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靈花飛入自在谷

「瀟瀟暮雨冷被衾，午夜夢回早春，金戈鐵馬枉斷魂，佳人何處覓，驚醒已黃昏。

百載征戰功成就，幾度滄桑沉淪，驀然回首向天問，離人已不在，徒留孤傷神。」

一曲《臨江仙·離后》的歌聲，飄蕩在林間山谷，驚起陣陣飛鳥。

放歌之人明顯氣息悠長，內力深厚。

林間駛出一架華麗馬車。

駕馭者是一中年男子，身著玄色儒袍，頜下三縷墨髯，目若朗星，端是俊美儒雅，氣質出塵。

此人正是放歌之人。

自在宗，逍遙散人，顧楠卿。

一曲歌罷，車廂內傳來一陣掌聲。

「老師，你這歌真好聽，詞也好。教給靈兒罷。」

音如黃鸝，清脆嬌憨。

顧楠卿目露寵溺：

「靈兒，為師帶你入了自在宗，以後要叫師父。

不能像之前王府里叫我老師。」

少女撒嬌道：

「是，好師父！

快把歌教給靈兒好不好？」

顧楠卿微笑道：

「這首詞可是我大離朝開國太祖所作，用以祭奠亡妻。」

十五六歲，正是少女懷春。

一聽此話，來了精神，央著顧楠卿細說。

「我大離朝開國太祖，起於世家，時政暴玄時期，玄朝橫徵暴斂，朝臣貪污腐敗，外有北莽虎視眈眈，內有亂黨謀反作亂，民不聊生……」

少女出聲打斷：

「師父，人家不是讓你講史課，靈兒要聽太祖和離女的故事。」

顧楠卿尷尬一笑：

「據說離女是太祖侍女出身，自太祖起事，一直陪伴太祖左右。後來更是為太祖而亡。

太祖立國，不立皇后，著離女以後禮入皇陵。

此曲便是太祖為離女所作。

並自此立下國規，此曲牌再不能創於歌頌美人，否則當以欺君罪論處。」

…………

少女無語。

「師父，您是真不會講愛情故事啊……」

「太祖與離女之事，並無史書記載，多為民間傳說話本，不足為道。」

少女不依，嬌笑道：

「師父，那就講講你和師娘的故事吧？」

顧楠卿：「…………」

果斷轉移話題

「呃…………這以後再說。

靈兒，馬上要到宗門了，為師現在就和你詳細說說我宗。」

「我自在宗創派祖師，乃是太祖座下謀主，道號自在真人。

祖師隨太祖打下了大離江山後，激流勇退，一心治學，歸隱山林，創下了自在宗。

幾百年來，歷代先輩勵精圖治，將自在宗發揚光大。

雖然我宗人丁不旺，不比那些大派。

但在江湖上的地位，和那些名門大派齊等。

你師叔的四個弟子，常年外出行走，行俠仗義，除暴安良，創下了「四公子」的美號。

與禪宗的戒真，九宮山的於不佞。

同為江湖正道年輕一輩的領軍人物。」

少女聽得一陣神往。

禪宗與九宮山自不必說，一佛一道，乃是江湖正道的魁首。

琴棋書畫四公子，近年來更是聲名鵲起。

四公子的成名，不僅僅是因為武功高深。

他們四人皆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容貌不知傾倒了多少江湖俠女。

顧楠卿說到這裡，突然話鋒一轉，

語重心長地說道：

「所以靈兒啊，

你要好好修鍊，憑藉你的資質容貌，日後的名聲絕不會比他們低。」

語氣之中，一股濃濃的酸味。

顧楠卿心裡嘆息：

想我堂堂逍遙散人，才情無雙，文採風流，當世絕頂。

怎麼偏偏在收徒上面走了眼。

聽著車內少女哼著歌聲，暗下決心。

這個弟子以後要盯緊些，不能讓那孽徒給帶壞了。

想到這裡，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沒告訴過靈兒，她有一個師兄。

也怪自己，收得佳徒，心情激蕩。

用那孽徒的話說……

飄了。

乾咳了一聲道：

「靈兒，為師還有一事，尚需與你知曉。」

少女趕緊坐直身子：

「師父請講？」

「呃……這個……」

話到嘴邊，顧楠卿反而不知該怎麼說了。

雖是孽徒。

可背後論人，絕非君子所為。

「靈兒啊……這個……其實你還有一個師兄。」

靈兒聽后，欣喜問道：

「真的嘛，師父！

師兄年歲幾何，嚴厲不嚴厲，相……相貌如何？」

顧楠卿：

「你師兄名叫鐵來寶，年紀二十有四。

為人……嗯……比較嚴格。

至於相貌…………呃……」

少女見顧楠卿說話吞吞吐吐，心裡較為奇怪，但也沒多想，畢竟自在宗弟子的相貌，男俊女美，江湖盛名。

雖然師兄的名字，不是很俊雅。

顧楠卿斟酌半天，想到了一個辭彙：

「英武不凡。」

不想在孽徒身上有過多話題，趕緊轉變話鋒：

「靈兒，你可知為師為何選擇收你為徒？」

少女自信滿滿：「因為靈兒天資過人！」

「你鎮南王府，人丁興旺，子嗣延綿。適齡的兄弟姐妹中，真沒有天資超過你的？為師為何偏偏選你？」

少女自顧道：

「也是啊，靈兒在府中天資並不突出，平時比較貪玩，學文習武也不用心。」

顧楠卿笑道：「為師看中的，便是你的三心二意，貪玩活潑。

在府中任教兩月，王府子弟盡皆謹小慎微，刻意表現。唯獨你無憂無慮，行止由心，不拘外物。

此心性與我自在宗意境相符，如此修習我自在宗武功，方能一日千里。」

靈兒疑惑：

「師父，難道咱們的武功，玩著就能練成？！」

「我自在宗武功，與別派武功大相徑庭。別派武功心法，不論屬性特質，若想增長功力，離不開勤學苦練。

但我派心法，別樹一格。不能有練功的執念，執念越深，功法越難運轉。

反而練功時心不在焉，著念他物，無心無相，功力卻能飛漲。

固我宗弟子皆有一好，比如四公子的琴棋書畫，或是為師的百家治學，心念越不在武道，修為越是高深。

我宗入門功法《柳成心法》，便取自有心插花花不開，無心栽柳柳成蔭之意。

固此，我宗雜學甚多，歷代弟子有所好者，千奇百怪。功參天人後，更是以道入武，創出許多高深的奇門武學。

比如四公子所習的《撫琴彈指》、《定星盤》、《鋒骨飛扇》、《春秋筆法》。

其對應的琴棋書畫四道，皆是我宗專好此道的先賢所創的高深武功。」

少女驚嘆於自在宗功法的神奇，問道：「師父您喜好研究學問，也有配套武學？」

顧楠卿道：

「為師所修的《諸子十劍》，乃是開宗祖師的成名武學。

此功法，取十家學說，融入劍道。劍法博大精深，包羅萬象。歷代弟子皆有研習，卻都無法修得圓滿。

十家學說，廣博浩瀚，有人窮盡一生尚不得學通一家，更何況十家。

唯有祖師，千古異才，學究天人，方能圓滿十家劍意。

靈兒，日後你要修習的便是《諸子十劍》，固此需多研習十家精義，方能領悟劍意。」

少女皺起眉頭，苦苦哀道：

「師父，那不是要讀好多好多書啊！？

可是靈兒不喜歡讀書啊。」

顧楠卿笑道：

「無妨，你師兄平日里喜好讀書，又善於提煉精義，歸納總結，無需通讀百篇。

以後為師教你練武，你師兄教你習文，定會使你劍法儘快入門。

《諸子十劍》乃是當世奇功，-等你將劍法入門后，四公子都不太能是你的對手。」

少女這才喜笑顏開，已經開始幻想自己速成高手，自此行俠仗義，快意恩仇。那些閨中密友，還不羨慕死自己。

想到高興處，又哼起歌起來。

顧楠卿也不再言語，隨手掏出一卷書冊，一邊看書，一邊趕路。

眼前不遠一片山谷，山下百花團簇，山上茂林修竹，依稀炊煙裊裊，樓宇蜃影重重。

遠遠望去，似是人間仙境。

少女看得痴了，倒不是沒見過世面，自己幼時也隨父王出家門，拜訪過九宮山的宏大，遊歷過北莽平原的粗狂。

可自在谷的美，包含了一顧別樣的溫馨，謫仙而不脫凡，清凈而不幽冷。似乎最能抓住少女心思，滿足一切美好的幻想。

顧楠卿離宗兩月有餘，如今喜得佳徒回宗，想想幾個師弟會出現的羨慕神情，心情大好，忍不住縱聲高歌。

車馬行進，路邊突兀出現一塊石碑，上書：

「自在谷重地，嚴禁喧嘩，違者罰款五金。」

顧楠卿歌聲嘎然而止，胸口發堵。

這一定是針對自己的，上次離谷還有沒這個石碑。

不用想，一定是那孽徒搞出來的。當初他就說過我，不要讓我每次回谷都唱歌。

好心情瞬間不見，暗嘆自己造的什麼孽，當初怎麼收了他做徒弟。

這個徒弟是廢了，也幸虧遇到了靈兒這麼可心的徒弟。

要不然，自己逍遙散人的衣缽傳承，算是要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