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孤城危懸
隨著曹國公皇甫英奪取廣陵府城並舉事於此,廣陵府並周邊府縣很快便陷入了一片兵災戰亂之中。
廣陵府自不必多說,早在年初時節便妖異頻生、疫氣蔓延,府君楊嶺不恤民生疾苦、失於政治,以至於民不聊生,府縣之間早有強梁盜匪滋生流竄。待見皇甫英舉事廣陵,便都唯恐天下不亂的紛紛歸附響應。
周邊其他府縣雖然受害不大,但聖后當國以來的種種行為,也的確是激發頗多民怨。同樣不乏地方上的豪強,甚至於府縣在職的官員揭竿而起,要同曹國公一道撥亂反正、重振朝綱。
江淮之間承平已久,地方上本就武備不修,曹國公猝然舉事,很快就聚集起了一批亡命之徒,穿府過縣、寇掠無度。
曹國公皇甫英本就出身國朝武勛世族,兵法韜略乃是家傳的技藝,排兵布陣亦頗精通,連拔江淮之間數座城池,叛軍士氣大漲,很快便聚眾數萬,一時間橫行江淮,無人能阻。
中州大陸仙凡雜居,除了凡人甲兵士伍之外,玄門勢力同樣不可小覷。
但玄門修士也不可任意妄為,且不說覆蓋整個中州大陸的道鼎法禁,哪怕是獲得皇朝敕封的道官們,也要受到嚴格的律令管束。
在皇朝沒有正式發布詔令號召平叛之前,諸府道官也不可擅自離境,只能謹守本所,坐望叛軍肆虐。
而且曹國公一方也並非全無玄力倚仗,以陸陽君為首的地表神祇淫祀在舉事伊始便站定曹國公一方。
這些陰靈神祇不只各自擁有數量不菲的信徒,本身還具有各種妖異之能,不受法禁的約束、恣意施展,給地方上造成的禍亂更加深烈。
但這還不是曹國公麾下最強的力量,真正讓人聞風色變的,還是一支幾百壯卒所組成的玄甲精兵。
玄甲乃是皇朝最精銳的武裝,其甲械皆由秘法打制,無論殺傷力還是防護力都極為的驚人,再搭配以各種兵陣,完全就是殺戮的機器,哪怕玄門高手都不敢直攖其鋒。
當曹國公率軍渡江,南掠丹陽的時候,便有江南玄士激於鄉情義憤,入陣刺殺。結果非但沒有傷害到曹國公,反倒被其聯合親軍精銳反殺數人。一時間江南玄門勢力也都噤若寒蟬,唯自守門戶而已。
叛軍形勢一片大好,江都別宮也因此受惠不淺。
曹國公起事半月之後,又有一支隊伍押運著物資抵達了江都別宮遺迹。
眼下別宮外圍的大陣不再被迷霧籠罩,這是因為隨著大陣的加強,各種陣勢氣息不再外露而轉為內斂,看起來比之前要遜色許多,可若一旦誤入其中,所遭遇的危險將會成倍增加。
隊伍在外等候片刻,直到陣內周坤遣員接引才進入陣中。
「眼下主上正率部圍攻丹陽府城,一旦丹陽城破,便可直取金陵!之前幾戰繳獲眾多靈材物資,主上遣我押運返回,以供周仙師使用。」
那名押運物資的叛將來到周坤面前,便作彙報道,講起前線戰事種種,臉上也洋溢著喜色。
「諸位奮勇作戰,大事可期啊!」
周坤隨口敷衍一聲,然後便埋頭點驗運回的各種靈材,心情卻不像這名叛將一樣樂觀。
他雖然沒有跟隨前線作戰,但對戰情大勢也有自己的判斷方法。舉事至今已有大半個月,廣陵府作為叛亂的源頭,此間道鼎法禁卻仍未有明顯的削弱,可見對皇朝統治造成的傷害仍未深及根本。
無論表面戰況如何的勢大喜人,
可若不能影響到道鼎的運持,那就終究只是表象,存在被隨時翻盤的可能。
皇甫英自然也是深知這一點,所以儘管自己還在前線親率大軍攻城略地,但對作為後路安排的江都別宮仍然密切關注,搜刮到的靈材大量送回,可見局勢仍然稱不上樂觀。
周坤避開眾人,吸食了一些皇甫英著員送回的黑魂膏之後,精神變得有些亢奮。
運回的靈材物資交割停當之後,他便又說道:「眼下大陣所需高品的靈材倒是足用,唯靈石之類基礎靈材多多益善。若靈石不足,道錢也可。此間大陣充入的靈氣越多,陣勢威能就會越強。還有,請轉告國公,大陣諸方需要有靈性之物鎮守,靈性生成的道器,或者那些陰靈荒祇,若有捕獲,請儘快送回!」
「我會遣徒將仙師所囑奏告主上。」
那叛將聞言后便連忙點頭應是,接著便又說道:「末將此番轉回江北,除了押送靈材之外,還另有使命在身。江都縣令原本已經約定舉義,但卻遭主簿楊博文拘押反制,至今都未投誠。主上著我返回攻奪此城,周仙師可否助我?」
「大陣布置正值關鍵時節,我是無暇分身。」
周坤聞言后便搖頭拒絕,隨著大量靈材布置下去,大陣的修補進度逐日有增,周坤甚至已經能夠清晰感受到在眼下尚未可至的虛無中正有一片廣袤空間在快速形成,這是道界生成的最明顯標誌。
在這關鍵時刻,他是絕對不肯離開此地,哪怕江都城據此不遠。
道界生成的過程中,每一分每一秒都至關重要,他如今不只有幸從頭到尾的仔細觀察,更是親自促成了道界的衍生,如此莫大機緣,絕不容許留有瑕疵!
「將軍可自率眾圍城,攻得下來自然最好。就算攻不下來,城中據守之眾也不足為患。此間大陣陣勢本就覆及江都城中,等到大陣完全布置起來,城池也將化作大陣的一部分,屆時城防不攻自破。」
這叛將自無強硬指揮周坤的權柄和底氣,聽到他這麼說,便也只能拱手告辭,率領部伍離開大陣,直往不遠處的江都城而去。
此時的江都城,已經是孤城危懸的狀態,堅壁清野、城門緊閉。但在郊野的道路上,卻樹立著許多的旗幟,那些旗幟上書寫著「河陽龐」三個大字,迎風招展。
「這是不是什麼玄陣陣旗?」
叛軍將領看到這些雜亂且突兀的旗幟,雖然瞧不出什麼所以然,但謹慎起見,還是派遣一名隨軍玄士入前查探一番,待知這些旗幟只是尋常插立之後,叛將不免為自己的謹慎小心而自感羞惱,直接下令士卒們入前將這些旗幟拔掉並丟棄在荒野中。
叛軍大隊的到來,很快便引起了城中守軍的警覺,城頭上人影晃動,不斷的把守城器械向城牆搬運。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我一定要取那賊軍主將的小命,誰都救不了他!」
城頭上,看到叛軍將那些旗幟拔除丟棄然後便繼續前行,龐柱子先是錯愕片刻,繼而便怒不可遏的頓足大吼道。
之前他信誓旦旦的表示,即便叛軍來犯,見到他的旗號也一定會繞道而行、不敢攻城,卻沒想到打臉來的這麼快,他那些旗幟除了浪費城中人力出城去插,竟然半點驚阻之效都無,是可忍、孰不可忍!
「龐少君請放心,城中群眾眾志成城、為保家園不懼死戰!眼下這路分明只是叛軍偏師,即便來犯,也必然會被打退!」
另一邊,楊博文並不清楚龐柱子憤怒的真正原因,見他一臉的氣急敗壞,便發聲安慰道。
「這跟你們無關,我要殺那狗賊,只因他不長眼,不知人間什麼事物該做敬畏!」
龐柱子忿忿言道,見城頭軍眾有條不紊的布置迎敵,而他又自覺丟了面子,於是便又說道:「那你們就先迎敵吧,若真賊勢兇猛,我再來助戰。」
說完這話后,他便轉身往城內走去,倒並不是怯於將要發生的戰鬥,只是覺得大人物總要關鍵時刻登場,才能彰顯自己的威武霸道。
返回城中后,龐柱子又召來鬼仆,詢問道:「信號發出沒有?賊軍都已經來到,我爹卻還沒來,他還拿我當不當他兒子?我也不是害怕,只是賊眾太多,我一個人可能殺不幹凈。」
此時在北方淮水的上空,一名羽衣飄飄的中年道士正凌空而立,正是正一道北宗掌教龐輔真。
在龐輔真對面的高空中,則分開站立著三名修士,中間一人連連對龐輔真拱手致歉:「我等絕非有意與龐道君為敵,但那別宮遺迹的確寄託著許多前人心血與期望,道君應當有知。道君難道就不好奇,那裡究竟能發生怎樣的異變?正一北宗難道就不希望獲取一方道界傳承道業?」
「我兒子在江都,動手吧!」
龐輔真並不理會對面的解釋與勸說,大手一揮,便有諸方神將力士從虛空湧現,直向對面三人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