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幕.立場與公義

次日，蒙迪斯帶著面具，來到了哈卡所在的聖馬可大教堂。

這座教堂給蒙迪斯最大的感覺，就是富麗堂皇。

聖馬可教堂矗立於市中心的聖馬可廣場上，位於教堂右側的珍寶館收藏、陳列有教廷跟隨法普列顛統一整個歐陸的戰利品。

教堂正面是有一長排的棱拱型羅馬式大門。頂部有東方式與哥特式尖塔及各種大理石塑像、浮雕與花形圖案。

教堂的中心是一座塔樓，藍色的塔頂和金黃色的塔壁在陽光下燦爛繽紛。

蒙迪斯走過由幾十根石柱組成，雕有獅子、嬰兒和天使的大門，向神職人員說明了來意。

片刻的等待過後，兩位修女帶著蒙迪斯，開始參觀起了這座大教堂。

黃金祭壇、鑲嵌著黃金和寶石的壁畫、整個由大理石雕砌而成的天使迴廊、以及珍寶館內收藏的數不勝數的無價之寶。

諸神被雕刻在穹頂，用黃金、寶石和琉璃裝飾這身軀。

參觀了一圈之後，蒙迪斯終於在大教堂見到了哈卡。

哈卡不復昨天的風姿，十分隨意的坐在地上，背部靠牆，周圍是散亂的《聖經》和《福音》。

散亂的書籍太多，蒙迪斯走的小心翼翼。

見到蒙迪斯到來，哈卡招呼他坐在自己的旁邊。

兩個人就一起坐在地上，靠著牆，看著富麗達穹頂和精美的藝術品發獃。

蒙迪斯問：

「教堂內可以這麼隨意嗎？我倒是沒關係，但是身為神職人員...」

「咳，沒事的。只要心中有神明，便不需要戒律來約束。」

「而且，神明和教廷還需要我。」

哈卡繼續說：

「這座教堂是教廷最重要，也是最富麗的教堂。」

「和法皇修建的聖母院不同，聖馬可教堂不是象徵，這座教堂是神聖教廷的根基。」

蒙迪斯回答：「嗯，能看出來。」

哈卡笑了笑：「不過也不好說，聖母院的秘密太多，價值恐怕不比教廷積蓄千年的財富差多少。」

「嗯，待會你去珍寶館挑一件東西帶走吧。」

剛想說話的蒙迪斯只覺得喉嚨一緊，想說的話被吞了下去，不停地咳嗽。

蒙迪斯緩會神來之後，心說不對勁，恐怕有詐，剛想開口拒絕。

「珍寶館收藏有柏拉圖的手札和研究。」

蒙迪斯又咳了起來，不過很快，他就停住了。

連續的咳嗽讓他的面龐因為缺氧泛紅，這次他終於說出話來：

「你們查出來了？」

哈卡點了點頭，解釋道：

「別緊張，我們對你沒有惡意，更多的只是好奇。」

「在你從黎古監獄出獄那一刻起，教皇冕下就對你投下了視線。」

「教皇懷疑你的身份和諸神有關，不過他沒太在意。」

「或許你和教廷有利益立場上的衝突，但是同樣有著共同的敵人。」

「【啟示】？」

「這個話題我不能多說，聊聊別的吧...」

蒙迪斯點了點頭，問道：

「開膛手傑克怎麼樣了？」

「那個嬰兒的情況很特殊...瘋癲、嗜血，無論怎樣都沒辦法安撫。」

「赫曼麗是一個母親，她只是在滿足自己孩子的要求，她殺了不少人，殘忍的剖開了腹部食用內臟，只是為了安撫自己的孩子。」

「她或許犯下了罪孽，但我卻不怪她。」

「狼同樣以羊為食，

教廷同樣獵殺異端。雖然殘忍，但立場不同，弱肉強食。」

「她站在一個母親的立場，為了孩子不惜犯下罪孽。」

「但在最後一刻，她依然保護自己的孩子。」

「我們站在公義的立場，犯下罪孽必須得到審判。」

「我們有更強大的力量，所以我們贏了。」

「這對她來說很殘忍，畢竟我們殺了她的孩子。」

「雖然她的孩子是個怪物。」

哈卡在說這些的時候就想一個絮絮叨叨的老婦人一樣。

蒙迪斯反問道：

「可是她殺人也同樣殘忍，如今的下場只是她的報應。」

哈卡搖了搖頭：

「你不懂，孩子。」

「你會記得你吃過多少肉嗎？」

「這對那些生物來說，宰殺取肉，殘忍嗎？」

「那你的報應呢？」

蒙迪斯說不出話來。

哈卡忠告：

「守好自己的立場，無愧於心。」

「忘掉那些亂七八糟的虛偽。」

「我們每個人，都有罪！」

蒙迪斯沉重的點了點頭，他感覺自己還是太過單純，看待世界的方式太過表面。

不同的人有著不同的立場。

不同的立場有衝突的利益。

誰的力量大，便是誰贏。

蒙迪斯又問：

「赫曼麗怎麼樣了？」

「自殺了，救不回來。她的心已經死了。」

蒙迪斯有一次失語，哈卡解釋道：

「她無法接受孩子變成怪物死去，或者說她無法接受孩子死去，就像她不接受丈夫的離開一樣。」

「丈夫死後，孩子就成了她唯一的牽挂。」

「孩子變成了怪物，被我們殺死。」

「她無法接受這個結局，自殺了。」

「她自殺了好幾次，我救回來了三次。」

「但她最後還是自殺了。」

蒙迪斯說：

「她無法接受孩子變成怪物？還是無法接受孩子死去？」

哈卡瞥了他一眼，說：

「你覺得呢？」

蒙迪斯心中有了答案：

如果她不能接受孩子變成怪物，她會第一時間找到教廷，請教廷救回她的孩子。

可教廷如果救不回來呢？

那她的孩子就會被殺死。

她為了孩子的安全，隱瞞了這件事。

蒙迪斯感嘆：

「她的立場選錯了！」

「如果她選擇放棄自己的孩子，或許她還能活的好好的，遇見下一個可以託付的男人，開始新的生活。」

「但她選錯了，不過至少，她為這個立場堅持到了最後。」

「她始終保護著自己的孩子。」

哈卡點了點頭，目光里全是讚賞。

「所以，你千萬要選擇好自己的立場。」

蒙迪斯心中一凜。

「好了，證明給你，我叫人帶你去珍寶館。」

「這算是教廷的善意嗎？」

「不，這是教廷的立場，我們算是戰友。」

「我明白了，我想去看看赫曼麗。」

「嗯，去吧。她在棺材里，還沒進行下葬。」

......

蒙迪斯看著棺材里的赫曼麗，心生感慨。

她能為了自己的孩子殺人，我就能為了那些死去的人和自身的利益殺掉開膛手傑克。

立場不同，各行其道。

蒙迪斯問神職人員：

「她的墓碑上會怎麼寫？」

修女搖了搖頭：

「先生，她沒有墓碑，火化之後她的骨灰會被回收。」

「回收？」

「嗯，罪人們的骨灰會被用於塑成惡魔石雕，放在監獄和審判所。」

修女特地指了指大門，蒙迪斯對大門的印象非常深，尤其是上面栩栩如生的天使、嬰兒和獅子的雕塑。

「就像那樣。獅子是騎士的骨灰，天使是神職人員的，嬰兒是犧牲的普通人的骨灰，貝塔羅就在那裡。」

「貝塔羅？」

「嗯，就是赫曼麗的丈夫，他為因為一起惡性事件而死去。」

「你認識他嗎？」

「是的，是一個很負責的士兵，以前在附近巡邏的時候常常能見到他。」

「他是怎麼死的？」

「被怪物殺死，就是昨天抓回來的怪物。」

蒙迪斯心想：也是死在了被污染的神血種手上。

她的丈夫死在了被污染的神血種手中，變成了嬰兒。

她和孩子被污染的神血控制，襲殺無辜的人，變成了惡魔。

一個在富麗堂皇的聖馬可教堂里接受人們的參拜，一個在監獄和裁判所，與惡人為伍。

蒙迪斯不再糾結，雖然他還沒有得到答案。

但是他還有足夠長的時間去尋找。

......

在珍寶館，蒙迪斯拿到了老師柏拉圖的手稿和研究。

頭頁就是歪歪扭扭的幾個古希臘文字：

《理想國》

蒙迪斯感慨萬千：

老師，我又來聽您的教誨了。

學生有些問題，沒想明白。

學生有些困惑，沒有答案。

......

柏拉圖親筆寫下的《理想國》同樣也無法給蒙迪斯答案。

恐怕柏拉圖再世，也沒辦法給蒙迪斯答案。

但至少，這讓蒙迪斯心安。

蒙迪斯慢慢走出聖馬可教堂，腳步輕盈。

走過一間小教堂時，他突然停步了。

蒙迪斯突然聽到了慷慨高亢的聖歌。

這歌聲堅定又溫暖，婉轉動聽，雄渾有力，卻又直擊人的心底。

他情不自禁向屋內看去，只見一個神父模樣的中年人，一手持這《聖經》，一手持著長劍，一邊頌唱一邊揮舞。

他唱的正激情，蒙迪斯走進小教堂，找了個位置坐下，聽他唱完這一曲。

時間不短也不長，這一曲結束。

蒙迪斯開口問道：

「神父先生，我有幾個問題。」

神父有些沒想到小教堂內部多了一個人，片刻之後回答：

「無妨，每個人都曾迷途。」

「我的問題是立場和選擇。」

神父看了他一眼，說：

「我只能告訴你，如果你的立場是對的，那就去完成它。」

「用勸告去完成它，

用刀劍去完成它，

用殺戮去完成它。

用生命去完成它

用盡一切去完成它。」

蒙迪斯又問：

「哪怕與公義相悖？」

「哪怕與公義相悖！」

神父閉上眼睛，不再看他：

「打完美好的仗，行盡應行的路，守護該守的道。」

「此後，自有公義的冠冕留存。」