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2家的晚宴

一張雪白的大床上，兩邊縮著兩條人影，背對著背，都緊挨著床沿。

方磊之所以這樣的睡姿，是因為他背後兩人中間橫躺著一把長劍，那是李玄心放的，鬼知道她會不會一時興起把自己閹了，畢竟自己曾經有幸欣賞過對方的身體，並因此得罪了她。

李玄心之所以也睡成這樣，是因為這個酒精上頭的傢伙，賴在床上死活不願意下來。而且四肢被繃帶綁得跟木乃伊一樣，李玄心實在沒辦法把他揪下來。

「方磊，青木的事情我也沒辦法，他跟著我，只會死得更快。」李玄心枕著手輕聲說道。

沒有人回答，她扭頭一看，那個無賴竟然已經睡著了。

……

一間不算寬敞的宿舍，周圍除了一張行軍床、一張書桌和一個衣櫃，便乾乾淨淨的。

此時中間的地面上架著一個用記號筆寫字的那種小白板，四面墊著四摞書，顯然是從書桌上那空空蕩蕩的書架里拿下來的。

桌子上除了幾個裝著大塊紅燒肉和魚的罐頭，還有幾樣飯盒裝著的菜，炸雞腿，肉丸子等，基本都是肉食。

「吃啊，愣著幹啥，來，干！」

戚鳳一手拿著個雞腿，另一隻手拿著白沫飄飄的茶缸跟對面的茶缸碰了一下，咕咚咚灌了一大口啤酒。

孫有為看著周圍一塵不染的樣子，連被子都是方塊的，有稜有角沒有一絲褶皺。再扭頭一看，戚鳳屁股下墊著一本書，一手雞腿一手啤酒，滿嘴流油，白色的黑板上也濺著湯湯水水。

旁邊一箱啤酒剛剛打開，幾個酒瓶子旁邊散落著瓶蓋，上面還扔著一條腰帶，用來當酒起子用的。

「我們這樣……不好吧？」孫胖子端著茶缸坐在小馬紮上，此時很擔心，把師座的宿舍搞得亂七八糟，拿他的黑板當桌子，拿他的書墊桌子，拿他的腰帶開啤酒。哪一樣估計都是在作死吧？

「這有什麼不好的？吃飯嘛，還犯法了？」戚鳳抬頭理直氣壯地質問他。

「倒是不犯法，可是我看你父親應該挺愛乾淨的，這麼做他會生氣吧？」孫胖子皺著眉頭。

「不會~，他宿舍這麼乾淨是因為有衛生條例規定，有人查內務的，說白了其實他就是裝的。」

戚鳳說著想撈一塊紅燒肉，可手油得把不住筷子，於是將筷子反手握著插了一塊大肉。

胖子滿臉狐疑地看著她，顯然根本就不信。不說別的，到人家家吃飯，主人都沒見到，自己開吃也不合適啊。

「那……要不我們等等你爸……」

「等他幹什麼，開會呢，等他過來這菜都涼了，來，走一個……愣著幹嘛，喝啊」戚鳳柳眉倒豎，舉著杯子盯著他，「我就看著你喝，你喝不喝？」

胖子只好端起杯子咕咚咕咚灌下去。

「吱吖」一聲，門開了，一個穿著海藍色制度的中年人站在門口，胖子立馬放下杯子，站起來立正，說了聲，「叔叔好。」

「嗯，」戚衛國點了點頭，隨後看向戚鳳，皺著眉頭，「你說你，帶人家回來吃飯，就這麼湊合……等等，你桌子下面墊的什麼？」

「你你你……」

戚衛國指著小桌子下的幾摞書，看著油光四濺的桌面，心疼加生氣，讓他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來了。看著置若罔聞，照樣吃得歡實的戚鳳，他深呼吸了一下，穩定了下心情。

「小王，進來跟我抬桌子。」說著就捋袖子，準備把書桌放過去當餐桌用。

「別動，」戚鳳抬頭看他，拍拍身旁的地板，「你要願意吃就坐這兒吃，要不願意，要麼你走，要麼我走。」

剛趕進來的文員看著中間這亂七八糟的情況，也是難以置信，這麼多年都沒有見過首長的宿舍能亂成這樣。

戚衛國一向嚴肅認真，但對戚鳳卻沒有辦法。跟戚鳳對視了一眼，低頭揮揮手讓文員出去了，他關上門，走到小桌前盤腿坐下。戚鳳從旁邊抽出一本書，遞給他，

「墊著點兒，硌屁股。」

「不要！」

「愛要不要。」

「等等……書給我。」

戚衛國趕緊拿著紙巾擦著書上的大油手印，旁邊站著的胖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剛想將自己位置的小馬扎遞過去，戚衛國指著馬扎說了聲「坐。」

他只好乖乖坐過去。

他想過很多種跟戚鳳的爸爸見面吃飯的場景，但怎麼也想不到是這樣的。不過戚衛國本人似乎習慣了女兒的跳脫和任性，他從牆角拿過暖壺，一邊倒了一茶缸水，一邊說道。

「我們這裡有規定，所以抱歉沒辦法陪你們喝酒，我就以水代酒，改天再好好陪你們。」

戚衛國舉起杯子，孫胖子連忙舉杯跟他碰杯，旁邊的戚鳳理都沒理會，自顧自地喝酒，看著胖子的殷勤勁兒，翻著白眼說道，

「哎呦，這瞧把你給裝的，你不是壓根兒就不喝酒嗎，胖子，別聽他瞎忽悠。」

戚衛國沒有搭理女兒的拆台，對胖子問道：「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胖子連忙放下酒杯坐正，「我現在讀研究生，快畢業了，中醫藥專業的。」

「嗯嗯，」戚衛國點頭，「那挺好的，中醫專業在戰地醫療也有很大貢獻，有沒有想過畢業以後來部隊工作？」

「哎哎哎，」戚鳳一手擋住胖子，眼睛盯著戚衛國，「挖牆腳啊？這是我的人！」

說著她兇狠地咬了一口雞腿，

「別一天天見人就想著往你這裡拉，正式介紹一下，」她朝著胖子抬抬下巴，「孫有為，我們平安派的二當家，你未來女婿。」

「啊？」孫有為扭頭獃獃看著戚鳳。

「啊什麼啊，喝酒，干。」戚鳳拿著杯子碰過來，在戚鳳的死亡凝視下，胖子只好舉起杯子，將到了嘴邊的話和啤酒一起咽了下去。

戚衛國好像不太在乎女兒的官宣，如同習慣了她的其他行為一般。而是扭頭和氣地繼續跟胖子旁敲側擊，

「在我們這邊的醫療系統，雖然還是現代醫學多一點，但如果真的是特殊兵種的話，中醫學的掌握絕對是醫療兵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畢竟雖然戰地急救需要現代醫學，可是真到了執行任務的時候，真到了地形複雜，資源貧瘠的荒野叢林或者小島，西醫的優勢就不在了。

比方說針灸，就可以在沒有藥品支援的情況下進行緊急治療，再比如，對於當地災民的救治和醫療，中醫也可以在當地採摘，取用草藥。這其中尤其是針灸，對於藥品資源的限制為零，簡直就是為戰地醫療而生的。」

戚衛國越說情緒越高，說道這裡，突然鄭重地沉吟了一下，垂眼看著桌面淡定地說道，

「所以我覺得，你可以考慮一下。」

呵呦，還採取佯攻戰術了？戚鳳一看情況不對，當即就要發作。這時對面的孫胖子推了推眼鏡。

戚鳳看到他的動作，知道他有話要說，也就停了下來，想聽聽他要說什麼。

「戚叔叔，我覺得你說的，有些地方有問題。」

戚衛國聽到這話也扭頭看他，眼裡有些驚訝。

「從您說的特殊地形下的營救任務來說，如果在當地採摘草藥，其實本身就有很大的限制，因為藥草對於地形和氣候的依賴，導致只會有同一生長類型的草藥能夠生長在當地。

其次從醫療培訓的角度來說，無論是草藥種類的辨別，配伍，還是針灸，所需要的訓練時長都是按年計算的，需要大量的訓練時間，所以並有讓大部分醫療兵都能夠快速入門的適普性。」

「瞧瞧！這就叫專業，文盲！」戚鳳揮舞著雞腿對著戚衛國叫囂，臉上的得意之色溢於言表。

戚衛國此時沒有搭理她的嘲諷，而是有些欣賞地看著胖子。

胖子的話並沒有完，略作沉吟之後，他繼續說道，「不過……

中醫在其他方面的優勢還有很多，能應用到軍事領域的，比如推拿和正骨，推拿能夠很好的緩解多種病症或者身體異常的不良反應，比如嘔吐、頭暈、中暑、身體脫力和高原反應等等。

這些就可以應用在您所說的醫療人員身上，甚至是普通士兵，因為推拿的入門手法簡單易學，所需要的培訓時間很短。而且……」

在孫胖子整理思維的時候，旁邊的戚衛國對他說的話題越聽越感興趣，他不禁問道，

「而且什麼？」

「而且應該可以根據不同的兵種進行特殊培訓，比如說亞熱帶地區是中暑高發區，所以可以著重教導對關沖、太沖、少沖等穴位的按摩方法，來緩解中暑，對於高原地區，則培訓對於耳後、人中、關內等穴位，來救治高原反應人群。」

「那正骨呢？正骨怎麼說？」

戚衛國追問道，

「正骨並不是全方位的培訓，只不過是中醫正骨對於關節脫臼的恢復手法，這是西醫中完全沒有的，所以對於部隊這種特殊環境來說，我想著應該很有用，因為能夠快速的恢復士兵的行動力。

不過，關節脫臼的正骨手法就需要大量的訓練基礎了，正常來說至少也要幾個月。」

戚衛國聽得認真，此時也在思考著，一邊接話道，「時間長不是問題，我們對脫臼也有正常的培訓和防範措施，不過還是中醫專業一些，能夠減少以後身體上的長期傷害。

對了……如果說對於固定的關節位置進行專門的培訓會不會時間短一些？比如肩胛骨之類的？」

「這個當然的，會快很多。」胖子點頭。

「這個倒是可以用在傘兵這一塊兒，就是不知道他那邊的醫療系統有沒有介入這些，等會兒得打個電話……」戚衛國快速地思考著，抬頭看向胖子的眼裡有些莫名的欣賞，

「孫……有為是吧？小夥子你頭腦很靈活嘛，還有沒有其他的了？」

「呃……」胖子想了一會兒，忽然抬頭說到，「對了，還有腸癰！」

「腸癰？」戚衛國皺眉問道，戚鳳也好奇地看了過來。

「就是闌尾炎，尤其像海上這種顛簸的工作環境，闌尾炎的發病率要比陸地上高很多。」

聽到這話戚衛國點點頭，這是他工作範圍內的事情，他也很熟悉，

「而且在海上的話，很少有無菌條件下進行現代醫學開腹手術的條件，這樣的話，哪怕是可以進行闌尾炎手術，也存在很高的感染風險。

可中醫就不一樣了，我們採取藥物治療，對於腸癰，自古就有著治療經驗，對於慢性闌尾炎有著極高的治癒率。至於急性闌尾炎，發病的疼痛度很高，中藥治療也有很好的緩解作用，爭取到寶貴的治療時間。」

戚衛國聽得眼中精彩連連，「對啊，我們和如同的貨運商船不同，如果平常執勤還好，一旦有緊急的軍事任務，很有可能來不及轉運病人，而闌尾炎又是海上高發病，拖延時間很可能造成惡化。」

他抬頭看著孫胖子，眼中的欣賞不言而喻，「小夥子，你不錯，你很不錯。」

他低頭想了下，又下意識摸索著桌子，抬頭道：「這樣，孩子，我們過兩天開一個專門的會議，你也過來跟我們一起探討一下，怎麼樣？」

「當我不存在是吧？跟你們有什麼好探討的？」戚鳳聽到戚衛國再次發出邀請，當即拒絕，還扭頭威脅胖子，「不許去，聽到了沒？」

胖子在戚鳳的視線下忙點點頭，轉頭跟戚衛國說，「戚叔叔，我這邊有新開的課題，走不開的。」

戚衛國一反常態地急了，「你這孩子，這是正事，不是平常跟你胡鬧。」

又扭頭看著孫有為，「小孫，你這邊的課題可以放一放，這個事情做成了，可是為國為民的大事。」

「一天天就大事大事，我的人！聽不明白嗎？」

戚鳳死死地盯著戚衛國，戚衛國也威嚴地瞪回去，雙方的氣氛變得劍拔弩張，旁邊孫有為看著雙方的氣勢像要打起來似的，連忙勸說道，

「戚叔叔，我這邊的課題真的很關鍵，是關於中醫藥對於神經方面的探究，還有就是人體機能的恢復，這個項目在國際上還沒有先例，所以也是爭分奪秒。您消消氣，別介意。」

戚衛國回頭看了眼孫有為，眼中的威嚴也漸漸消散。戚鳳則是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於是起身搜攏了好幾個軍綠色的罐頭，放在啤酒箱上，

「小鳳，你和小孫再坐會兒，好不容易見次面。」戚衛國看著戚鳳忙過來忙過去，知道她要開溜了。

「跟你有什麼好坐的。」戚鳳搬著啤酒箱，起身撞了一下胖子，就示意著往外走，胖子點頭跟戚衛國示意了一下，也連忙跟上。

「走，帶你看看我卧室，今天過來，不過就是帶你認認門，以後少跟他打交道，聽到了沒？」戚鳳一邊走到對面不遠的宿舍門口，一邊說道。

後面的戚衛國追出來，

「喂，07罐頭你倒是給我留兩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