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嫌疑
陸肆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陳建順還有點恍恍惚惚的。
看到陸肆要走了,老人趕緊從位置上站起來,從一旁的抽屜里拿出一張黑色的卡片遞給陸肆。
「陸老師,不管是七年前還是現在,老朽都非常地感謝您。」陳建順笑著說,「這是代表我個人的謝意,請一定收下。」
「跟您的一番交談,老朽感受頗深。突然間覺得死亡啊,似乎也不是那麼可怕了,哈哈。」
陸肆伸手接過,冰涼的卡面倒映出他平靜的臉。
陸肆站在原地,沉默著,沒有說話。
「怎麼了,陸老師?」陳建順問道,神情有些緊張,「難不成陸老師覺得我是在折辱你嗎?老朽萬萬沒有這個意思……」
其實陳建順之前也在苦惱到底要用什麼來報答陸肆的恩情,老人風風雨雨了一輩子,最受不了的還是人情債。
可以說,沒有七年前陸肆的治療,就不會有現在的陳建順和恆宇集團。
思來想去,陳建順還是決定以這種最直接的方式。
錢嘛,雖然物質了點,可是誰又不喜歡呢?
但是將卡送出去的一剎那,看著陸肆古井無波般平靜的臉色,老人心裡頓時就有點後悔了。
是啊,像陸老師這種精神境界的人,又怎麼會在意這些身為之物呢。
或許我們這等俗人一輩子所追求的財富、權利還有地位,在陸老師的眼裡不過是一縷虛假而又飄渺的輕煙。老人在心底一聲輕嘆。
「陸老師,是老朽冒失了……」
「啥。」陸肆從發愣中回過神來,臉上露出一抹靦腆的笑容,「走神了走神了,不好意思哈。」
他剛才在仔細感受黑卡的材質,光是摸起來就有種金錢的醉人順滑。
陸肆把卡小心翼翼地收進了口袋,然後看著陳建順問道:
「額,這個卡……有密碼嗎。」
「……」
陳建順和秘書小賈站在病房門口,目送著陸肆離開。
本來陳建順想讓自己的秘書送陸肆回去的,但被陸肆拒絕了。
「陸老師,也變了很多啊……」老人看著陸肆的背影,輕輕地感嘆了一聲。
「這麼長的時間,人都是會變的。」秘書小賈笑道。
「是啊……」陳建順搖了搖頭,「活到現在,我也早就忘記了最初自己的樣子。」
「您小孫子又來電話了,還是……」
「還是勸我吃藥的吧?」陳建順冷笑了一聲。
「歪門邪道!讓那個臭小子離那些神神叨叨的人遠一點,到時候被賣了都不知道!」
「可是,您當初不就是靠著他們提供的葯擺脫絕症,這次為什麼不……」秘書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道。
「那時候我就應該去死!而不是相信那群人喝了一碗什麼長生藥!」陳建順猛地一拳打在牆壁上,緊接著開始劇烈的咳嗽。
「他們……他們就是寄生在恆宇,寄生在我陳家身上的跗骨之蟲!」
「董事長,您別激動!別激動!我扶您去病房裡吧。」秘書趕緊說道,滿臉的擔憂。
在秘書攙扶下,陳建順顫顫巍巍地在病床上躺下,好一會兒之後老人才恢復了平靜。
「管不了了,我都快死啦,隨他們去吧……我這一生,已經無愧於陳家所有人了,我也累啦……」陳建順的眼裡翻湧著一股灰白色的死光,此刻他就如大部分八九十高齡的老人一樣,渾渾噩噩,昏昏沉沉。
一個小時前坐在陸肆面前宛若雄獅般的老人,現在宛若腐朽的瓷器,一觸即碎。
「看來和陸老師的談話,確實讓您想通了很多呢。」秘書小賈輕聲說道。
老人緩慢地點了點頭,視線移向窗外。
藍天,白雲,清風微拂白簾。
很奇怪,才過去短短的時間,他就已經記不清和陸肆聊些什麼,說些什麼了。
可是這些並不重要了。
內心的平靜和精神上的鬆弛並不是假的。
陸老師啊,真的很感謝你啊。
老人嘴角微微揚起,慢慢閉上了眼睛。
秘書小賈靜靜地看著老人的背影,鏡片下的瞳孔中流動著莫名的光澤。
……
「門前,大小巷,游過一群鴨~快來和我數一數,四五六七八~」
走出醫院的門口,陸肆的心情是雀躍的。
摸了摸口袋裡四四方方的凸起,陸肆滿足地吁了口氣。
「這樣安安的學費,輔導班,興趣班的報名費都有了,說不定連嫁妝都可以備好了。」
陸肆喜滋滋地想著。
雖然還不知道卡里具體有多少錢,但是也不想想看那是誰給的?
恆宇集團的董事長,身價千億的老總!
沒個七八位數字打底都對不起這張卡尊貴的質感。
「要不我乾脆辭職算了,都這麼有錢了還上什麼班。」
陸肆之前就想著,有個一百萬兩百萬的就給它存某寶某通里,接下來的日子他陸肆就靠著每天的利息活著。不用上班,不用打工,從此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小日子過的比小日子過的不錯的櫻花島民還要不錯。
但轉念一想,還有個女兒要養,這些錢似乎也不夠啊。
「希望陳建順不要讓我失望啊。」陸肆喃喃了一聲,「我就是一個物質的男人,狠狠地拿金錢砸死我吧。」
看了一眼時間,快十二點半了。
還行,耽擱的時間也不算太晚,剛好可以買點菜回去做午飯。
他要是不在的話,安安只會吃零食,不可能正兒八經地吃上一頓正餐。
雖然即便他在家安安大概率也還是不吃。
提著大包小包的食材走到小區門口,陸肆迎面碰上了兩個身穿便裝的男人,那兩人一看到陸肆視線便將他鎖定,似乎一直在等他出現。
「請問是陸肆,陸先生么?」
其中一個高一點的男人開口道。
「額,是我。請問你們是?」
陸肆愣了一下,他並不認識面前的兩人。
「安州刑警支隊,我姓林,旁邊這位是我的助手。」高個男人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本證件擺在陸肆的面前,證件照上的穿著警服的男人面色莊嚴而肅穆。
「啊,林警官,不知兩位找我……」
陸肆的心咯噔了一下。
不會是群里開車被掃黃辦的抓到了吧?
「不,不關我的事,全是群里其他人在傳播不良風氣,我根本就不知道啊……我是良民啊警官。」
陸肆馬上為自己辯解道。
「你在說什麼呀陸先生。」
林警官狐疑地盯了陸肆一會,說道:
「這次找你是因為前幾天發生的一起惡性殺人事件有關,你是死者生前最後接觸的為數不多的幾個人之一,所以我們需要你來局裡一趟做個筆供。」
「另外也有一些問題需要問你。」
「原來是這樣啊,那就好那就好。」陸肆鬆了一口氣。
林警官和助手對視了一眼,都有些無語。
什麼叫那就好?
看來這位陸先生根本搞不清楚事情的嚴重性啊。
想起幾個死者的慘狀,即便是幹了二十多年刑警,大大小小的兇殺現場見過無數的林警官,也不由得渾身發冷,頭皮發麻。
「需要馬上出發嗎。」陸肆問道,「如果不急的話,我還想上去先給女兒做個午飯呢。」
「抱歉,陸先生。」林警官搖了搖頭,「審查人員都在等你。」
「啊,這樣啊。」陸肆想了一會兒,舉了舉手上的兩代食材,「那我先把這些放回家裡吧,再跟女兒交代一下。放心,很快就下來,十分鐘。」
「這……好吧。」
看著陸肆小跑離開,助手撓了撓頭,不解地問道:
「這位陸先生又不是案發現場周圍的人,只不過是和死者有過一個照面而已。我兩隨便問問做個口供就可以,為什麼還要大費周章地把人家帶回局子里?」
「上面的意思嘍。」
林警官攤了攤手,隨便找了個台階坐下,拿出一支香煙。
「我也不太理解,但是無所謂了,反正這案子也不歸我們管,愛咋咋地。喂,有火么?」
「哦,有的有的。」助手連忙拿出打火機替自己的頭兒點上。
林警官深深地吸了一口,雲霧噴吐,臉上露出了愜意的表情。
「林哥,這個案子到底是什麼情況啊。」助手好奇道,「接到報案后我帶著人趕過去,現場已經被封鎖起來了,連我們刑警支隊的都不讓進,那些穿黑衣服攔住我們的人,嘖嘖,都是軍人吧?一個個身上煞氣重的……」
林警官被助手逗笑了。
「你個菜鳥還感受得到煞氣啊,來來來,具體什麼樣的給我說道說道。」
「欸呀,我這不是打個比方嘛。那些傢伙給人的感覺就是冷冰冰的啊,比特么殺人犯都要凶……不就是兇殺現場嘛,有什麼好攔著我們的,我們可是刑警,刑警哎!什麼樣的現場沒見過!真是的……」
林警官拍了拍助手的肩膀,輕聲道:
「小李,相信哥,你沒進去是一件……非常非常幸運的事。」
「乂?」
林警官將煙頭冷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上去,用力地輾著,像是要將心中顫抖著的恐懼一同踏碎。
「我今年干過最蠢的事情,哦,不對,我這四十幾年來乾的最蠢的事情……就是那天不顧阻攔,偷偷溜進了那個案發現場,那條小巷裡……」
林警官的聲音有些顫抖。
黑暗中燈光下之所見,將會成為這個老刑警一輩子的夢魘。
那是超脫人類邏輯,最混亂而深沉的邪惡。
「林警官,還有這位助手小哥,我們現在走吧。」
陸肆從小區里走了出來,朝著兩人揮了揮手。
「你們有車吧。」
「有的。」
「那我們趕快走吧,這個筆錄一般要錄多久啊,快不快呀。」
「這要視情況而定,當然如果陸先生你配合的話相信一定很快就可以結束。」
「我當然配合啦。欸,孩子還沒吃午飯呢。我家女兒本來就挑食,這不吃那不吃的,一到飯點還總喜歡吃零食,這樣怎麼可以嘛,是吧。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營養不良多糟糕啊……林警官,你家孩子挑食嗎?有沒有什麼小妙招教教我啊。」
「……」
「陸先生,林哥打了四十多年光棍,女人的手都沒牽過,哪來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