沒什麼。」
前面就是五樓的樓道轉角,就要走過時,居所所在方向卻傳來熟悉二段聲音。
「我特么跟你說了這不是怪談,拉你過來不是壯膽的!」
「你媽的,老子不是痴漢!我是在合理分析!」這是林凡的聲音。
眠雨推著菅紫花停在了轉角,兩人探出頭去,看見林凡和另一個男性蹲在她們的居所門前。
「你們看門下面,是沒有明顯灰塵分割線的,這說明肯定有人經常進出。」林凡指著門和地面夾縫位置說道。
「你之前不是說蹲了一整天嗎?你又怎麼會看不到進出呢?」另一人問道。
說起這事林凡就來氣,也百思不解:「對啊,我翹班蹲了一整天,毛都沒蹲到,我就想知道她到底怎麼做到的,躲貓貓遊戲都沒這麼離譜。」
說到這,林凡拿出了一張藍色的紙符,「今天,我一定要解開這個謎題。看好了,這就是那個高人給我的海神求願符,只要我這樣一點,我就能看到線索。」他的同伴摸著下巴:「什麼,海神符居然是燒的?不應該是用水泡?」
「你說的很有道理,可惜你不是高人也不是海神信徒。起開,我要開始操作了。」
他拿出打火機,就對準符咒屁股開點。
林凡的同伴直起身來,做好了嘲笑他的準備。
等待海神求願符生效的時間內,他伸著懶腰看了眼四周,這不看還好,一下就看到了探頭探腦的眠雨和菅紫花。
「?」
同伴腦中緩緩出現一個問號,伸手去拍林凡的肩膀。
「別搞,做法呢,失敗了你賠我!」
符咒在林凡手中燃燒,他口中念念有詞,這是那位高人教他的咒語,他雖然不知道什麼意思,但照葫蘆畫瓢還是會的。
——這傻小子又在整什麼活?
既然被林凡的同伴發現了,眠雨也不再觀察,推著輪椅向前走去。
林凡拜了個自認為帥氣的姿勢,將海神求願符向前推出,就差直接按在門上了。
「回應我吧!」
念完最後一句他知道含義的話,林凡這才從專註中釋放,注意到明顯的輪轂聲,一個九十度急速身體扭轉,手中海神求願符燒成的灰燼迎風破碎,坐在輪椅上的菅紫花,推著輪椅的眠雨也映入他的眼中。
「我的天……呸,我的海神吶,居然真的成功了!牛!」毫無疑問林凡陷入了欣喜中,過了好幾秒才後知後覺,「嗯?紫花,你怎麼回事?怎麼坐輪椅了?」
同伴在一旁站著,一副看戲的樣子。
菅紫花有點心虛:「出了……車禍。」
「車禍?為什麼不和我說?我到處找你們,一個月啊,整整一個月啊!」
「一個兩個的,電話不回,就偶爾回我兩條消息說自己很好很安全,嚇得我去報警好幾次,被警察攆回來好幾次!」林凡氣的牙痒痒。
「嘿……」菅紫花露出不太好意思的笑,而眠雨則是面無表情。
——一個月沒有聒噪人的時間還是不錯的。
至於為什麼他蹲不到自己回居所的足跡,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一個普通人,她還避不開,那是有多菜?
嘰嘰歪歪說了一大堆,難得眠雨沒有打斷自己,林凡也發覺自己好像有些煩人了,轉而苦口婆心道:「出了什麼事不要自己一個人扛著啊,跟我說說,好歹也能幫你不是嗎……每次擔心你嗎,我連吃飯都不香了……」
菅紫花更心虛了。
雖然不搭理他是眠雨提議的,但菅紫花自己也是很欣然地執行了。
默默聽完林凡的長篇大論,眠雨直接進入主題,指著散落一地的灰燼:「這東西,是從哪兒來的?」
「什麼東西?海神求願符?」林凡隨口說道:「自然是有人看出我林凡氣質非凡根骨清奇,送我的咯。」
——真巧,下午看到了一本傳教小手冊,現在就聽到了這些關於「海神」的事。
眠雨目光一閃,直截了當問道:「現在D9區里,口中一直念著海神的人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