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花錢如流水

戚衛國看著進了另一間宿舍的兩人，在門口搖了搖頭，轉身走回宿舍，開始收拾戚鳳留下的狼藉。

戚鳳放下手裡抬著的啤酒箱，叉腰左右欣賞著，「氣派吧？」

胖子圍觀著四周的牆壁，心裡不禁發毛，對她的話並不敢認同，這裡根本不像是個女生的卧室，地上除了一張整潔的行軍床別無他物，四周的牆壁上密密麻麻掛著一把把太刀，而且很多都沒有了刀鞘，只有一條條明亮的刀身，寒光閃閃，甚至有的刀柄上還斑駁著暗紅色，讓胖子不敢想它們是什麼東西。

看著這陰森冰冷的景象，胖子背後有點發涼，倒是戚鳳炫耀似的指著一把紅把的太刀，

「這個，就是今天那個娃娃臉的。」

說著她又指著另一把黑色的，

「這個就是那天工地上倭人的，這些，都是我的戰利品。」

看著她一臉的得意洋洋，胖子不知道她有什麼好高興的。戚鳳扭頭看到胖子不大感冒的樣子，遺憾得不行。

她坐在地上開了兩瓶酒，又開了個罐頭，「剛才沒吃飽吧？我就說，跟他這個人在一起，誰也落不下好兒。」

胖子只好跟著坐下，這時戚鳳好像想起什麼，起身說，「你先吃，我拿個東西。」

戚鳳返回戚衛國的卧室的時候，戚衛國正蹲在地上翻看一本藍色封面的筆記本，那是戚鳳剛才墊屁股的。

戚鳳劈手抽走了本子，戚衛國抬起頭看著她，眼裡有些跟往常不一樣的神色，他清了下嗓子，「小鳳……你媽媽的事情……」

「別跟我提她！」戚鳳的聲音和她的表情一樣冷漠，一轉身「嘭」地關上了房門，走了。

戚衛國還蹲在那裡，眼神看著地板，好一會兒才起身，他拉開椅子坐在書桌前，從抽屜里拿出鋼筆和紙，默寫下了剛才扉頁看到的一首小詩。

……

戚鳳拿著本子坐在床上，眼睛盯著牆角，一動不動。正在吃著罐頭的胖子也不再下筷，試探著問道，

「你怎麼了？」

戚鳳回頭看他，走過去面無表情地坐下，說了句「吃飯」，便拿起酒瓶咕咚灌了一大口。

「你沒事吧？」

「沒事。」

她說著又灌了一大口。

「你要是心情不好，就說出來。」

「我說了我沒事！」戚鳳瞪了過來。

胖子張張嘴，沒說話，從口袋裡掏出張紙巾遞過去。

戚鳳看著紙巾，沒有接。

「嘴上有油。」胖子說著，伸手在她嘴上擦了一下。

他看到了她眼裡的淚光，她知道他看到了，但她沒有說，他也沒有提，於是她笑了，像嚴寒凜冬里忽然綻放的一朵雪梅，英姿灼灼又冰晶玉澈，他看痴了。

她看著他，一抹邪魅的笑從嘴角升起。

「小胖兒，姐中意你，今天晚上咱倆圓房。」

「這這這這……」

「我不好看？」

胖子搖頭。

「你不喜歡？」

胖子搖著頭，腦筋急轉，「戚姐，你，你家不是童子功嗎？」

戚鳳眉毛一挑，「你沒聽到我今天破築基了嗎？」

「這，這也太快了，再說，你爸爸在隔壁……」

戚鳳抿抿嘴，興趣落了大半，「也是，提起他就沒興緻，那就算了？」

胖子拚命點頭，

「那姐姐今晚摟著你睡。」

「好，啊？」

「啊什麼，我都讓步了，

又不是娘們兒，磨磨唧唧。」

……

醫院，病房。

於凌風睡著，旁邊的輸液管滴答滴答。老於睡在隔壁床，頭和腳頂著床幫，差點放不下。

俞勇看著手機，猶豫了很久，還是打了個電話。

「爸，我加入門派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才傳來聲音，

「也對，素素這孩子……你也別老窩在心裡。

換洗的衣服記得帶上啊，我讓張媽給你收拾收拾，

那邊吃素，你要補充營養啊，實在不行讓你王伯跟著吧？這麼多年了，他做的飯你也吃得慣。

有空了散散心，不要老是在廟裡待著。

要是能回來……就常回來看看……」

俞勇有些哽咽，「爸，我不去峨眉，就在咱們市，平安派。」

「哦，那，那好，那好。」

「那我掛了。」

「嗯，你忙。」

嘟嘟。

……

方磊做了一個夢，他夢到自己面前站著一個雪人，胖乎乎的，雪白雪白。

這個雪人不太一樣，它的外表看上去是光滑的，溫暖的，又顯得很柔軟。於是他上前捏了捏它的臉。

他聽到「嚶嚀~」一聲嬌喘，很輕。

他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手感Q彈，很肥，不像是雪人的臉。

他漸漸清醒，也漸漸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不敢睜眼，也不敢動，一絲一毫。

沒有動靜，他等了一會兒，確實沒有，於是他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將手挪開，時間顯得十分漫長。

快要完全撤出的時候，他指尖好像擦到了一個凸起，他懷中的嬌軀似乎顫了一下。嚇得他趕緊停住，又等了一會兒，見沒有反應才慢慢挪開了手。

小心地下了床，他看到身後的李玄心背對著自己，仍在熟睡。

鬆了口氣，輕輕地開門，走了。

門咔噠一聲關上。

李玄心側躺著，對著窗戶，一雙丹鳳眼睜得滾遠，兩頰的紅霞越來越濃郁。

……

「左，左，對，就是這。」

「往前！方向順時針轉一點。」

高高的紅色塔吊上，戚鳳戴著安全帽，手裡拿著對講機，正在俯瞰另一架塔吊下的貨輪。

她一邊看一邊拿著手機對照，照片里是一張地圖，一排排集裝箱擺得歪七扭八，下方的貨輪上用集裝箱擺著同樣的圖形，只不過對於對於巨大的船體而言，這個圖形只佔了四分之一。其他的大片地方空空蕩蕩。

當方磊被戚鳳邀請到塔吊上的的時候，眼前的場景已經讓他覺得夢幻，從高處看去，貨輪的右下方的四分之一船面積，已經覆蓋成了軍綠色，像一個精緻的沙盤。

雙方對稱的集裝箱障礙隔出了或寬或窄的甬道，輪胎沙袋堆出了一個個掩體，上面間隔著有網狀的軍綠色偽裝布拉成遮蓋的頂，一面連著船壁，另一面甚至焊接了三米多的支架作為支撐點。

在雙方對峙的中央，甚至用沙袋堆出了兩排有間隔的壕溝掩體。

這一切，都在一天的時間內搭建好了，像是憑空出現的魔法。

戚鳳看著他獃滯的臉，問道：「怎麼樣？你不是說真人cs嗎？我按照班單位對抗做的，還行嗎？」

方磊昨天隨口的一句話，沒想到戚鳳會這麼認真的對待。他到了嘴邊的爛話又噎了回去，一直點頭說好。

他跑到貨輪上，在各種障礙物間穿梭，臉上的笑從沒有收過。

……

平安派的眾人在下午時來到貨輪上集合，人員陸陸續續地來到甲板上，在那個軍綠色的場地前左右打量，此時的方磊正在船頭艙室的電腦前忙活，上面是一艘船的模型，只不過加裝了各類的線條，看起來像是一條鯨魚的骨架殘骸。

等所有人都在甲板上到齊，方磊和戚鳳走出了艙室。

方磊一行人站在眾人身前，旁邊的於凌風胸口還纏著繃帶，方磊環顧了一下這些年輕的臉，開口說道，

「馬景軒應該已經告訴你們了，我們門派，需要通過考核。

至於考核的內容可以過一會兒再說，現在我想問你們，對於我定下的規定有什麼意見？」

眾人交頭接耳，聲音嗡嗡，卻沒有人站出來。方磊看到這副景象，繼續說道，

「我給你們退出的機會，甚至，今天讓你們來，是我要主動勸你們退出！

我需要的，是一隻能夠有執行力的隊伍，那就要用最嚴苛的紀律來約束它，今天，我要告訴你們，這是為什麼！

因為，我不需要逃兵，不需要叛徒，不需要混吃等死的人。我們站在你面前的人，有人因為叛徒失去過親人，有人因為倭人丟了摯愛，我們每一次的任務，都要經歷刀光、血雨！

甚至，你們腳下的這艘船，都是我們從倭人手裡奪過來的戰利品。

這不是在跟你們吹噓，而是告訴你們，踏入這個門派，那就隨時準備著犧牲！！」

台下鴉雀無聲，方磊停頓了一下，揮了揮手，祁玉拿著手機走了出來，他將語氣放緩，

「這次的任務你們做的不錯，

如果你們現在退出，可以得到每人一萬塊的獎金。

而留下的人，能得到的，也許只有一份無人知曉的榮譽，我們沒有編製，沒有番號，更不能顯露在人前。

想好了退出的人，可以在這邊領錢。」

說著，他的手指向旁邊的祁玉。

沉默也許是最好的答覆，這讓方磊覺得他沒有看錯，面對著這麼顯而易見的選擇，一邊是錢，一邊是死。他們的猶豫，恰恰證明了他們的血性。

馬景軒站了出來，笑著說，「掌門，我跟定你了！」

一個瘦猴似的年輕人，右手還裹著繃帶，也站了出來，「倭人確實沒有好東西，有這個機會，我參加。」

緊接著是那天跟瘦猴一起衝過去的長毛，「行俠仗義嘛，算我一個。」

「還有我。」

「還有我！」

「我也參加！」

一個個年輕人站了出來，他們有的散漫，有的高興。但無一例外的是，他們的眼裡都有著堅定地光。

最後所有的人都站了出來，方磊欣慰地看著他們，宣布了兩個消息，

「第一，我們的考核將持續30天，

第二，這艘船是你們的了。」

眾人在短暫的愣神之後，爆發出了一陣歡呼，他們看著一個宛如小島的巨輪，眼裡都是驚喜。

「好了，先去帶好證件排隊，我們門派現在註冊了公司，你們需要先去入職。」方磊指著坐在小桌前的俞勇向眾人說道。

……

戚衛國忙完了一天的事情，回到寢室準備看會兒書。

然後，他坐在書桌前怔怔出神，對面的牆上貼著一首小詩：

瀑布的水逆流而上，

蒲公英種子從遠處飄回，聚成傘的模樣，

太陽從西邊升起，落向東方

運動員回到起跑線上，

我交回錄取通知書，忘了十年寒窗。

廚房裡飄來飯菜的香，

你把我的卷子簽好名字，

關掉電視，幫我把書包背上

你還在我身旁。

戚衛國，摘於五十歲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