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郵輪救青木
時間彷彿靜止,人影定格在集裝箱排列的地面上。
向井西子消失的位置上,站著戚鳳,她左臂劃開一道大口子,滾動的刀氣在其中流轉,血液都無法滲出。
向井西子站在四人身後,回過身,笑著說道:「還是老套路啊,沒創意。」
「那可不一定。」
戚鳳右手抖動,短刀上長長的一節透明刀身鮮血滾落,撒下一地。那四道人影轟然倒下,原來從一開始,她的目標就是這四個人,處心積慮地隱藏刀氣,等待對方過來對攻竟只是一個幌子。
她執刀審視著向井西子,慢慢地圍著她踱步,向井西子也是相同的節奏,凝視著她,兩人像是在圍繞著一個圓。
戚鳳死死地盯著她,「一把破刀,還起個名字。」
「那你的呢?」
「我的沒名字,跟我姓……姓戚。」
最後一個字說出,兩個人身影模糊地同時前沖,「叮」地一聲,又同時後退,向井的紅色太刀震動不止,戚鳳的透明刀身也不斷地滾動氣機。
刀身未等震動平息,兩人又對沖而去,在她們畫出的圓里,兩單身影模糊交錯,跳躍,扭轉。時不時一聲「叮」的悅耳響聲,那是刀與刀的一觸即分,是死亡邊緣的舞蹈節拍。
圓圈下方的幽暗深處,
方磊的左臂疼痛,左腿也滲著血跡。他快要跑到底倉了,子彈一發發傾瀉而出,他穿過一個個集裝箱,幽靈仍如附骨之疽,他甩不脫,躲不掉。
他現在左手開槍,右手提著肋差隨時警惕從旁邊突兀出現的襲殺。護目鏡后,那前方不斷放大的甬道就在眼前。
「咚」的一聲。
他撞在集裝箱板上,身後一把鋒利的刀隨之砍來,他右手擋起,被「鐺」地砸在了左肩上。左手的槍貼著那人的身體「嘭嘭嘭」地打出最後的幾顆子彈。
四周的箱壁煙霧瀰漫而來,他急忙扔掉手裡的槍,抽出另一把對著自己的下巴,噗地青煙冒起,他退步融入漣漪,轉身奔跑。左手一直向著背後開槍,背後的火光接連冒起,又隨著穿過箱板一個個消失。
二十米,十米,五米,他一步邁出鑽出了集裝箱,緊接著面前就是牆壁,差點穿牆而過。他向右一轉身,在狹小的甬道里狂奔。
胸前的子彈帶里還有五發灰鳳彈,但他根本沒有時間組裝身後箱子里的灰鳳。
他的手伸進左邊口袋,那裡還有一枚手槍子彈。唯一一枚。
他在甬道盡頭轉彎,站在那裡,這裡是大大的機艙,空曠的機艙里塞滿了各種的管路和設備,他像是一種螞蟻,爬到了人類的機械庫。
碩大的螺絲比他的臉還要大,一堆輕油,重油的管路像是支撐天際的梁,嘈雜而巨大的柴油機轟鳴聲,單單一個氣缸竟比他人都要高,而整個柴油機更像是一棟數層高得洋樓。前面還有高大的發電機,如同長龍般的軸。
他抬起左手,血跡斑斑的手心躺著一顆被血污沾染的符籙子彈。他拉動槍套,露出排出符籙灰燼的側孔,將子彈塞了進去。他將槍對著太陽穴,口中念念有詞,
「也不知道管用不……奉地藏王菩薩令,遣地魁地煞二位星君,招九幽亡魂,上達清明,請……」
他猶豫在那裡,不知道請誰,自己姓方,可姓方的武將英魂他又沒聽過。這時身後窄窄的巷道里傳來窸窣的腳步,上方穹頂的管道上也冒著黑煙,發電機的角落,水箱的管路旁……他一咬牙,
說道:
「請戚家軍諸位英魂祖宗,降臨附身,以消邪魔,急急如律令!!」
「嘭~」
紅色的煙霧從槍口冒出,瀰漫消散,方磊聽到自己的胸膛里心臟在咚咚咚地像要跳出來,血流的聲音猶如高壓泵在抽水,汩汩作響,他捏緊了手裡的太刀,絲毫沒有注意到手臂上的青筋猶如攀爬的小蛇,鼓動在膨脹的肌肉上。
他雙眼血紅,感覺自己有用不完的力量。氣血鼓動之下,那把短短的肋差從刀尖延伸出一抹紅色的鋒芒,如同是紅色煙霧凝聚的刀身。紅色的刀身長有一米有餘,除了顏色之外,竟與戚鳳的氣機長刀別無二致。
「啊~」
他怒吼著沖了出去,體質的改變讓他的聲音聽起來雄渾又充滿殺氣。
前方的黑色人影敏捷地跳躍衝來,幾個黑影成包圍之勢。方磊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竟直直地沖了過去。一把把太刀雪亮的刀光幾乎同時砍來,方磊雄壯的右臂揮刀橫擋,在前沖的氣勢之下,竟變擋為掃,橫劈一種倭人的太刀。
「嘭~」
太刀盡皆被磕飛,方磊隨著劈出的長刀轉身,變正手為反手,衝擊的姿勢不減,側揮而出。
右手邊的幾個倭人連忙壓刀下砍,卻被由下而上的長刀犀利的角度打得七零八落,「噗噗」兩聲刀入肉體的聲音,兩道黑影在瞬間拋飛開去,還有兩人則跳躍著後退。
在一個轉瞬之間,竟一刀衝散一眾倭人,接著一刀帶走兩條倭命!
這一切發生在剎那之間,這彷彿是方磊的肌肉記憶,是多年訓練和沙場鐵血征戰的下意識反應。但方磊本身毫無察覺,他仍在向前奔跑,他的目的只有一個,順著出發動機艙室的路出去,找到那個前方頭頂之上的艙室!
一抹抹黑影閃現而來,他一一揮刀擋開,但下意識的肌肉記憶,讓他在每一次刀身交接的剎那,或擰刀橫挑,或轉刀直刺,「噗噗噗」的聲音,在他前進的路上不斷響起。他狂奔過的機艙地面,時不時有著一具黑色的屍體,血蔓延成一條路,指著出口。
他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頭腦被血氣涌動,脹痛又混亂,視線也在逐漸模糊,他仍在下意識,每一抹刀光都像是直直奔著他揮刀的方向而去的。他看不到那些人黑色面罩后絕望的臉,也看不到他現在身前那個苦苦招架,不斷後退,身上已經滿是血跡的黑衣人。
他左手抓著,右手從腰間揮出,手裡抓著的什麼沉重的東西被切斷了,他扔掉了左手的抓著的東西,繼續前行,然後扶梯而上。這次已經沒有阻擋他。船艙的地板上,那仍在滾動的,是一顆血乎乎的頭顱。
戚鳳和向井西子那模糊交錯的身影在一瞬間分開,兩人的距離瞬間拉到了圓圈之外,卻都距離不遠,像一步就能踏入的樣子。
向井西子仍是穿著可愛的背帶褲,表情笑吟吟,身上毫髮無損。她忽然一抹刀光發出,巨大的刀影照著對面劈去。
戚鳳扭身躲過,她冷冷地注視著對面,她藍色的牛仔外套變得破破爛爛,兩條胳膊上的藍色帆布被劃出了一道道細細的紅色血印。
「戚姐姐,你走吧,他們還有一個人在這裡~」
稚嫩的喊聲從艙室里穿來,向井西子歪歪頭,「小朋友,你姐姐估計要來陪著你嘍~喜不喜歡啊?」
戚鳳沒有理她的冷嘲熱諷,而是死死盯著前方的她,自言自語道:「就沖你這聲戚姐姐,我也不能走啊。」
對面的向井西子沒有戚鳳的那份緊張,而是輕鬆地來回踱步,她一邊走一邊說道:「聽說戚將軍最出名的好像並不是刀法,而是軍陣,剛像,是叫鴛鴦陣來著,哈哈,多好聽的名字。」
「想看,那就讓你看看!」
戚鳳低吼道,說著她一跳,變了招式,長刀被斜擋在左臂,像是持著一面盾牌。對面的人影已經沖了過來,一刀砍在了戚鳳的刀上。戚鳳被衝擊地後退之際,右手猛劈下長刀,對面的人擰身一躲,又是一刀從側面劈來,戚鳳重新架刀左臂,「Duang~」的悶響聲響起,她又重新揮劈。
那人影模糊地跳開,戚鳳手裡的刀回身刺出,像是刺出一桿長槍。「叮」
戚鳳重新跳開駕刀。兩人越打越快,戚鳳像是一隻羚羊跳來跳去,每一次跳下,她的刀勢就變化,或是像一桿長槍,或是像一面盾牌,甚至投擲出去像一支離弦的長箭。她的身影有規律地跳動,在一個形狀規則又不斷變化的圖形里。
「叮叮叮」
「噗~」
人影再次分開,向井西子眯眼看著手臂上的血口,她咯咯地笑了,「戚小姐,你真是有意思,一個人還想玩陣法,可惜啊,未有當年之勇~」
對面的戚鳳持刀而立,她的肩胛上一道深深的傷口,從鎖骨到手肘斜剖開,血紅紅的讓人觸目驚心。
「轟~」劇烈的槍身從船舷的邊緣響起,遠處的艙室像是冒起了火光,「轟隆~」一聲巨響后,艙室上開了一個漆黑的大洞,裡面寂靜無聲。
「咯咯咯,你的幫手終於上來了,我們等了好久了。」向井西子依舊調侃。
那黑洞洞的地方衝出來一名老者,手持的太刀有著淡藍色的纏手。
戚鳳看著老者衝去的方向,是自己身後遠處的船舷。她沖著那邊喊到:「掃把給我!!」
聞言一把黃色的掃把飛了過來,被戚鳳穩穩地接到了手裡。
「咯咯咯咯……掃把?你是打算把這裡打掃乾淨,好放你的遺體嗎?咯咯……」向井笑得捧著肚子,前仰後合。
只聽遠處又傳來了「轟~」的巨響,那一閃而逝的流光直直地沖著老者而去,老者手中的長刀猛地揮出,卻被前方的風壓凝滯,一顆劇烈旋轉的子彈在刀刃咫尺的地方旋轉,一點點接近著刀身,「叮」,接觸的剎那,那刀身竟劇烈震動,接觸點起著紅色的亮光,漸漸地變成橘黃。
老者一側刀身,人與刀在「砰」的一聲悶響后,被瞬間砸飛向後方的天空,遠遠地化作黑點落去。
戚鳳左手中的掃把金光一寸寸從把手處延展,很快整個掃把都染上金光。她氣機灌注,那掃把前面捆著的掃把頭,竹篾竟一根根炸起,有的直直地指著空中個地面,有的彎曲著回勾,露出鋒利的金黃色光芒。轉瞬間,這把普通的掃把竟變成了一個凶厲非常的狼牙棒!
戚鳳左棒右刀沖了出去,招式大開大合,好像完全不擔心自己的空門被對方劈砍。對方揮刀如殘影劈下,戚鳳揮刀擋開,左手的狼牙棒猛地掃過,那人急忙后跳。
這時又是「轟~」的一聲巨響,那遠處衝過來的老者又在這巨響中凝滯身影,他很想要回身避開,可是,那子彈的速度快得讓人髮指。這次他側身閃過,子彈划著他的刀身飛向天空,帶著的熾熱尾浪把他轟擊到幾米開外,他手扣去金屬的集裝箱才定住被轟擊的身影,右手的太刀顫鳴不止,顯然是子彈砸在上面造成的餘震。
沒等他繼續衝來,又是「轟~」的一聲,他剛穩住的身形急忙揮刀。兩秒后,「砰」他又飛向了遠方。
而另一邊的向井西子在狼牙棒的掃劈之下瘋狂躲閃,一把修長的透明長刀時不時陰險地刺出。狼牙棒貼身擦過,「呲」,一根細細的尖刺勾住了她的衣服,刷得回拉的力量讓她踉蹌前撲,而前方那透明長刀舞成幻影,她舉刀防守。
「叮叮叮叮」,在防守中,一抹金黃的影子一閃而過,她拋飛出去,落地的她身側到後背之間,血淋淋的口子從上到下,十餘道。
戚鳳得手之後面無表情地前沖,化身也屠戮的機器。那狼牙棒下的身影左突右閃,一個不小心被勾住,要麼是深深的一刀,要麼是掃出無數的血痕。
「啊~」
「啊,哼。」
在尖叫和悶哼聲中,那兩人又化作殘影,模糊飄飛,金黃色的光時不時閃現。
「噗~」
兩道身影在瞬間凝滯。一把長刀架在一個白皙的喉嚨上,用力地猛劃過。
戚鳳左棒右刀,滿身血點,宛若戰神。而剛才戰鬥的圈子中央,立著一個血人,血肉模糊,看不清一點可辨識的痕迹。
如果不是手中那把紅色的太刀,沒人敢相信,這就是幾秒鐘之前的向井西子。
另一邊,幾次轟擊以後,那老者終於再一次上了船面,他的刀剛抬起,便猛地扎到地面,黑煙升起,一抹碧藍色的劍影打入煙霧,煙霧散盡,一把明亮的長劍扎在地上,錚錚作鳴。
天空上緩緩飄下一個人影,那是穿著道袍的李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