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絕色在山中
幽冥下,黃泉邊。
一座石橋架在上面沒有扶手,沒有欄杆。奈何橋是黃泉路的最後一段,路兩邊是綠色的草地,綿延向雲霧裡,而對岸,是漫山遍野的火紅色的花。
來到這裡的人總是跟著前人走在這條唯一的路上,比直地通向前方的橋,殿,和來生。沒有人能看到,旁邊的雲霧外,遠處,還有一座人群熙攘的城。
枉死城,城外。
一座茅屋,低矮的柵欄圈出一片綠地,臨近河水邊,一襲白衣坐在地上。看著河水靜靜地流淌。
此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身邊響起:「祁玉丫頭來了,好久不見,人間,好嗎?」
祁玉起身,白色的連衣裙從草地上收攏。「潘爺爺。」
老人面容清癯,山羊鬍剛到衣領。他穿著一身粗布衣服,腰板卻比直,不像個老農。見祁玉沒有往日的咋呼,他問道:「怎麼了?在人間不開心?」
祁玉搖了搖腦袋,「沒有,對不起啊潘爺爺,我把你的螭珠送給別人了。」
老人笑呵呵,「這有什麼,一顆珠子嘛。」老人就地盤腿坐下,又拍了拍旁邊,「能跟我說說那個別人嗎?能讓你送珠子,他人一定很好吧?」
「他啊?不算什麼好人,老是威脅我,而且自從遇見他就可倒霉了,我跟你說爺爺,那天,我正在他家偷橘子…………」
「呵呵,你又調皮了,那他會醉了幹嘛打自己?」
「害怕唄,後來啊……」
那個白色連衣裙的小女孩蹲在老人旁邊一個勁兒地說這說那,老人時而笑呵呵,時而點點頭。
……
「其實,他沒有那麼壞,也沒欺負我,還那麼孝順。我跟你說,我告訴他可以修成神仙的時候,他眼珠子都瞪出來了。」祁玉張牙舞爪地模仿著方磊。她小手一揮,
「可是他從爺爺房間出來,眼睛眨都沒眨,」她架著胳膊,粗聲粗氣得學,聽起來卻像蠟筆小新,「你,能不能用功德點換來治病啊?」
老人看到她這副樣子,笑得前仰後合。
「那你,該去看看他啊。」
聽到這句話,祁玉萎了下來,「不行啊,他一瞪眼,我就有點怕他。」
「呵呵,怕什麼,你忘了,他現在可是你的手下,哪有頂頭上司害怕手下的。」老人看著河水,像是想起了些往事,「俗話說得好,官大一級壓死人嘛。」
祁玉一聽,眼睛一亮,可接著又萎了,「可我是鬼啊。」
「呦?咱們祁玉小丫頭怎麼說自己是鬼了,以前天天不是嚷著自己是靈,跟我們這幫老骨頭可不一樣嗎?」
「可,跟人也不一樣啊。」祁玉小聲說道。
「那我可猜一猜你之前在枉死城的藏書樓里看過什麼了。」祁玉不知道老人為什麼說這個,就聽到,
「應該有,倩女幽魂,還有白蛇傳,應該還有……」
祁玉頓時要捂老人的嘴,「爺爺不許說不許說!」
祁玉見老人不說話,笑眯眯地看著自己,她才說道:「不一樣的,我們這種生命,是沒有感情的。」
「好吧,不跟你閑聊了,我得去找老於下棋去了。」說著他拍拍屁股起身往城的方向走。
「我剛來你就走。」祁玉跺腳
「是啊,我比你更急著要走。」老頭子的背著手不停腳步,笑呵呵地調侃著。
「你!」祁玉有點小氣憤,「對了,螭珠不是能不老嗎?你怎麼是個老頭子?你一直不告訴我」她朝著遠去的背影說。
老人搖頭晃腦,聲音遠去,祁玉聽不太清。
「有些路啊,只能走一條。」
「有些人啊,催著你變老……」
「這黃河現在也不泛濫嘍,這世道啊,是越來越好……」
……
慕山,青玄觀。
牆頭的爬山虎張著嫩綠的小葉子,此時,它隨著牆面的震動輕輕顫了顫。
「唉~沒打到,小朋友,氣不氣。」
「等等等,別,我C——」
隨著戛然而止的聲音,一聲「嘭」從牆面傳來,震起一陣煙塵。方磊把自己從牆上的爬山虎里撥出來,撅著屁股趴在地上。
經過這兩天挨打的經歷,他已經總結出了經驗,如果打中,就會挨打輕一點,如果跑掉,就會挨打輕一點,如果擋住,受傷就會輕一點。總之如果正經對抗,就少挨打。
如果想逃跑,那就算了,會往死里打的。
小小的手掌伸過來,方磊毫不客氣地抓了過去,然後被對方提了起來。「善人,您又該泡葯浴了。」
方磊齜牙咧嘴地看著眼前的浴桶,裡面是冒著熱氣。他現在著實有些怕。他昨天挨了一頓打,人家就準備好了浴桶,本來想著美滋滋地泡一泡,他進去的時候倒還好,溫涼溫涼的。正當他打算躺到桶邊的時候,身體突然就痙攣起來,皮膚像針扎了一樣疼。然後就被小青木按在裡面,像一條水盆里的活魚一樣蹦躂。這個時候他聽到清冷悅耳,又像是魔鬼的聲音:「出來,前功盡棄,你自己選。」
這特喵的哪是泡澡,這是下油鍋啊。
方磊不情不願地慢慢往裡進。然後內院就響起了殺豬般的慘叫「啊呀呀~」「啊呀呀~~~」
等到慘叫聲漸漸停止,一個穿道袍的小不點噔噔噔地跑過來,奶聲奶氣地說:「姑姑說,你明天完了就可以走了。」
方磊兩條胳膊耷拉在木桶外,身子還時不時地抽搐一下。他看著這個小姑娘,天真的大眼睛看著自己,用肉乎乎的小手伸出一根指頭戳了戳自己的手背。手臂抽搐了一下,小姑娘嚇得退了幾步,
「疼嗎?」她問,
「不疼~」他齜牙咧嘴地無聲笑了笑,喉嚨有些啞。他現在恨透了李玄心這個女人,真是小心眼兒啊。
小姑娘搖了搖手上的紅繩,上面有個小銀鈴叮鈴鈴地響。
「我也有哦。」
這一刻他有些恍惚,也有些想念祁玉那個丫頭。
他沙啞著小聲說:「想不想知道個秘密?」
小姑娘看著他:「什麼秘密?」
「我小聲說,你別告訴別人。」
小姑娘使勁點了點頭,
「你姑姑的小內內上,有條斑點狗。」
小姑娘嘴巴成O形,顯然被這秘密震驚到了。因為她都不知道這件事情。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左右,捂著嘴巴出去了。
內院的屋檐下,青木正在扎馬步,小姑娘過去悄悄地說,「想不想知道一個秘密,但你不準告訴別人哦……」
當青木臉色漲紅地站在李玄心的面前時,李玄心的清麗地柳眉慢慢擰成一團,美目含煞。
下午當方磊再來到前院,站在那裡的,不再是小小的道袍,而是身姿婀娜的道姑。但方磊沒有時間欣賞,他知道壞事了。
那天下午,院外的綠野上鋪著金黃的陽光,而能夠有幸欣賞到的人,從院牆上一次次地被拋上來。半個小時后,方磊的身子終於落了地。藥草的效果很好,僅僅泡了兩天,被打成現在這副鬼樣子的他仍然能夠爬起來。
他佝僂著身子,嘴硬道:「剛才,是,我讓著,你~」
清麗的面孔一聲冷笑,咬著牙關說道:「好啊,我讓你一隻手。」說著將左手背到道袍身後。
「嗖」的一聲,一隻白皙的手掌攻了過來,方磊憑藉這幾天挨打的本能反應,內扣的二字鉗羊馬,右腳擰轉,身子也跟著向右邊躲閃。攻擊才是防禦的最佳手段,他右手日字沖拳擊出,左手同時攤手抬起。
果然,右手還沒有打到,左手就被一隻手掌連拍帶按地打到了右手的肘彎處。接著腹部又是一掌。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姿勢,他又一次跪在了那裡。
他被打了半天,早是強弩之末,最後一次的交手已經是在硬撐,現在他連手臂都抬不起來。
但這次他沒有逃,眼睛努力地看著對方。眼神模糊的他,兩隻手在地上摸索,想要支撐著爬起來,卻像一個左歪右倒的醉漢。
李玄心仙氣飄飄地負手站著,看著那個傢伙踉踉蹌蹌地爬起來,兩手顫顫的抬著,帶著哭腔喊到:「來啊——」
她皺了皺眉,轉身打算讓青木送他回去。卻聽到那人哆嗦著說:「斑,斑點狗。」她臉刷得紅了,疾步沖了過去,右手手掌打向方磊胸前。
方磊的手已經沒了力氣,於是他使出了詠春里沒有的一招,弓著身子,頭頂的手掌帶起勁風擦過,他一頭撞進了一團彈彈的柔軟之中。然後聽到「嚶嚀」一聲,他就昏死了過去。
青木現在屋檐下,目瞪口呆,過了一會兒,才小聲說:「要不,扔出去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